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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乔璟不知道乔岩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与自己述说这一切的,仿佛在他眼里只有那虚荣的成功二字,还有银行卡上数不清的零,全然看不见他所做的一切摧毁了多少家庭,又给这本就破破烂烂的人间增添多少原本能被避免的苦难。
    乔璟从不曾亲眼见过在乔氏灰色产业后受害者们的面孔,脑海却不受控制地在深夜浮现出那些想象中的场景。
    他放任陈岁淮在半夜的胡闹也有几分驱赶这梦靥的意思。乔璟并不是不想承担这份愧疚,只是他必须要暂时忘了它们好好睡觉,养足精神回乔氏继续挖掘内幕,才可能在未来给这些人解脱的机会。
    听着乔岩轻描淡写地把自己的罪孽诉说出来,乔璟却又觉得愧疚的人不该是他,而应该乔岩和其他的始作俑者。
    可不管内心刮起多么凛冽的飓风,乔璟脸上笑意都不曾减淡,甚至在乔岩罕见地对他伸出手时亲昵地挽了过去,成全父慈子孝的模样。
    乔璟最不喜欢与人虚与委蛇,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把毕生所学的演技用在了曾经最敬爱的父亲身上。
    “爸爸,你放心。”乔璟抬头看着乔岩的眼睛,真挚地说,“从前是儿子不懂事,走歪了路,喜欢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辜负爸爸的用心良苦。但以后不会了,我了解爸爸这些年有多辛苦,只想早日为您分担一些责任,好让爸爸清闲一些,多多享受生活。”
    说着,乔璟把头微微靠在乔岩的肩膀上:“钱不钱财的我才不在乎,只是爸爸这几年身体总不太好,我想你能少操点心,好好将养着,多陪陪我和哥哥,然后精神地再教育我们七八十年。”
    这话说得太过窝心,饶是满心算计的乔岩也忍不住为他动容。
    如果乔璟真的是他和许珮的儿子该多好啊,他们一定会是全世界最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乔岩侧头向乔璟看去,虽然已经快六十岁了,但他常年染着黑发,身材保持得很好,脸上的并没有什么皱纹,只眼角微微皱起,反倒因此刻上儒雅成熟的痕迹,整个人看起来年轻又有风度。
    他在乔璟那双酷似许珮的眼睛里看到了这样的自己,就好像这中间的二十多年从没有发生过,许珮还在他身边,他们是无话不说的旧友,中间只隔了一层很薄的纱纸等着他去捅破。
    于是乔岩的眼神愈发温柔,将父子间的气氛烘得无比温馨。
    乔璟迎着这目光回望过去,坦荡的笑意不减,心情却跌到谷底。
    他不是没见过乔岩用这样的眼神打量他,可从前乔璟只觉得这是一个沉默的父亲甚少能表达出口的爱意,所以哪怕他不喜欢乔岩的安排与在他身上强压的责任和期盼,却也不忍心真正违逆乔岩的意思,只是尽力为自己争取一点喘气的空间。
    原来那只是乔岩在试图从他脸上找他母亲的痕迹。
    那个优秀美丽,像鸟一样不受任何拘束,却最终被乔岩逼死的女人的痕迹。
    乔璟一点也不想替母亲接下这廉价又猥琐的爱意。
    第五十三章
    可与此同时, 乔璟也知道他没有办法将自己与乔岩的关系彻底切割干净。
    就好比即使他从小没有挥霍钱财的习惯,长大后为了脱离乔岩的掌控,始终靠画画和打零工赚钱养活自己, 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着善事, 可他作为乔家次子享受过的一切物质条件都不可避免地沾染上那些受害者的鲜血, 在无形之中助纣为虐。
    哪怕过去的二十年里他一厢情愿地会错了意,可从前在乔岩身上感受到过这错位的“父爱”算不得假。乔岩目的不单纯地把他当儿子养大, 乔璟却没办法一朝之间冷下心肠看着被他喊作爸爸的人走向万劫不复。
    所以梦中的陈岁淮有些话说得不错, 乔璟永远没有办法在这整件事里说服自己独善其身。所以不管如今的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做了多少事, 乔璟都不觉他可以把这些东西当作以后能平等站在陈岁淮面前诉说爱意的筹码。
    亏欠感与责任心是世间给善良的人戴上的厚重枷锁,这不公平, 可乔璟挣脱不能。他从前尚且自身难保的时候都没办法把自己完整地摘出来, 如今有了与人抗衡的能力, 就更加只会选择自苦着迎难而上。
    乔岩只是向乔璟简单介绍了下他以为乔璟“感兴趣”的部分, 真正涉及产业核心的内容时口风依旧锁得很紧,但乔璟对此毫不在意,他也不想知道里头太多的信息,否则免不了参与进去做更多违心的事情。
    他只需要按照乔岩的心意,扮演一个天真无邪的好奇宝宝,抓着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带偏话茬,偶尔问出一些冒着傻气的问题,逗乔岩哈哈大笑,整件事情的目的就算达成了。
    这样一来, 乔璟对乔氏的秘密有了确切的线索, 又让乔岩短时间里放松警惕, 觉察不到他真正的意图。
    毕竟在乔岩看来,一个与父亲站在同一战壕里、对父亲满心崇拜的孩子, 有什么理由把自己在世上最亲近的人往牢狱里推呢?嫌钱赚得太多,日子过得太好了吗?
    于是为了向乔岩证明自己“改邪归正”,愈发依赖乔氏,也是真心认可乔岩所为,乔璟开始有所选择地挥霍钱财。
    他破天荒地频繁动用乔岩给了他许多年的那张银行卡,大手笔地购买奢侈品,仿佛要将两辈子没享受到的荣华富贵一时间补过回来。只是乔璟给自己买的名包名表除了留下几只应付场面装装样子,剩下的全都转手给了回收店,似乎只把这过程当成了一种套现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