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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节
    中途烟花爆竹不够,他们遇到施家村小店的时候,孙校长迈着长腿,买了一袋子回来,鞭炮和烟花像不要钱,一路走,一路放。
    一直走到江家村下面的大队部这里,他们身后,已经浩浩荡荡跟了一群看热闹的大人小孩。
    很多江家村的人都跑下来看热闹,大队部里面的大队书记他们,也从大队部出来,就看到被许许多多的人,簇拥在人群的最中央,身穿红绸大花的女孩,身后被两个主任拉着的横幅。
    孙校长看到他们从大队部出来,气势像□□大佬一般,迈着长腿走到大队书记面前,对他握手说:“你好,你们是临河大队的干部吧?我是吴城一中的校长,我姓孙,我们是来恭贺我校学生江柠考上京城大学的事。对了。”
    他松开大队书记的手,侧身向他介绍女记者:“这是来采访临河大队和江柠同学家人的吴记者。”
    第142章 142
    那可能是他们永生都忘不掉的画面。
    许许多多因为过年回家, 还没来得及出去打工的女孩子们,都三三俩俩的从家里,或是家门口的高台上走出来, 站在自家的防水高台上, 高高的向下望着,有些直接从高台上走下来, 围绕在大队部的干部外围看着热闹。
    大队部门口的空地足足有一个晒谷场那么大,后面是整个大房二房的聚居地,那些早早就出去打工,因为过年回家,而特意买了新衣服, 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女孩子们,站在大队部的后面, 看着被一大群人簇拥着,站在人群的最中央, 最前面,身披红绸,胸前戴着大红花,身后由两个老师拉着横幅的女孩。
    此刻仿佛有一束光,打在那个她们熟悉又陌生的女孩的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 呆呆的, 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她明明距离她们这样近, 近到从小看着她长大, 她又仿佛距离她们那样远, 明明就站在村口,却远的像天上的云, 她们看得见,却摸不着。
    人群中鸦雀无声。
    吴记者拿着话筒,满脸笑容的走到大队书记的面前:“您好,我是吴城电视台的记者,请问您是临河大队的书记吗? ”
    大队书记虽当了十来年书记,却第一次被记者采访,很不自在地重重咳嗽了一声:“我就是,你们这是……”
    “我们是就临河大队江家村江柠同学荣获全国奥林匹克竞赛金奖,被京城大学提前录取一事,想对江柠做个深入的采访,了解她的家乡,她的生长环境,请问您知道江柠同学提前被京城大学录取了吗?”
    大队书记目光复杂的看着江柠,僵硬地点了下头,声音暗哑:“知道。”
    昨天大个子回来,从大队部就开始放最大的震天响,之后一路上,鞭炮、十六响不断,一直放到他自己家门口,还在放,整个三房都惊动了,他又怎会不知道?
    这些天,他一直在家里没出门,也是听闻了这件事,今天他才来的大队部。
    如果没有荷花的那件事,此刻看到这样的场面,他该是有多高兴啊。
    江柠也是他们三房的姑娘,大个子家出了两个大学生,他的两个堂兄弟也是大学生,自家已经有了一个大学生,加上荷花,也是两个,他们两家明明是同族的兄弟姊妹,是可以守望相助的,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可他还是缓缓露出个笑容,看着江柠,亲切地说:“昨天他爸爸回来,放了一下午的烟花爆竹,我们全村都知道了,我们正在大队部讨论,给她发奖学金呢,去年她哥考上大学,我们大队部就给她哥发了奖学金,她考上京城大学,是我们村的荣耀,更是我们大队部的荣耀!”
    说到后面,大队书记越说越流畅,整个人的感觉都回来了,脸上的笑容也越发自然。
    “好的,谢谢大队书记,那能透露一下大队部给江柠同学的奖学金是多少吗?”吴记者好奇地问。
    大队书记侧身:“这是我们临河大队的会计,让许会计和你说吧。”
    在大队部任职的干部们,几乎全部出身临河大队的几个村落。
    许会计是对面许家村的,他温和地笑着说:“去年她哥考上大学时,我们大队部送上了五十块的奖学金,今年她考上京城大学,这还是我们临河大队头一个考上全国顶尖学府的的大学生。”他看了一眼大队书记和大队长,笑着说:“我们大队暂定一百块的奖学金。”
    一百块在这个年代不少了,吴记者笑着点头:“好的,谢谢您。”
    吴记者还想采访围观的其他人,但大家一看到吴记者走过来,顿时吓的作鸟兽散,要么就害羞的说不出话来,一个劲的推着自己身边的女孩子:“你说你说。”
    被采访到的小姑娘胆子大些,但也害羞到不行。
    “请问你知道你们村的江柠考上了京城大学吗?请问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感想吗?”
    小姑娘看着吴记者,不好意思地捂嘴笑了笑,又放下手:“昨天听到二房的爆竹响,知道是三房的人考上了大学,却不知道考上了哪个大学。感想……”她害羞地摇摇头:“不敢想,不敢想。”
    “嗨呀!人家记者是问你有什么看法!”旁边一个女孩子看不下去。
    因为此地距离大房的聚居地最近,所以周围围着的看热闹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大房的人。
    江钢琴是最爱看热闹了,爬到自家楼上的平房远远的看着,又跟猴子一样,身手利索的从自家柿子树上跳了下了,借住着院墙,一下子跳到邻居家的高台上,然后像飞檐走壁般,在邻居家的高台上石头栅栏上,飞快的挪动着双脚,又爬过了一颗树,很快就爬上距离大队部最近的一个高台,隔着石头院墙,拼命的对江柠挥手,大喊:“柠柠!柠柠!”
    吴记者一下子就注意到院墙上的黄发小姑娘,小姑娘穿着十分的时髦,头发被染成了稻草黄,却并没有弄别的花里胡哨的大耳环之类,而是将额发全部梳了上去,扎了个高马尾,也是因为这样,将她额头和两颊上红红的青春痘全部暴露了出来。
    这是医生对她的遗嘱,不能用厚刘海去遮青春痘,刘海上的灰尘细菌会让皮肤状态变得更糟糕。
    吴记者走到高台下的石头上,高高的举起手中的话筒:“请问你和江柠是什么关系?对于江柠提前被京大录取的事,怎么看呢?”
    江钢琴深深的弯下了腰,嘴巴凑近话筒大声喊:“我是她的好朋友!柠柠牛笔!”说着举起两个大大的拇指,极其显眼包的爬到院墙上站着喊:“柠柠牛笔!柠柠牛笔!”
    含蓄羞涩的小山村,突然冒出个这么奔放外露的姑娘,吴记者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江大伯一家四口,正在大队部前面下方的田地里,测量地基要怎么打,打多深。
    原本看到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过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甚至埋头工作的他,根本没有看,还是他小儿子看到,连忙叫他两个哥哥:“大哥二哥,快看,是爷爷和柠柠!”
    江红军和江红兵二人,也在低头帮着江大伯测量,听到江军的话,茫然抬头:“爷爷回来了?”
    江军却万分激动:“快看快看,还有记者!”
    江家的水田,因为地势低,作为农田来说,是个非常好的位置,不缺水,但作为宅基地来说,就不太好了,田地里有水,他们测量地基面积都穿着长筒雨靴,长筒雨靴深深的嵌在泥地里,每走一步,都要拽着齐膝深的胶靴口,用力向上拔。
    江大伯抬头时,只看到了围上来的人群,并没有看到江柠和江爷爷。
    江军兴奋地说:“嗨呀,被人给挡住啦,柠柠胸前还缠着大红花!”
    江大伯突然就想到昨天弟弟说的,江柠提前被京大录取了的事,当下也不测量了,带着三个儿子说:“走,看看去!”又对小儿子江军说:“你腿脚快,赶紧去喊你小叔过来。”说着,带着两个字上岸。
    这块水田虽紧邻大队部,但中间隔着沟渠,他要去大队部,还要去与大队部相反的方向绕个圈,过石桥,再转回来。
    等江大伯带着两个儿子过来,吴记者都已经采访完了一圈了。
    江大伯拨开人群,看到人群正中央,穿戴崭新的江爷爷,和搀扶着他,身披红花的江柠,不知为何,江大伯像是看到了电视中,状元归乡的画面。
    去年江柏考上大学,就已经很热闹了,整个三房的人都送来了红包和贺礼,大队部也送了红包,可也没像江柠这样,有这样大的阵仗。
    看她身后因为看热闹而跟过来的丁家村和施家村的人,再看看围在周围的大房二房的人,还有那两个老师拉着的长长的横幅,还有那个身材高大板正梳着老板大背头,穿着一身黑,不苟言笑气势凌人的人,江大伯乍一眼以为这人是电视里放的那种□□老大,结果这人自我介绍说,他是一中的校长。
    江大伯第一次知道,校长还能长得如此孔武有力。
    江大伯站在这些人的面前,望着自己因为测量宅基地,手上、身上在水田里沾的泥点,突然后悔站出来了。
    他应该先回家换身新衣服再出来的,可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唤江爷爷:“爸,柠柠,你们这是……”
    吴记者马上过来采访江大伯:“请问你是江柠同学的什么人?能给我们做个自我介绍吗?”
    “我……”江大伯紧张地搓了搓手:“我是她大伯。”
    江红军也凑了过来:“我是她大哥!”
    望着跃跃欲试神情激动的江红兵,吴记者顺势将话筒递了过去:“我是她二哥!”
    江红兵笑的跟个二傻子一样,满脸的与有荣焉。
    吴记者一听,居然是江柠的大哥二哥,她之前就听说,江柠有两个哥哥,都是一中的学生,二哥还考到了沪市理工大学,顿时激动地采访:“原来是大哥二哥。”她问江红兵:“听说二哥去年也考上了沪市理工大学,请问在大学的校园生活是怎么样的呢?对于妹妹超越你,提前被京城大学录取,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江红兵一下子涨红了脸,江红军将他拉开,对话筒说:“我们是她堂哥,她另外两个哥哥在寒假做什么勤什么工……”
    “勤工俭学。”
    “对对,勤工俭学,没回来。”
    江大伯也是涨红了脸,看着被江柠搀扶着,走在人群最前面的江爷爷。
    江爷爷一辈子都没有这么风光过,还没走到江钢琴家门口,就有村里的小孩子,一边蹦蹦跳跳的往前走,一边用童声大声喊:“状元回来啦!状元回来啦!”
    他们也不懂什么状元不状元,村里很多没读过书的也不懂,反正大概听江爸说了,得了是奥运扑克的金奖,那不就是状元嘛?他们这样说的时候,就被家里小孩子们听去了,小孩子们便以为江柠考了状元,如此身披红花的回来,和《包青天》里的人考了状元一样,就这样喊了起来。
    村里的老老少少们早就从家里出来,家家户户都站在了高台上往下看,许许多多回了娘家的女人们,抱着幼小的孩子的,牵着四五岁小儿的,都站到了围栏边上,有些人家的高台是没做围栏的,只种了些桃树,他们纷纷站在高边看着下面,有些人直接从高台上走下来,站到石梯的台阶上,然后跟着人群往江家走。
    刚开始是小孩子在大声喊:“状元回来了!”
    后面看热闹的大人们也都热情的喊:“大个子!快出来看呀!你家状元女儿回来啦!”
    江爸没有喊出来,把江妈喊出来了。
    江爸去村长家,去谈江柠上族谱的事了,江军已经跑去喊他了。
    村长是四房的长辈,长得圆脑袋圆身体,在这个年代,看的很是富态。
    听江军过来喊,江柠回来了,还有电视台的记者来江家村做采访后,不光是江爸往回家赶,就连村长,前大队书记,和江爸关系比较好的前大队书记的儿子媳妇们,村里的铁匠,全都从家里出来,往村子下面的江家去,还没到江家呢,就见下面的路上站满了看热闹的,路上挤满了人,他们就爬到江家的猪圈上,隔壁的水泥茅厕顶上,前面人家院子的土墙上,更别说村口小店的高台上,和江大伯家的高台了,密密麻麻全是来看热闹的人。
    还有上面二房和四房的人,他们听到热闹后,一个传一个,也在往下赶。
    还有人跑到小江叔爷爷家,喊江国良:“国良!国良!不得了了!你大侄女考上京城大学,有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啦!来了好多人,还拉了一条横幅,听说你大侄女还身披红花可风光咧!”
    江国良身高一米八零点五。
    他是个体育老师,每次别人介绍他身高的时候,都介绍说:“一米八。”
    他就会非常严谨的补充一句:“是一米八零点五。”
    时间长了,人人都知道他身高是一米八零点五。
    他身材瘦长,喜欢打篮球的他,几步一个起跳,便跟着窜天猴一般,飞快的往下面跑去,反而是来报信的好友追不上他,喊:“你跑那么快干嘛?你等等我!”可哪里追的上江国良。
    江国良扒开人群,一下子就看到了孙校长、大小王主任,他马上客气地喊:“孙校长,王老师。”
    他高三那年,孙校长刚当上一中的校长,小王主任还不是主任。
    王老师还记得江国良,毕竟,江国良的外表也很出众,当年在一中,成绩虽不算顶尖那一批,却凭借着过人相貌,成功的让王老师记住了这个学生,只是不记得他的名字了。
    “你是江……”
    江国良笑容灿烂道:“江国良。”
    “对对,江国良。”小王主任寒暄着:“你现在考到哪里去了啊?”
    “我现在在呈祥镇中心小学当老师。”
    那头,江爸已经见到了身披大红花回来的江柠。
    又不是古代,身披红绸红花,本来是个特别尴尬搞笑的事情,可在这里,在这个村子,却一点也不搞笑,江爸,包括整个江家村、丁家村、施家村的人都觉得荣耀到不行。
    江家村有很多嫁到周围村子的姑娘,也有他们村子嫁到江家村来的,几个村子又都是同一个大队的,相互之间不仅认识,还有许多有亲戚关系,他们此刻望着江柠,望着江爸江爷爷,只觉得江家简直太荣耀了,尤其是,当江柠走上自家简陋的高台,站在自家破旧矮小的下面砖石上面土墙的灰扑扑的屋子前,身披红花的她,像是有万丈光芒照射在她的身上,让周围的人久久的注视。
    吴记者当然也注意到了周围家家户户崭新的二层小楼,和江家灰暗破旧的屋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摄像师也很会拍,他马上就找到这种落差,将隔壁江大伯娘家贴着白瓷砖,因两个儿子楼房建在了一起,而显得格外大的楼房,和与他们比邻而居,缩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墙根下的灰砖灰瓦又矮小的房子,形成巨大的反差感。
    这种反差感,正是他们想要的。
    他将周围的环境一一拍摄好,然后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大个子来了!”
    “村长也来了!”
    “老书记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