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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运输机载着他满朝的思绪向注定的方向飞去,齐阳在降落前想起那展在暴风中徘徊的美丽风筝。降落吧,他缓缓闭上眼沉睡下去,在我的身边降落吧。
    等飞机停靠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队员们拖着疲惫的步伐一个个往宿舍赶。齐阳也提着自己的行李袋跟着向导们的大部队往回撤,停机坪的门口稀稀疏疏地站着几个人,像是来接自己伴侣的。他们之中男的女的都有,有的一把接过他们手上的行李,也又从怀里掏出还热着的奶茶或是粥饭来。他们三三两两在黑暗中轻声细语,现在早已过了熄灯的时间,这里站着的有几个算几个,都是违规操作,但好在上头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什么问题来,接机这种小事自然不在长官们的职责范围内。
    等周围的人都散尽了,只有齐阳和另一个向导孤零零地一起往宿舍走。两人相视一笑,又互相调侃了一阵,一边说话一边走夜路,倒也算是有了伴。走到楼下的时候,齐阳远远看见一个人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坐着,他身上披着厚厚的毛毯,走近了才发现那人正整个蜷缩在椅子上,不安稳地打着瞌睡。他的皮肤很白,头上戴着毛茸茸的雷锋帽,全身裹得圆圆的,听到战靴沉重的脚步声,他才睁开眼,细长的眼睛微微有些肿。刚刚还像个雪兔子似的人,这一睁眼,仿佛障眼法失了效,又变回了狐狸的模样。
    范子墨从凳子上伸出同样毛茸茸的珊瑚绒袜子,伸进绒里的拖鞋里,一边笑着一边对齐阳道:“齐阳,你回来啦!”
    齐阳顿时从心里泛出无限的暖意,月光打在基地的山路上,连原本斑驳的地面都变得皎洁起来。范子墨笑起来总是唇红齿白,不够聪明又全心全意的样子。齐阳忍不住怪他:“你怎么不去睡觉?”
    他晃了晃手机道:“群里的狗情侣都说要去接机,”他似乎有些不很清醒,痴痴地又笑了两声才继续说,“你也要有人接。”
    跟着齐阳一起回来的向导夸张地叫了句:“哎哟喂!”说着装作酸到了牙的样子,嬉笑着问,“那你怎么不来停机坪接?”
    范子墨一派天经地义地说道:“天这么冷,我走到门口就不想走了。反正他还没到宿舍,我就算是接到了!”
    他的天真似乎总是恰到好处,既不讨人嫌,也不像是演,在他力所能及之处对你好,就是范子墨待人处事的风格。齐阳一开始总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跟他玩得好,几经波折后才发现范子墨的好跟齐阳的好是很像的,范子墨的友谊跟齐阳的友谊自然也就相通了。
    那位酸倒了牙齿的向导一边“啧啧啧”地一边走了,齐阳帮范子墨拢了拢有些掉下去的毛毯,轻声道:“你接到我了,我很开心,你快回去睡吧。”
    范子墨起身抖了会儿:“一起走啊。”
    齐阳便跟着他踢踢踏踏的步伐一起上楼了。他穿着军靴的脚步很重,范子墨的脚步声里透露着轻巧的快乐,他跟齐阳说着些没营养的话,齐阳却感觉自己这才从战场上活了过来,回到这俗气快乐的现世来。他说了这两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老师上课又说了什么,最后才问齐阳好不好,有没有受伤,会不会很累。
    受伤是没有受伤的,但累却是累的。他的疲惫全部来自于心里,没有一丝一毫是肉体的衰败。齐阳想着,几步走到自己宿舍门口,又对范子墨道:“好了,你该去睡了。”
    范子墨似乎还没有聊畅快,有些蔫蔫地撇了撇嘴:“好吧……那你也早点休息。”
    齐阳“嗯”了一声,看着范子墨逐渐走远的背影,突然又几步追上去抓住了他:“你等一下。”齐阳将行李袋扔到地上拉开拉链翻找起来。范子墨好奇的小脑袋低垂着,也不知道他能从那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给自己带点什么回来。过了一小会,齐阳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不小的餐盒,餐盒里的物件看不清楚,但范子墨知道是吃的。他将饭盒塞进范子墨的手里,笑道,“你找厨房热一热再吃。”
    范子墨凑近看了看又闻了闻,一股子焦香油辣的劲儿。他立刻拿出手机打了光,好大一盆辣子鸡!他就这样在走廊上跳起来:“哎呀!你哪来的鸡!”
    齐阳捂住他的嘴:“守备队那儿晚饭打包的,做得比食堂的好吃。”范子墨等不及想打开,齐阳拦住他道,“冷的不好吃,你放阳台上冰着,明早让阿姨给炒热了再吃。”
    范子墨吸了吸不知道是鼻水还是口水,压低了声音道:“谢啦!”
    两人互相道了晚安,齐阳独自走进冰冷的房间。他已经没了洗漱的力气,只是勉强用热水洗了脸还有手脚,便换了睡衣钻进了被窝。明天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但齐阳既然已经打定了决心,那就势必要和陈萧有此一叙。他要找对的人,去问对的问题,当一切尘埃落定,齐阳想要知道对的事,无论这个世界还有何种风暴,他都愿意为了齐月再努力一次。
    他闭上眼,在浑浑噩噩间睡着,这是他这段时间睡过最好的一觉。自从齐月不告而别以后,他的所有睡眠似乎都是在精疲力竭以后,而现在,他终于有了新的方向,一切修整似乎都是为了更好地出发。他本是一夜无梦的人,却在今晚梦见自己手上多了一根线。那根看似透明又温暖的线紧紧拴着齐阳的左手小指,他知道,这是他内心对齐月的牵挂,不清不楚,又纠纠缠缠。或许他们两个谁都不想放手,或许,齐阳在梦境中温柔地扯着那根线,或许梦的另一边,齐月也被这根线情不自禁地紧紧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