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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
    更令付星寒感到惊奇的是,卷轴上所画之人竟是他。
    不,不对,不是他……
    画中人虽与他生得有九成相像,可若是再看得仔细些,会发现他与那人五官走向在细节处稍有不同。
    除此以外,他最不喜的便是青色,故而从未穿过青色衣物,那画中人偏偏穿得是青衣……
    等等,青衣?
    付星寒心中骤然掀起惊涛骇浪,背脊一阵阵地发麻。
    莫非是他?
    付星寒根本来不及多想,有人正在朝书房走来。
    脚步声越拉越近,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将那卷轴收好,隐住身形。
    紧闭着的书房门“呀”地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来者竟是柳南歌,她不似付星寒这般躲躲藏藏,拿着柳月姬给的手谕大大方方走了进来。
    付星寒眉头紧皱,她来这里做什么?
    他仍不动声色地在暗中观察着,只见柳南歌转动书房中某个机关,走进一间密室。
    见此景,付星寒满目惊骇,这对母女究竟瞒着他在做什么?
    他费尽心思挑拨她们二人的关系,好不容易有了成效,她们怎又串通在一起了?
    不行!他绝不允许!
    盛怒之下,付星寒早已失去理智,再也没了往日的谨慎,想也没想便跟了上去。
    密室中藏了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暗道,付星寒小心翼翼尾随在柳南歌身后。
    暗道两侧千年不灭的鲛人油灯熊熊燃烧,空气中隐隐漂浮着血腥味。
    这些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是从暗道更深处溢出来的。
    付星寒不敢跟得太紧,生怕会被柳南歌发现。
    然而,也就是慢了这么一两步,便让付星寒在某个转角处跟丢了柳南歌。
    他前方有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不论哪条都如同巨兽张开的大嘴般幽深不见底。
    直至此刻,付星寒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多么冲动的事。
    奈何箭已射出弓,再无回头路,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他所选之路一如既往地幽暗,血腥味反倒比在岔路口所闻要淡。
    他拧紧眉头一直向前走,一直向前走,走到底时看见一间布局十分奇怪的石室。
    石室里的光线比暗道还要暗上不少。
    待付星寒看清摆放在石室中的“物品”时,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险些就要夺门而逃……
    另一条道,柳南歌也已走到底。
    迎面扑来的血腥味熏得她几欲作呕。
    她屏息凝神,几番挣扎,几番犹豫,方才下定决心,要走进这间宛若人间炼狱的石室。
    石室占地面积很大,大到柳南歌都在怀疑,柳月姬是否将整个柳家地底都给挖空了,方才腾出这么大一块地。
    这大到令人惊叹的密室中摆放了无数个精铁浇灌而成的巨大铁笼。
    铁笼中装着数不尽的修士。
    全都骨瘦如柴,薄薄一层皮覆在骨架上,宛若脱水的干尸。
    他们哭着,喊着,哀求着,咒骂着……不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汇入柳南歌耳中。
    柳南歌前进的步伐为之一滞。
    她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听,捂住耳朵,闭上双眼,箭一般冲到密室尽头。
    密室尽头与炼狱般的外间大为不同。
    它被打造成一个独立的小房间,清新雅致,甚至还燃有熏香,与外面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这厢,柳月姬正盘腿坐在蒲团上练功。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三四具脱水的“干尸”。
    这些“干尸”是柳月姬从修仙界各地搜刮来的活人,大部分都是从洛城逃来投奔柳家的流民。
    柳月姬打着施粥的幌子,将那群流民引到穗城,再以招工为由头,为他们测灵根,最后,只留下有灵根的流民,其余的统统都杀了,埋在郊外大树底下做肥料。
    这,便是谢诀在穗城郊外随处可捡尸的缘由。
    有灵根的流民被源源不断送往柳家,集中在一起修炼她所传授的功法,只要有人能练气入体,立马会被接走,关在此处,被当做人畜来饲养。
    那些盘踞在流民体内的蛊虫会以最快的速度激发他们的潜能,每一个人的进阶速度都堪比天灵根,却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
    没有人能在这铁笼中活着超过三个月。三个月一到,他们就像熟透的果实般被柳月姬“摘走。”
    这一切,柳南歌都知道。
    她知道得越多,便越是害怕,偏生又无力去反抗。
    没有人能违抗柳月姬的命令,哪怕她是柳月姬的女儿,亦如此。
    在此之前,柳月姬所作所为虽也让柳南歌有些看不惯,可好歹有个底线。
    一切的一切,都得从柳月姬去了趟点苍山说起。
    自那以后,本就不折手段的她愈发疯魔,疯到连柳南歌都觉害怕。
    柳月姬体内灵气运转一个大周天,抬眸,定定望着柳南歌。
    柳月姬性子虽古怪,却生了张十分具有欺骗性的脸,就连嗓音也如水似的温柔。
    偏生她所做之事血腥残忍令人发指。
    “你来得正是时候,今日恰好又熟了几颗‘果子’。”几乎就在她尾音落下的那刹那,五具“干尸”掠空而来,落在柳南歌脚下。
    柳月姬抿唇笑了笑:“这五人皆已筑基,于你而言完全够用。”
    具体怎么用,柳南歌心知肚明,她不是头一回来这里,故而,也“吃”过这里的“果子”。
    说话间,一具“干尸”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紧紧攥住柳南歌脚踝。
    用他那对几乎就要掉出眼眶的凸眼球死死瞪着她们母女二人。
    干涸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你,你们这些魔鬼都不得好死……统统都不得好死……”
    那双干枯如老树皮的手凉得像冰,无法言说的恶心感如游蛇般蹿上柳南歌背脊。
    她瞬间崩溃,一把甩开那具皮包骨的“干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不要练这种邪门的功法!我天赋绝佳,不做这种事照样也能飞升!”
    柳南歌无疑也是恶的。
    又恶得不似柳月姬那般纯粹,是误入歧途的羔羊,尚存人性。
    柳月姬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她在笑,不停地在冷笑。
    直至笑够了,方才缓缓吐出两个冰冷的字:“天真。”
    “你可知,为何这十万年来飞升到仙界的大能多不胜数,那些大能却再无音讯?”
    “你又可知,仙界与神界为何会成为上界,而我们却为下界的蝼蚁?”
    许是她所说之话太过惊世骇俗,又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凉薄。
    柳南歌即刻止住哭声,怔了很久。
    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只知数十万年来,仙、神二界都与其他四界隔着天堑,它们被尊称为上界,下界之人穷尽一生都在想往上界飞升。
    上界究竟有什么,无人知晓。
    纵是如此,飞升上界,仍是每只下界“蝼蚁”终始不渝的梦。
    见柳南歌神色有所松动,柳月姬正要接着往下说,倏忽间,神色骤变。
    猛地抬头,望向另一间石室所在的方向。
    就在刚刚,有人动了她的东西。
    ……
    .
    两日后。
    魔域,栖梧宫。
    被谢砚之一连锁了两天的颜嫣乖巧得像是换了个芯子。不论谢砚之想做什么,她都分外配合。
    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夜里,谢砚之搂着颜嫣入眠。
    每日清晨,颜嫣起床第一件事,便是为谢砚之梳头束发。
    两百年了,他再也不是那个连头发都梳不好的少年。
    可他喜欢被颜嫣这般对待。
    谢砚之的发很滑很顺,像上好的丝绸。
    颜嫣动作很轻很柔,犀角梳穿过发梢的声音缭绕在他耳畔。
    “沙沙沙——”
    像蚜虫在心间细细啃咬,说不出的痒。
    谢砚之静静凝视镜子里的他们。
    这一切的一切,与往日又有何区别?
    感受到谢砚之的目光,颜嫣嫣然一笑。停下手中动作,搂住谢砚之脖颈,侧身坐在他膝上。
    她每动一下,系在她脚踝上的铁链便会响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