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静静望着他，神色变得越发冷冽。
    “你不是那迩婆娑寐，你究竟是谁？”
    “阿弥陀佛，施主着相了，贫僧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贫僧会助陛下长生不老，能让大唐永葆盛世。”
    顿了顿，他笑道：“而这些，都是李国师无法做到的。”
    李道玄深深望了他一眼，声音淡漠。
    “不管你是谁，有什么来历，你这颗光头，贫道斩定了。”
    面对李道玄的威胁，那迩婆娑寐面色不变，淡然自若：“既如此，小僧便在长安，恭候施主大驾。”
    两人再次对视，一个眸中剑光闪烁，雷霆纵横，一个则是金光禅意，梵音般若。
    轰隆！
    夜叉就算是邪神，也经不住两尊顶尖大能的交锋，元神崩溃，精神世界彻底破碎。
    砰！
    现实世界中，李道玄手中的夜叉头颅直接炸裂，鲜血和脑浆飞溅，不过却没有一滴落在他身上。
    他将只剩半截的头颅随手丢掉，没有理会脑海中绽放光芒的《荡魔天书》，而是陷入沉思。
    那迩婆娑寐绝非人间之人！
    他侵入夜叉的精神世界，通过记忆看到了那迩婆娑寐，正常来说，夜叉记忆中的那迩婆娑寐并没有自主意识，绝不会做出与记忆相悖的行为。
    然而远在长安的那迩婆娑寐却能心生所感，直接以元神替代了夜叉记忆中的自己，和李道玄对话交锋。
    这绝对是仙人的修为，甚至连人仙都做不到，至少要地仙的境界。
    人间灵气稀薄，天劫又被加强，怎么可能不声不响地就冒出个地仙？
    再联想起那迩婆娑寐曾在长安开悟，自称是阿难尊者转世，李道玄心中一动，此人的跟脚必然非同寻常。
    确实是个劲敌，论修为还要高自己一头，这也是对方刚刚为何有恃无恐的原因。
    李道玄露出一丝冷笑。
    如果这和尚真以为看透了自己，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他现在最强的，是这具玄功三转，能搏杀地仙的肉身。
    “老爷，咱们要去长安大开杀戒吗？”
    小青有些迫不及待，看到往日不可一世的巡天法王，如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她舔舔红唇。
    老爷真厉害，这可是圣佛座下的四大法王之一呀！
    李道玄却摇了摇头，道：“我们先去潇湘。”
    长安固然要去，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玉姐的安危。
    在刚刚夜叉的记忆中，提到了一件事，名为屠神，言语间涉及潇湘水脉的玉玄宫。
    再加上小白之前说的，玉姐在救了她后就一直闭关，再未出现于世间。
    这一切，都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
    原本李道玄对人间之事比较随意，他自天庭归来，黄庭四层，玄功三转，已经得道成仙，觉得人间再无敌手。
    那所谓的圣佛再嚣张，也不过是一巴掌的事，无伤大雅。
    但现在他却收起了游戏般的心态，打起了精神。
    “阿难转世……”
    李道玄望向西方，目光仿佛穿过了层层云雾，看到了那处西天极乐，圣地灵山。
    “不管你是谁，人间，都不是你应该插手的地方。”
    ……
    长安，大兴善寺。
    太子李承乾监国后，便将大兴善寺赐给了圣佛那迩婆娑寐，原来的方丈也成了圣佛的弟子，虔诚至极。
    禅院中。
    一身白衣的那迩婆娑寐身躯微微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碧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光芒。
    在他身旁，四大法王之一的金刚法王有些疑惑。
    就在刚刚，圣佛正在说话，突然闭目入定，神色凝重，气息变得缥缈无踪，仿佛游离在大千世界之外，现在终于又恢复了正常。
    “夜叉死了。”
    金刚法王眸光如电，那头雄狮般的金色长发飘动，吐气如雷，鼓噪似浪。
    “谁干的？我这就去吃了他！”
    那迩婆娑寐轻轻摇头，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金刚法王眼中露出一丝惊讶，和只是阳神后期的夜叉不同，他乃四大法王之首，修为也恢复到了人仙境，出身更是远胜于夜叉。
    这也是他在知道夜叉死时，会下意识说出想去报仇的底气。
    “杀夜叉的人是谁？”
    那迩婆娑寐微凝眼眸，缓缓吐出了三个字。
    “李道玄。”
    金刚法王面色一变，霸道的气势缓缓散去。
    “原来是他……”
    身为邪神，他虽然不像夜叉那般对这个名字畏之如虎，却也心有余悸。
    除非能恢复全部修为，否则他确实没有把握能胜过李道玄。
    那迩婆娑寐却没有任何畏惧，反而露出一丝期待。
    “何谓屠神，区区一个玉玄宫怎么够，自然要算上李道玄这位昔日的大唐守护神，也只有将他杀了，屠神计划方才圆满。”
    他曾经最遗憾的，就是与李道玄的时代失之交错。
    你永远无法战胜一个已经消失的人。
    人仙境……不愧是李道玄，能以凡人之躯，强行渡劫成仙，如此资质，已经达到了那个标准，真是让人期待呀。
    “对了圣佛，蛰龙的人都已秘密回京，长乐公主似乎已经察觉到了咱们的屠神计划，多次入宫劝谏，我猜若是她劝谏失败，很有可能会带人去支援玉玄宫，咱们要不要先把她给……”
    金刚法王手掌下劈，眼中露出杀意。
    那迩婆娑寐却摇摇头，道：“她毕竟是李世民最宠爱的女儿，在屠神计划未成功之前，暂时不要动她。”
    “左右不过是一个阳神境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
    金刚法王心中有些失望，道：“好吧。”
    “李道玄重现人间，屠神计划也该加快脚步了，你去告诉宫里的那位，让她加快进度。”
    “是！”
    金刚法王躬身告退。
    禅院中，那迩婆娑寐缓缓闭上双眼，听着假山流水之声，白衣飘舞，气质安详，如老僧入定。
    一圈圈佛光在他身上绽放，整个大兴善寺都变得更加庄严肃穆，殿中的诸佛陀、菩萨和罗汉金身皆与其气机相连，垂眸静立，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
    太极宫，丽正殿。
    这里曾是长孙皇后和李世民的寝宫，两人二十多年来都住于此殿，然而随着长孙皇后去世，这里便只剩下李世民了。
    炉火燃烧，却温暖不了李世民早已沉滞的气血，明明是盛夏，他却披着大氅，手脚冰凉。
    白发凌乱，皱纹丛生，黑色的老年斑显得那般醒目。
    这位昔日英明神武的帝王，开创出贞观盛世的天可汗，也迎来了自己生命的黄昏。
    英雄迟暮。
    他佝偻着腰，一个人坐在窗边下棋，不时咳出声来，握着棋子的手微微颤抖。
    棋盘仍然是十几年前，李道玄送给他的那个灵玉棋盘。
    这些年，他常常和臣子以及皇后在这张棋盘上对弈，但是如今他更喜欢自己和自己下棋。
    “父皇。”
    长乐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轻声唤道，眼中露出一丝心疼。
    那个身姿魁伟，豪情万丈的父皇，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苍老了？
    李世民望着她，露出慈爱之意。
    长乐和无垢越发相似了，如今的她就好像年轻时的无垢，一样华贵明艳，优雅美丽，只是眉宇之间要多了几分英气。
    “长乐来得正好，快陪父皇下盘棋。”
    “……是。”
    长乐坐下，开始落子，刚要说话却被李世民打断了。
    “这棋盘是你师父送给朕的，他倒好，一个人躲着享清闲，让朕现在只能和自己下棋了。”
    “父皇，您知道屠神计划吗？”
    长乐单刀直入，毫不拖泥带水。
    李世民拈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而后继续落下，声音清脆。
    “你是来责问朕的吗？”
    “长乐不敢，可是父皇，玉玄宫里都是良善之妖，潇湘神女更是我师母，无支祁祸乱长安，还有讨伐突厥时，她都曾相助过我大唐！”
    “如今那妖僧想要毁掉玉玄宫，对师母下手，您为何不阻止？您这样做对得起师父——”
    “够了！”
    李世民一声怒喝，猛地一拍棋盘，顿时黑白棋子散落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