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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
    “你别说傻话了。”娄二奶奶笑道:“婉琴自己哪里肯和离,她还劝她母亲呢,说‘到底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况且他素日对我是极好的,就是脾气坏些’,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她母亲接她回来过节,她都说要留在徐家帮忙管家,没空回来。
    她自己当自己是徐家人了,你让梅四奶奶怎么办?要是闹开来,婉琴大概都要嫌她母亲多事呢。
    她人前还帮她丈夫瞒呢,你们只知道前天她挨了一巴掌,不知道她后来还找黄家的麻烦呢,黄家的丫鬟不是也看见她挨打了吗?
    回去大概跟人说了什么,传了些消息出来,结果姚家大奶奶就找上黄家门去了,怪他们在外面败坏她侄子的名声,害得黄家把那丫鬟打了一顿,黄玉琴也禁足在家呢,要柳花宴才出来。
    不是婉琴说出来,姚夫人怎么会知道是哪个丫鬟传的?还好桃染嘴巴紧,不然连咱们也落不是呢。”
    “真是废物。”娴月在旁边冷冷玩手指:“我说得对吧,这事就不该管。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果然应了我之前的猜测,但凡徐家这样的畜生,都是一步步欺上来的,先是言语冒犯,见你没反应,再发脾气,动手动脚的,最后就直接打人了。
    梅婉琴以前就软弱,她带着丫鬟婆子嫁过去的,有嫁妆,有下人,娘家又在京中,还被欺负成这样。
    咱们索性别管这事,当不知道就完了,省得惹一身骚。”
    “她也是可怜人,你何必怪她呢。”卿云叹道:“既然这样,这也是梅姐姐的选择。”
    “什么选择?哪有人天生喜欢挨打?
    如果能保留目前的一切,让她选挨不挨打,她肯定选不挨打。这算什么选择?大家不过都是在为自己的不作为找借口罢了。”凌霜怒道:“连她自己也是!”
    娴月本来想争,听凌霜连梅姐姐身上的软弱都看透了,知道她不会再一意孤行去主持什么正义,也就懒得争了。
    “你知道就行了,别去充什么侠客了,人家根本不需要你救,还觉得你添乱呢。有这时间不如心疼心疼黄玉琴的丫鬟吧。难道梅姐姐是人,她就不是人了?”娴月道。
    “这才是正话呢。”娄二奶奶道:“天助自助者,你喜欢救人,为什么不救能救的,好救的,非要为一个人把自己卷进去?留着自己,救多少人救不得呢?”
    她也是随时一劝,没想到凌霜真听进去了。
    夫人们到底见得多了,不像她们几姐妹,虽然聪慧,到底年轻,以往都是听说,还是第一次见到身边这样近的同龄人的命运,三人都因为这事,而起了不同的想法,这都是后话了。论行动力,还是凌霜最强。
    第63章 格局
    寿宴到第三天,客人才渐渐稀了,娄老太君累了几天,也乏了。
    不再接待外客,只是跟些亲近的老姐妹们说说话。凌霜就选在这时候跟她说正事了。
    自从卿云被诬陷的事后,凌霜和娄老太君的关系,就变得有点奇特起来,论亲密,肯定是不如娄老太君和卿云那样亲密,毕竟娄老太君对卿云的疼爱是发自内心的,不只因为她的婚事还能振兴娄家,更有纯粹的欣赏。
    但她和凌霜之间,就复杂得多了。
    娄老太君看她,大概有点像一棵奇特的树,偏偏长在自家的庭院里。要说欣赏,肯定也是有的。
    毕竟经过上次的事,拨开凌霜奇奇怪怪的那些枝叶一看,主干还是好的,而且好得出了奇,用娄老太君自己的话说,几乎有当初大爷的风范了。
    但凌霜特立独行的部分,也让娄老太君没法当众赞扬她,就连当初夸奖她,也是私下见面说的。
    正如云夫人所说,世上的事倒也公平,有些事是在你意料之外的坏,所以也许会带来你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好。
    卿云的好是娄老太君想得到的,凌霜才是那个意外,娄老太君作为几十年的老封君,一家之主,这点格局还是有的。
    就当她是一棵奇奇怪怪的树,任由她生长,当谁也挡不住的风雪来时,也许正好是她挡住了。
    这样的默契,让她在很多时候,对凌霜的出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凌霜何等敏锐,立刻也察觉了,她不像卿云,是承欢膝下的“好孩子”,她整天是散漫不羁,什么都淡淡的,这更像是她和娄老太君之间的“心照不宣”罢了。是异类和一家之主之间某个古怪的默契。
    因为这缘故,凌霜才有信心跟娄老太君提起这件事。
    她平时自由散漫,凡事不上心,其实真干起事来,也颇能干,事事考虑周全。
    她特意选在下午,用过午膳了,老太君房中的人就少了,老姐妹的知心话再多,说到这时候也有点累了。
    她又提前跟娄老太君身边的大丫鬟锦绣打好了招呼,说到时候要找老太君说件要紧事,让她支开其他人。
    果然,到了时间,她去到上房,锦绣就等在外面,见她来了,笑道:“正好,老太太刚睡完一觉呢,你快进去,有什么事这时候说是最好的。”
    凌霜进了上房,见老太君正歪在睡榻上,两个小丫鬟拿着美人拳在那捶腿呢,就轻轻咳了一声,老太君见她进来,道:“要说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显然锦绣已经提前跟她说过了,空出这段时间也是她默许的,她对凌霜确实特别,如果说她对卿云是对最优秀的孙女的期望,对凌霜的上限,其实是超过这个的。
    要是凌霜说出来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她也不会惊讶。
    但凌霜这次来却不是为这个。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件事,请老太君帮个忙。”
    她走到娄老太君睡榻边,见小丫鬟都识相退下去了,就接替她们坐下,倾身问娄老太君:“老太君对蔡婳姐姐,是怎么想的?”
    她一开头,娄老太君就猜到她的来意了。凌霜和蔡婳的友谊,她是看在眼里的。
    对于凌霜的行事风格也有预感了,可惜是个女孩子,要是个男的,也是仗义疏财交游满天下的,当初大爷在的时候,也有这风范,连他殁了十来年,仍然有当年的同窗好友做了高官的,来给娄老太君拜寿呢。
    但内宅的事,可不是仗义疏财能解决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娄老太君皱起眉头道:“但蔡婳是大房的人,我不好管。”
    要说凌霜气人,也真气人,平时不管什么重要场合,寿宴也好,见贵客也罢,她只往那一戳,冷着一张脸,谁也懒得搭理。
    如今有事求娄老太君了,顿时什么眼力劲都来了,也会给娄老太君捶腿了,见她起来,又连忙给她递了茶过来。贴心程度,让娄老太君也忍不住瞥了她一眼。
    要是愿意把这细心劲用在花信宴上,何至于让程夫人那样的家世都敢来挑剔她呢?
    二房的三个女孩子,个个的相貌人才都是没的说,就是性格的差距罢了。
    娄老太君对外还是护短,见到程夫人这几天对凌霜避之恐不及的劲,心里早把程家根基浅博骂了几百遍了。
    程仲景区区一个五品员外郎,儿子也呆呆的,腼腆得跟个女孩子似的,和侯府做连襟,难道还委屈了他们了?
    娄老太君这话自然不会出口,不过是替凌霜惋惜罢了。凌霜却不知道,还认真劝她:“老祖宗,我不是那意思,蔡婳姐姐是大伯母的侄女,要是您插手替她接管,那成什么了?不是指着大伯母的脸骂她吗?
    我是晚辈,怎么敢说长辈的不是,暗示大伯母待她刻薄呢……”
    这张嘴也可惜了,早这样说话,哪有今天?
    娄老太君心中想笑,脸上仍然严肃,道:“唔,这话还有点道理。
    宽一点,严一点,都是做长辈的道理,晚辈只有受着的。”
    凌霜这也能忍住不反驳,毕竟心中有个大计划,还顺着娄老太君的话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大伯母这样对待蔡婳姐姐,肯定有她的道理。
    她就这一个侄女,也知道花信宴一年一次,是人生大事,不会存着毁了她一辈子的心。
    但外面人的嘴可就难说了,人言可畏,不知道大伯母的苦心,也不知道您老人家的苦心,还当是我们娄家亏待外戚呢……”
    这话一说,娄老太君终于有点动容,她毕竟是老封君,不出门,身边人也是常年报喜不报忧的,听了这话就皱着眉头道:“外面人说什么了?说我们苛待蔡婳了?”
    “倒也没很说,只是觉得蔡婳姐姐可怜罢了,我们常一起出去,一应衣服饰品,差别太大,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难免有些微词……”
    “这也要问大房,蔡家的家底不少,都扣在她手里,我也不好问。”
    娄老太君跟娄大奶奶之间,显然也是有嫌隙在的,道:“她这些年也是,说是念佛,却把这些东西越看越重了。”
    凌霜也听娄二奶奶说过,说大爷的早夭,娄老太君是有点怪娄大奶奶的,但凡大户人家是这样的,有些不仅把儿子早夭怪在媳妇身上,还骂出许多恶毒的话来。
    娄老太君这点倒还好,心里不说,对娄大奶奶还算优渥,一应份例月银,都是比照着二房三房的,大房就她一个主子,拿一房的份例,已经是优待了。三房当家,再跋扈,也不敢动大房的份例。
    但娄大奶奶常年守寡,无依无靠,也只能把手里的钱越握越紧,都是可怜人。
    但再可怜,也不能苛待比她更可怜的人。
    “大伯母的事,我们小辈不好置喙,人言虽然可畏,到底是一阵风,唾沫星子而已。”凌霜这才把话转到自己想说的事上:“但蔡婳姐姐的终身大事,却是耽误不得的。
    往大了说,这是她一生的事,亲戚亲戚,可是一辈子的事,蔡婳姐姐过得好,咱们不说有什么好处,至少亲戚之间守望相助是好的,来往起来,亲亲热热,难道不好?
    她的人才品德,老祖宗你心里是有数的,俗话说,宁结亲,莫结仇,如今是她最艰难困顿的时候,咱们家还算富裕,多养一个女孩子也不算什么,对她却是雪中送炭的事,老祖宗你看她的能力心性,难道还能落魄一世不成?
    人生起落也是寻常事,帮她一把,费不了咱们什么,对她却是大恩情。
    我再说得诛心点,以她的能力,以后挣个诰命夫人也不是难事,夫不成还有子,教个进士出来都不是问题。
    要是那时候她想起年轻时在咱们家的日子,老祖宗,人心肉长,你说,她会怎么想咱们呢?”
    如果说娄老太君之前还有点不以为然,凌霜这一席话才算把她说得悚然而惊,其实蔡家确实是高门,当初说亲时是门当户对,探花郎配国子监祭酒的岳父,但后来败落了。
    蔡婳的人才,娄老太君心中是有数的,凌霜这话,还真不是危言耸听。
    这孩子确实是有点格局在,知道劝她不动,于是不讲人情,只讲利益,讲家族未来,句句在理,格局又大,是个当家的好材料。
    “道理是这道理,只是她毕竟是大房的人……”娄老太君终于松了口。
    “老太君放心,我可不是来撺掇你去训斥大伯母的,那我成什么人了。”凌霜一句话化解了她的顾虑:“依我的意思,咱们根本不必经过大伯母,大伯母爱怎么对蔡婳姐姐,是她的事,她自己也承担后果。
    但咱们娄家的态度得摆出来,既然蔡婳姐姐人才出色,老祖宗你又是会辨识的人,不如干脆认她做个干孙女,这样蔡婳姐姐可以名正言顺放到我家来,以后出去,就当我们是四姐妹,我娘那边不用说,她只恨自己的女儿少呢,话说回来,你看看卿云姐姐给家里带来的变化,谁还会嫌自家出色的女孩子少呢?
    蔡婳姐姐的衣服首饰这些,都跟我们一样,出入也用娄家的车马,只当娄家是她的娘家,一应费用我们二房包了。
    花信宴横竖还有几场宴席,要是今年能帮她定下亲事,也算功德一件。老祖宗,你说呢?”
    她这话就显出商家女的底子了,走的是吕不韦“奇货可居”的路线,娄老太君姜一样老辣的人,如何不懂这道理,眼中神色变幻,显然在思索蔡婳的潜力值不值得她出这个手。
    主要风险是和大房的嫌隙,还有蔡婳别闯出什么祸来,毕竟外戚和干孙女还不是一回事。
    至于吃穿用度这些,凌霜说二房包了,自然用不到官中的钱,显然她来之前已经说服了她自己的母亲,在蔡婳身上“投资”这一笔。
    要是娴月在这,一定要笑凌霜的苦心了。
    她自己都整天嚷着当尼姑,却为蔡婳的婚事操碎了心。听起来好笑,细想也真是一片苦心。
    在这点上,她和卿云是一样的,尊重朋友的选择,但也尽心,让她过得更容易一些。
    果然这番话把娄老太君说得沉思起来,想了一想,道:“倒也算件正事,容我想想,横竖柳花宴还有两天呢。”
    凌霜听她的口气,是柳花宴之后做决定的意思,知道以娄老太君的才智和手腕,一定能想通这里面的利害。于是笑着道:“好好好,我先替蔡婳姐姐谢谢老祖宗了,老祖宗英明。”
    “先别急着谢,我还没答应呢。”
    娄老太君淡淡道,见凌霜眉开眼笑,把她打量了一番,道:“你有空操心别人的事,怎么自己的事浑然不上心,程家的事,你到底准备怎么办来着?”
    凌霜见她说到这个,连忙打起哈哈来,娄老太君还想再问,外面锦绣却匆匆闯了进来,她是大丫鬟,从来不会这样失礼的,几乎有点气喘吁吁的。
    “什么事?这样着急忙慌的?”娄老太君不悦地问道。
    “大喜事,老祖宗。”
    锦绣朝她行了一礼,是下人贺喜讨赏的惯例,喜笑颜开地道:“赵家选在今天来纳吉了!”
    所谓纳吉,就是送聘书的日子。赵家有心弄得风风光光。
    特意选在娄老太君寿宴的最后一天,是喜上加喜,之前虽然已经问过名,等于亲事定下,但走到纳吉,就彻底定局了,婚书双方各一份,是板上钉钉了。怎么能让娄老太君不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