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哈哈大笑，道：“太冲放心，今日之后，全京城的百姓，都将痛饮甘霖！”
    他毫不怀疑李道玄的话，立刻命高全派金吾卫去满城宣扬。
    这是将朝廷的信用，以及他李世民的声誉全部压在了李道玄的身上，如果李道玄求雨失败，百姓一定会对朝廷和皇帝大失所望，流言将甚嚣尘上。
    反之，如果李道玄求雨成功，那么一切流言蜚语都将不攻自破，刚刚摩诃口中的五百年大旱，更是会沦为笑谈，受万民耻笑。
    换做其他人，一定会再三犹豫，但李世民心性果毅，讲究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选择相信李道玄，他便不会再犹疑。
    众目睽睽之下，李道玄只身走向高台，脚下浮现出缕缕云雾，好似步步生莲，落到了高台之上。
    “李真人小心，这旱情有古怪！”
    玄都观掌教洞阳子不顾伤势，出声提醒道。
    李道玄对他点点头，随手打出一道长生符，随着金光遁入其体内，洞阳子顿时觉得自己好受了许多，气血也不再翻滚。
    李道玄瞥了一眼摩诃，发现对方是真沉得住气，即便看到自己登台，依然是老神在在，一点都没有担忧的样子。
    对方必然对长安的旱情知道什么，因此才如此自信。
    李道玄露出一丝冷笑，他手掐印决，出声道：“风起！”
    呼！！！
    长风几万里，吹动神都城！
    四周的旗帜一瞬间猎猎飘舞，夹杂着大量湿气的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耳畔都尽是呼啸的风声，比起刚刚洞阳子招来的风，不知道要浩荡多少倍。
    “父皇，好大的风呀！”
    长乐公主躲在父皇的背后，她努力睁开眼睛，看着那个高台之上的男子。
    只见先生束发的木簪都被冲散了，满头青丝飘舞，一袭白衣猎猎作响，他手捏道印，抬首望天，好似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李世民哈哈大笑，朗声道：“好风，好风呀！”
    如此长风，必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他看向摩诃，想看到对方惊慌的样子，却发现摩诃依旧静静坐在那里，即便狂风将他的袈裟吹得飘摇不定，他也纹丝不动，甚至都没有去看一眼李道玄。
    如智珠在握，似成竹在胸。
    下一刻，一道声音继续响起，直冲霄汉。
    “云聚！”
    轰！
    苍穹一下子暗了下来，刚刚还不可一世的骄阳烈日，如今已被淹没在了万重云海中。
    黑云压城城欲摧！
    李道玄势如破竹，继续运转神通，喝道：“雷来！”
    轰隆！
    滚滚雷音炸响，万重阴云中骤然生起璀璨雷光，一道道青色的雷霆在云中翻滚，不时溢出丝丝电芒，仿佛将苍穹变成了蜘蛛网。
    看到李道玄毫不费力就走完了前三步，洞玄子叹为观止道：“老夫痴活数十年，今日方见仙人！”
    其余人也是赞叹不已。
    “今日龙门仙会定当千古传诵，我等也可借着李真人的东风，青史留名了哈哈！”
    “贫道敢断言，也许咱们这一代，我道门将再出一位举世无双的真君！”
    天下道门中，唯有踏入真仙之境，成就无上造化者，方可被称为真君，比如天师许逊，就被称为神功妙济真君，还有二郎神杨戬，他被称为清源妙道真君。
    真君者，可封神登仙，与日月同辉，天地不朽，是许多修士心中的最高追求。
    目前龙虎山的老天师，都未有真君之封号，除非他能渡过雷劫修成仙道。
    法台上，李道玄准备一鼓作气，完成这最后一步——雨降。
    但他刚刚变换手印，那个“雨”字还未喊出来，心中骤然一凛，升起一股极大的危机感，同时苍穹之上云海翻滚，竟隐隐聚成了一只眼睛的形状！
    那只眼睛淡漠而高远，没有一丝温度，刚刚生出的雷霆，迅速涌入这只眼睛中，化为一点青色的瞳孔。
    这一幕十分骇人，仿佛天公垂眸，居高临下地俯瞰众生，想看一看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妄图违抗天命，强行降雨。
    在这只眼睛下，李道玄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整个人如坠冰窟。
    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洞阳子在求雨时会吐血失败了，因为在求雨之时，天地间会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意志落于身上，阻碍着施法，让施法的过程艰难数倍。
    这种意志十分朦胧，难以觉察，施法者会察觉到异常，却又说不出哪里异常。
    直到李道玄仗着阳神境的强横法力，以及从娘娘那里借来的“呼风唤雨”神通，强行走到了即将“雨降”的地步。
    到这时，那种冥冥之中的意志似乎感受到了挑战，开始迅速凝聚，最后变成了一只俯瞰苍生的恐怖天眼。
    一缕朦胧的意念浮现在李道玄心中。
    “此地……大旱……”
    “风云……不得聚，雨水……不得生……”
    第389章 与天斗，其乐无穷！
    看到这只眼睛的不只是李道玄，来参加龙门仙会的道人们，以及李世民和一众大臣全都看见了，甚至连长安城的百姓也看到了。
    这一刻，即便是英武果毅的李世民，心中都为之一震，面色有些苍白。
    古人讲究天人合一，对于冥冥之中的天道怀有敬畏之心，此刻即便是李世民自己，心中都不禁升起一丝怀疑。
    难道长安城的大旱，真的是上天在降罪于他？
    这时一直安静不言的摩诃终于开口说话了，他似是早就料到会有此景，并不惊讶，声音十分平静。
    “老僧早就说过了，长安大旱，乃是天子失德，弑兄囚父之故，若想化解，只有立老僧为国师，立佛门为国教，广兴佛法，以消罪孽。”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晰有力，回荡在每个人的耳中。
    有道人想反驳，但看着天上那只恐怖的眼睛，任何反驳的话都显得那般无力和苍白。
    摩诃微微一笑，他望向李世民，现在只看这位大唐天子会不会选择屈服了，只可惜李元吉太过没用，竟然功败垂成，否则今日也不会生出如此多的变数，让他的三位弟子全部身死。
    李世民面色阴沉，默然不言。
    就在众人对苍穹上的那只眼睛噤若寒蝉时，一道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豪气干云，冲彻霄汉，郎朗如玉山回响。
    “天若不雨，要天何用？”
    众人心中一颤，望向高台之上那道白衣飘飘，青丝狂舞的身影，露出震惊之色。
    只见在那只恐怖天眼的注视下，李道玄昂首而立，身姿英挺如剑，眸光烈烈，尽是不平之意，仿佛藏着一团可以焚化天地的火焰。
    他直视着苍穹上的那只眼睛，眸光锋利如剑。
    自上古至今，人族生于世间，既敬天，怕天，却也逆天，战天！
    燧人氏钻木取火以抗寒冬，神农氏尝百草以驱病害，大禹三过家门不入以治理洪水，仓颉造字以传承智慧。
    开运河以通南北，凿灵渠以灌东西，修长城以御匈奴，填沧海以全陆地。
    李道玄来自后世，来自那个没有个人伟力，却有着耀眼的人族光辉的后世，他敬重天意，却唯独不害怕天意。
    如果天意要他死，难道他就要引颈受戮，任其鱼肉？
    长安城几十万百姓的性命，大唐一国的气运，就因为一只莫名其妙的狗屁眼睛，便要俯首称臣，接受五百年大旱的惩罚？
    李道玄望向李世民，他看到这位素来英武的帝王，此时竟露出彷徨之色。
    “陛下，可还记得贫道和你初见时，说过的一句话？”
    李世民一愣，露出思索之色。
    “我说，在我的家乡，曾听过一句伟大的话。”
    李世民精神一震，他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仿佛黑夜中的星辰。
    李道玄长笑一声，朗声道：“与天斗，其乐无穷！”
    声音铿锵有力，如出鞘的刀剑，射出的箭矢，飘舞的战旗，三军的号角。
    他脚踏云雾，身躯乘风而上，直冲青天，竟主动朝着那只眼睛飞去，看似渺小的身影，却有着一种开山断海，一往无前的大气魄，让众人为之失神。
    渺小的人影与巨大的天眼相对而立，这惊人的一幕深深印在了在场众人的心中，注定将随着龙门仙会的结束而传遍八方。
    天若不雨，要天何用？
    与天斗，其乐无穷！
    这两句气势恢宏的话，犹如惊雷一般震彻魂灵。
    就算李道玄没有成功，单凭这份气魄，也败得悲壮，足以载入史册。
    李世民望着那道身影，眼眸越来越亮，到最后简直有种逼人的精芒，他心中所有的怀疑和畏惧皆一扫而空，有如被慧剑斩过。
    他举起酒樽，叹道：“国难之时，方见英雄气，太冲，朕敬你。”
    酒入肝肠，化为一腔豪情，李世民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不管前路有多艰难，他都再无任何迟疑和忧虑，心境已然有了一番变化。
    长乐瞪大双眼，刚刚还被天眼吓到的她，此刻已经放松了很多，似乎那道身影给了她很多勇气。
    “父皇，先生是在为百姓们求雨吗？”
    她出声问道。
    李世民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不错，若没有这场大雨，恐怕长安，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长乐目光坚定道：“先生一定会成功的！”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大英雄！”
    李世民哈哈大笑，第一次没有吃女儿的醋，笑道：“不错，太冲确实是个英雄。”
    顿了顿，他又道：“只比朕差一点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