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充满杀意的鹰眼恨恨盯着周行那一身红衣,紧咬牙关:“罢了,此处不能再呆,我们立刻离开京城。”
萧青冥,他日战场再见,你不会再有今日的运气了!
早晚有一天,他们之间账该好好算一算。
萧青冥抬手制止了秋朗请罪的动作,沉声道:“立刻搜查行刺之人,任何可疑之处都不要放过。尤其是那些外国使节团!”
秋朗单膝跪地:“是。”
萧青冥抓过周行的手,指尖一点殷红的血痕,衬着那身红衣,分外刺目。
他脸色铁青,拉着周行就走:“外面不安全,跟朕回宫。”
该死的刺客,才亲了一下下,他还没尝到味呢,就来搞破坏!
在他的地盘上,竟然有刺客敢明目张胆行刺,叫他知道是哪个主谋,非活剐了不可!
周行看着萧青冥满脸不虞,忍不住笑道:“只是擦破点皮,陛下无需如此动怒。更何况,在下一届草民,如何跟陛下回宫?”
萧青冥脚步顿了顿,收敛了怒容回头瞧他,忽然心中一动,慢吞吞道:“你救驾有功,朕自然应当予你封赏。”
遭遇刺客虽叫人不爽,但某些事情似乎反而顺理成章起来,至少可以堵住朝臣们对喻行舟身份追根究底的嘴。
周行眼光灼灼地凝望着他:“陛下打算如何封赏?”
萧青冥舒展眉宇,轻笑道:“今日选秀,朕欲册封一位妃嫔,以平息朝议,若是你……”
说到这里,萧青冥耳根隐约泛起一抹微红,他稍微别开脸,只拿眼尾的余光偷偷瞟他。
却见喻行舟的双眸熠熠,在明灭的灯火下亮得惊人。
他今日大胆穿着女装前来,不就是为了此刻吗,纵早有预料,直至萧青冥亲口说出这句话,依然叫他不可抑制地心跳加快,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欢欣雀跃。
萧青冥轻咳一声,努力作出威严之态,但眼底那一丝试探和期盼,依旧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你可愿意?”
明明两人之间还横亘着诸多顾忌,无论是朝臣的压力,森严的礼教,难以逾越的纲常伦理,还是皇族后嗣与喻家一脉单传的香火,亦或是过去种种尚未理清的猜疑和纠葛。
那些不合时宜的踌躇,此时此刻,都被萧青冥强行压下。
他本不是被感情冲昏头脑的冲动之辈,但若是为眼前这个人,这个爱恋他多年,恨不得把一腔真心捧到他面前的人。
他愿为他,尝试挑战一次世俗的禁锢与规则。
见喻行舟只是凝望着他,迟迟没有说话,萧青冥心里有点急,又退一步道:“也不是真的要你委身于朕,只是一个名分,你若是不愿委屈……”
“我愿!”周行心里一紧,霍然回过神,目光深深望着他,又郑重承诺一遍,“我愿意,不委屈。”
就算只是一个名头,一个并不存在的假身份,他也求之不得,甘之如饴。
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奢望,竟然也有成真的一天,他应该心满意足才是。
心头那些柔情和酸涩反复交织,最后融为一点甘甜,含在舌尖,化在胸口。
他低低一笑,握紧了对方的手。
萧青冥抿了抿嘴,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偷偷扬起嘴角,把后面“也由不得你”几个字默默吞回了肚子。
第99章 册封【二更】
热闹的上元夜, 最终以意料不到的方式匆匆落幕,警察厅的巡逻士兵和禁卫军立刻出动,开始搜捕刺客。
没多久, 回到宫中的萧青冥就收到了秋朗的消息,刺客的尸体找到了。
御书房内, 秋朗躬身道:“回禀陛下,刺客身上穿着渤海国的服饰,凶器是吹箭, 找到时人已经死了。”
“还有当时引起混乱的‘小偷’和另外几人,口中都藏有毒药,见事情败露立刻自尽, 应当是被豢养的死士。”
“渤海国?”萧青冥冷冷看着对方, “区区弹丸之地,心里只有盐场那点蝇头小利, 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行刺朕。”
莫摧眉颔首道:“不错, 哪有刺客穿着明显的标志衣物,但对方知道我们在大朝贺上的摩擦才栽赃渤海国,必定是某个使团的人。”
“南交国, 或者燕然。”
萧青冥眯了眯眼, 南交夷族井底之蛙,刺杀自己并没有好处, 只有可能是燕然……
他冷笑道:“看来是我们大启对待这些国外使臣太过优容,才让某些人生出不该有的妄念。”
“过几日, 朕要好好送给他们一份大礼才是!”
不过眼下,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没想到, 不等萧青冥开口, 瑾亲王反而先一步迫不及待地问:“听闻陛下在游园会上结识了一位佳人, 甚至还救了陛下一次,如此天赐良缘,陛下千万不能错失。”
萧青冥矜持地点点头,状似平静道:“朕已命内务府准备册封一事。”
他稍一犹豫,瞥了两眼瑾亲王,为难道:“不过,他只是一位无甚家世、且父母双亡的平民‘女子’,正常选秀入宫,按规矩要从低位嫔妃做起。”
“朕若要给他过高的位份,怕他引来风波,遭人闲言碎语嫉恨中伤,凭白背负骂名,皇叔你说……”
“如此低微的身份……这倒确有几分为难之处。”瑾亲王蹙眉沉思良久。
没想到陛下竟然为一位平民女子思虑这般周全,连位份都舍不得委屈了对方,还生怕她被人说闲话,看来果真是十分上心的。
他忽而一笑,“陛下且放心,既然此女护驾有功,陛下封赏高些也是理所应当,身份无需担心,臣膝下无子女,可以对外宣称她是臣认下的‘义女’,如此一来,也算给她一个出身,谅别人也不能挑毛病。”
萧青冥心中偷笑,不愧是他的皇叔,真上道,这么快把户口都上好了。
喻行舟那个假身份一下子从来历不明的江湖草莽,转眼成了亲王义女。
萧青冥笑眯眯道:“还是皇叔心疼朕。”
他立刻提笔,在书盛准备好的册封圣旨上,大笔一挥,写下“贵妃”二字,想了想,又在封号前写下一个“喻”字。
瑾亲王问:“陛下打算何时册封?”
萧青冥微微一笑:“就在今夜。”
瑾亲王一愣:“这么快?”
他忍不住心下好奇,这平民女子究竟如何国色天香,竟然叫陛下如此迫不及待,一天都等不得。
萧青冥心中哼笑,再不快点,他的大礼包就要过期了。
别说是那几个搞破坏的刺客,就算是喻行舟磨磨蹭蹭不答应,那也不行!
※※※
封妃虽不像立后那般盛大郑重,但该有的礼仪和准备工作,也一样不能少。
好在喻行舟此前在瑾亲王请托下,成了选秀一事的负责人,便暗暗利用职务之便,按照自己的身材定做了一套吉服,早就提前准备好了一切事宜。
看到陛下刚从宫外带回来的“喻贵妃”,刚刚好就能把那套过分宽大的吉服穿的恰到好处,内务府总管一面赔笑恭贺,一面内心对摄政大人的“先见之明”佩服得五体投地。
帝王寝宫,清和宫中。
红烛滴泪,烛影摇曳。
一身朱红婚服的“周行”,盖着朦胧的红纱盖头,安静地坐在宽敞的龙床边,繁复华丽的红色锦绣缎袍自床榻铺陈而下,宛如一朵盛开的烈焰红莲。
萧青冥同样一袭华贵红衣,衣摆以金线刺绣游龙戏凤,长长拖曳在地。
他不疾不徐走到龙床之前,隔着那层薄薄的红纱,笑吟吟望着对方,却不伸手去揭,反而自顾自倒了一杯酒,在他身侧坐下。
“爱妃这身衣服,缝制了不少时日吧?”
周行的目光追着他挪动,头一次被如此称呼,他脸颊浮起淡淡的红,被红纱遮掩着,看不真切。
这话可不好回答,他选择笑而不语。
萧青冥却不肯放过他,稍微凑近了些,拉起他一只手,把在掌心赏玩。
他一点点捏过修长的指骨,清瘦的手腕,故作惊讶道:“哎呀爱妃,你的骨架甚大,内务府如何未卜先知,预料到你这般高挑的身材呢?”
周行无奈一笑,脸不红气不喘,一本正经道:“陛下如此急切册封臣妾,连一日都等不得,若是内务府不备上几套备用,岂不是耽误了陛下的大事?”
呵,就是嘴硬不肯说是自己给自己准备的是吗?
萧青冥听喻行舟正儿八经自称“臣妾”,顿觉十分有趣。
一想到白日在朝堂上,一言不合打碎南交使臣翡翠的摄政大人,晚上换上女装,盖上盖头,老老实实坐在龙床上等他掀开,他就忍不住想笑。
他捏住红纱盖头的一角,轻轻撩起,拨开红纱四目相对的一瞬,周行搭在腿上的手明显拢了拢。
注意到这个小细节,萧青冥心中暗笑,原来喻行舟这厮外表看上去一如既往的淡定,实则紧张得不得了。
萧青冥反而放松下来,往龙床的软枕上一靠,懒散散地斜睨他道:“你紧张什么?说好只是为敷衍朝臣,朕又没打算对你如何。”
他的食指还勾着周行的小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刮弄对方圆润的指甲,拎在空中晃来晃去,仿佛寻了个什么有趣的玩具似的。
他略扬起下巴,言笑自若望着他,心里轻哼,这厮到现在还不肯把易容摘掉,他才不要如他意呢。
周行难以言喻地瞄了他一眼,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格外失望。
晚上在游园会,萧青冥要册他为妃时,他尚告诫自己不要太贪心,觉得自己该心满意足,没想到才过去几个时辰,他那点贪欲又开始疯狂滋生。
得了名头,还想要名副其实,若是将来有了夫妻之实,说不定还会想要窃据后位,甚至永远独霸陛下。
难怪自古帝王后宫为了争夺圣眷,明争暗斗是永恒的主题。
他在心中暗暗自我唾弃了一番,若是叫陛下知道,自己风光霁月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多么阴暗恣妄的心,会如何看他?还会如同现在这般纵容吗?
趁着周行发呆之际,萧青冥悄悄抬起手朝他的脸颊探去,果不其然,又被对方抓住了手腕。
萧青冥撇撇嘴:“这么晚了,爱妃难道要带妆入睡吗?”
周行把心里那点小九九抛诸脑后,将对方的手握在掌心,用指腹反复摩挲,只觉皮肤光滑温暖,怎么摸也摸不腻似的。
“陛下……”
他低低唤了一声,拉着他的手送到唇边,试探着用唇角蹭了一下,萧青冥仍是岿然不动倚在软枕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也是奇怪,方才没有肌肤相贴时,他并未有太多妄念,只是有点小小不甘。
现在只是蹭蹭手,看着红烛下萧青冥那张俊美非凡的脸,胸中便莫名有股火隐约烧起来。
周行易容下的双颊开始发红,在摇曳的烛光下,分外动人。
直到全身发软,血液都开始躁动,呼吸也越见急促时,他终于察觉自己不对劲。
低头一看,晚上被刺客的吹箭擦破皮之处,伤口早已愈合,却隐隐浮出一点肉眼难以察觉的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