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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节
    像槐序善于观察逃跑路线一样,他也擅长观察局势,还可以分析招式,人也机敏且沉稳。
    按理来说,这是空空擅长的事情,此刻却出现了重大的慌乱。
    他还是乱了心神。
    他知道这是一个难解的棋局,他还知道面前坐着的乃是修仙界第一邪僧,性格乖张,似乎还残忍弑杀。
    最扰乱他思绪的就是他的同门被置于危险的境地,生与死只在一念之间,只要他一个失误,他的同门就会因此丧命。
    压力是他此刻最大的阻碍。
    他想稳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还是出现了犹豫的情况。
    他害怕,怕自己会落错子,因此让同门受害,所以要反复确认。
    琞音自然能够看出,空空的心智已经动摇了,不够坚定。
    在空空终于落下一子后,语气轻飘飘地道:“你越是如此,越会乱了阵脚。”
    空空努力做了一个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轻声回应:“嗯。”
    可仅仅是一个字的回答,就已经暴露了他的情绪,他的声音太过紧绷,恨不得直接告诉琞音,他真的很紧张。
    空空第一次知道汗水碰触到眼睛会疼痛,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让汗水不会碰触到眼睛,影响他思考。
    待擦完汗才发现,原来他此刻因为汗都会分神。
    一边的霜简扶着牢笼,低声说道:“空空的耳朵……在流血……”
    槐序似乎也看到了:“他的脑子很乱,还在努力思考,压力之下才会如此。”
    霜简看着他们几个人的状态,有些自嘲地一笑:“压力确实很大啊,如果在那里的人是我,我恐怕还不如他冷静。”
    空空的耳朵流出血来,血液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分明,像是雪地里流淌着艳红色的河流,妖冶却美艳至极。
    血滴落在他浅色的法衣上,一滴又一滴。
    空空似乎没有察觉,只会觉得自己的双耳在发胀,在鸣响,脑中也跟着产生了混沌。
    第五子,空空的棋子落在了错误的位置。
    他落子的一瞬间便意识到不对,正要取回,却发现棋子纹丝不动,琞音提醒他:“落子不悔。”
    琞音说完,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五个牢笼:“坠落是随机的,你猜谁会是第一个?”
    五个牢笼同时摇摇欲坠,其他人还在观察自己的牢笼,司如生已经打开了笼子的门。
    他早就能猜到,在没有其他外力加持的情况下,许栩总会是那个最不幸的。
    这一次也没有例外。
    许栩的牢笼突然消失,许栩没有任何可以支撑的东西,只能就此下落。
    她惊恐地看向周围,却看到司如生努力用自己的牢笼借力,猛地一蹬,朝着她扑了过来,接住了她的身体。
    在他们二人下坠的途中,司如生努力去抓住任何能够缓冲的东西,凸出的石块,生长而出的树干。
    他非常努力,仅仅是一瞬间的过程,就已经让他一身的剐蹭伤。
    最终落入深谷时,他努力托起许栩。
    这个时候他真的开始感叹,幸好许栩身体娇小,不然他怕是很难做到这些。
    就算他这么努力,在两个人坠入谷底后,司如生的身体还是被许多荆棘刺入身体,托住许栩的手也跟着无力地下垂,显然是双臂尽断。
    他做出了他能做出的一切,看到许栩坠落后情况尚好,他才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姿势极为别扭地躺在荆棘林里,浑身浴血,气息也变得微弱。
    好在修真界的淬体效果还在,他们的身体异于常人的坚韧,若是没有这点,他怕是已经一命呜呼了。
    “如生……”许栩胸腔痛得厉害,就算是在刚才也是在强撑。
    之前有灵力时尚好,可没了灵力之后,受伤真的好疼,疼得她不敢剧烈呼吸。
    此刻看到司如生的模样,她抑制不住地想要抽泣,牵扯得胸腔疼痛更重。
    她不敢碰司如生,只能小心翼翼地移开身体,生怕自己会压到他,努力大声,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槐序……我该怎么办……我怎么……才能……救……他……”
    槐序扶着自己的牢笼努力将脸挤出缝隙,去看下面两个人的情况,想要帮忙,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崩溃大哭,哭喊着叮嘱许栩:“你也不要动……你也别动……”
    “好。”许栩虚弱地回答。
    就算是这样的情况,许栩依旧是那个听话的许栩,槐序说什么她都听。
    扶光和霜简都焦急万分。
    扶光扶着牢笼的栏杆,怔怔地看着下方,一动不动。
    霜简则是不忍心去看,背过身不去看下面的画面,却又忍不住心疼得直哭,又怕空空听了乱了思绪,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来。
    空空看到那两个人下坠时,第一次失控的崩溃大吼,连滚带爬地到了山崖边,看着他们下落的过程,恨不得跟着下去。
    可琞音控制着他,他根本不能离开悬崖的范围。
    他第一次知道,紧张、崩溃到了极致居然会让人干呕,可他呕了半天,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辟谷多年,身体里有什么能让他吐的呢?
    他狼狈地扶着悬崖边,双目无神地看着自己的同门,内疚、自责的情绪压着他。
    他甚至没有发觉自己在不受控地落泪,豆大的泪滴滚滚而落。
    紧接着而来的愤怒,一向温柔的男人额头青筋绽放,他对着琞音怒吼:“为什么?!我说过了我不会杀你,我愿意立心魔誓,你可能放过他们?!你之前不也是僧人吗?你怎能做出这般残忍的事情?!”
    “贫僧想让你杀了贫僧,贫僧在促成这件事情,回来下棋吧,还有三个人呢。”
    “你不如直接杀了我!!!为何要这般折磨我!”
    “熬晔,你是龙族最后的血脉,你背负着家族的仇恨,你不可能甘愿为僧,你豁达不来。你看,你还是放不下凡尘俗事,你在意仇恨,你在意他们。”
    琞音道出了空空的身份,其他人却也没有经历去惊讶了。
    空空更是陷入到了歇斯底里的情绪里:“我放得下,还是放不下,这都要由我的心而定,你有什么资格插手!”
    “辞亲出家,识心达本,解无为法,名曰沙门。[1]”
    “闭嘴……”空空不想听他的说教,已然变得暴躁。
    “无者,无二相,无诸尘劳之心。念者,念真如本性。[2]”
    “闭嘴!闭嘴!”空空走回去,想要破坏棋局,想要阻止琞音继续说下去,可是没有一件事可以完成,棋子碰不乱,琞音他也斗不过。
    “你的心乱了。”琞音说着,“继续下棋,他们还有可能活着,不然,你们都得死。”
    扶光也在此刻安慰道:“空空,冷静下来。”
    空空终于静了下来,重新坐在了矮桌前。
    可先前温文尔雅的小和尚不见了,变为了一个神态凌厉的少年,他眉眼俊朗,如画卷中偷跑出来的天仙童子,眉眼皆可入画。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再次去看棋盘。
    这一次,空空没有了之前紧张的状态,看着棋盘眼神逐渐清明。
    他努力沉稳下来,眼眸从浩瀚的海,变为了沉寂的井。
    琞音看着他的态度转变,轻笑出声,和他聊起了别的:“你可知守门使者。”
    “略知一二。”空空回答的声音略显冰冷,倒也会耐心回答,同时还在思考棋局。
    “这并非什么好差事。”琞音说话的同时,看到霜简蜷缩起身体,停止了哭泣,似乎是在认真听他们这段对话。
    “那为何还要做?”空空只知皮毛,但是琞音问了,意味着他已经做了。
    果然很聪明啊——
    琞音轻微地叹息:“贫僧不是和你说了,贫僧学邪法,这引来了一些人,想要利用贫僧的能力。”
    “你助了五大家族的人?”
    “之前还是七大家族。”
    “哦,我差点忘了,现在只剩下四家了。”
    琞音轻声“嗯”了一声,接着道:“贫僧帮他们算中了很多事情,助他们将局势扭转为对他们有利的情况。”
    “也因此你造成了很多杀戮,你很痛苦,你开始想要逃避,所以你构建了这个秘境,躲起来,避世不出?”
    “想要得到他们的放过,就需要做出一些牺牲,这是贫僧偷偷学习邪法的代价。成为使者的痛苦是一般人无法承受的,五名使者可能不是修为最高的,却是意志最为坚定的人,很多人无法坚持到最后。”
    空空又落下一子,抬眸看向琞音:“你坚持下来了,你成功成为了使者,可是你依旧很痛苦,你现在已经要撑不住了,不是吗?”
    琞音竟然还能笑出来:“没错,贫僧简直要被逼疯了。”
    “一步错,步步错,你后来遭遇的事情,都是你一念之差带来的代价。佛门护不住你了,甚至责怪你,于是你离开了,遇到了几大家族的人,以为你被人认可了,看到自己能力带来的后果,你又开始怕了,你后悔了。
    “于是你选择了另外一种方法,让他们不能再折磨你,利用你,躲在了这里七百年,可你却发现,你还是很痛苦。”
    成为了使者,家族不会再为难他,还要护着他。
    可他依旧承受着折磨。
    扶光一直看着空空那边,他知道空空已经开始恢复冷静。
    之前是琞音在攻心,此刻换了过来,成了空空努力去击垮琞音的局面。
    同时,他也是真的想要了解关于使者的事情,他效忠钟家多年,依旧没能摸透使者的事情,这是钟家不许他过多了解的事情。
    琞音的确有片刻分神,将子落在了错误的位置。
    剩余的三个牢笼下方出现了一张巨网,在琞音这边出现错误后,会产生一层保护,让空空多出了一次可以犯错的机会。
    琞音抬眼看着那张网,似乎没觉得懊恼,反而赞赏:“嗯,和贫僧聊的内容不多,却能拼凑出来这些,不错。”
    “方才因为我紧张,让我的同门负伤,之后我会和他们赔罪,会在其他方面努力补偿他们。但是你能吗?你有补偿的机会吗?
    “曾为僧,却做不到问心无愧,还造成了杀戮,你确实是失败的,不但不能救济苍生,还害得苍生陷入生灵涂炭,可悲。”
    琞音没有刁难空空,而是一抬手,展现出了另外一处地界。
    他们仿佛一瞬间来到了一处山庄,洪水来势汹汹即将冲垮整个村落,不少村民被洪水冲得飘出极远,孩童的哭泣声,村民的哭喊声是那么真实,画面也近在咫尺。
    琞音说道:“这是凡间真实的一幕,这里正在经历洪水,放在你眼前一个选择,我可以恢复你的灵力,你有能力去救他们。可恢复灵力的代价,是你另外三个同门一同坠入深渊,你是选择救这几百条人命,还是选择留下你的同门,见死不救?”
    空空扭头看过去,作为一名修者,一名佛子,看到这种场面,他又岂能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