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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
    老人家挣钱不易,几个铜板换一篓鱼,也不知他会不会吃亏。
    可若是丢银子,老人家定然会发现钱是她给的。
    云梦隶属湘楚大地,湘楚人士爱食辣,热情且脾气暴躁,连老人家都不逞多让。
    颜嫣可不想被大爷指着鼻子骂:‘你给钱作甚?是不是瞧不起我这老东西?’
    挥手与大爷告别后,颜嫣把篓子里的鱼全都倒进脸盆里。
    多是些洞庭银鱼,这鱼只有拇指粗细,生得白白胖胖,养着玩儿也挺好。
    其间还混入了七八尾黄骨鱼和几只小螃蟹。
    这铜钱大小的螃蟹也生得怪可爱的,颜嫣舍不得让它们嗝屁,决定全都养起来。
    至于那黄骨鱼……
    脑袋大,皮黄,胡子长,背上还生了一排锋利的尖刺。
    丑!是在是丑!这副尊容,怎么看都不适合放缸子里养着。
    颜嫣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一个绝妙的解决方案——把它们送给谢砚之当午饭。
    颜嫣越想越觉着此计甚妙,既不会辜负老人家的心意,还连带替谢砚之解决了吃饭问题。
    她强行塞给谢砚之一盆丑鱼,装起了热心姐姐。
    “你可别以貌取鱼,黄骨鱼听过没?好吃得很,表皮煎得焦焦的,加水豆腐和酸菜同煮,那滋味……简直妙不可言!”
    颜嫣说完,丢下脸盆就跑,看都不想多看这丑鱼一眼。
    这可真是为难谢砚之,别说烹煮,他连盐跟面粉都分不清,若不是颜嫣突然送来一盆鱼,怕是这辈子都没机会下厨。
    谢公子这双手是用来抚琴烹茶作画的,何曾杀过鱼?
    他如临大敌地盯着案板上活蹦乱跳的黄骨鱼,深吸一口气,提刀砍下去……
    然后,皮韧体滑的黄骨鱼“呲溜”一声飞上天,划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跃入洞庭湖,隐入水中,消失不见。
    谢砚之则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神色茫然地盯着自己手腕。
    捣鼓出这么大的动静,颜嫣岂能不发现?
    颜嫣匆匆忙忙赶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谢砚之那血涌如泉的手腕。
    她愣了足有两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傻子吗?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伤口清洗干净,去找大夫呀!血再流下去,你怕是得去见阎罗王了。”
    颜嫣这话半点不夸张,她活了两辈子,从未见过杀鱼杀出这么大阵仗的。
    二话不说,拖着这倒霉孩子去医馆。
    药粉洒在深可见骨的伤口上,少年人连眉头都不带皱的。
    这架势,看得医馆中那些被针戳得嗷嗷叫的病患们纷纷闭上嘴。
    就连那见多识广的大夫都忍不住竖起拇指,夸谢砚之是条真汉子。
    要知道,这么深的伤,就连那戎守边关的振威大将军都得哼上两哼,他却像个没事人似的。
    颜嫣脸色铁青,半晌没说话。
    上药的时候,她都看见了那小鬼额角爆起的青筋,还有藏在袖下攥到发白的指骨。
    他怎就这么能忍?
    十来岁的小屁孩装什么酷?痛就说出来啊?
    同理,你妈虐你就使劲哭啊,不哭,怎会让她心疼你?
    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懂不懂?
    事已至此,她甚至觉得这狗东西就是因为小时候憋多了,长大才会那么叛逆那么狗。
    真是要被他气死了!!!
    谢砚之不知颜嫣因何而生气,只知她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冷到让他不安,让他心悸。
    她对谁都抱有善意,会悄悄给捕鱼大爷塞铜板,会给素不相识的小乞丐送饭。
    唯独对他,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偏见与恶意。
    他不懂,也不敢去问。
    直至今日,终于说出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作者有话说:
    那啥,旺财是重要狗物来着~
    以及,写完这章才发现,竟然在无意中制造了一个小浪漫,嫣妹遇见狗之的那年十五,狗之初遇嫣妹也是十五!(*^w^*)
    第31章 【重写】
    ◎她直视谢砚之的眼睛,字字诛心◎
    闻言, 颜嫣愈发生气。
    皮笑肉不笑道:“你既都已猜到了,那还问什么?”
    这话太刺耳,谢砚之眼睛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颜嫣看得很清楚, 她从未见他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哪怕这张脸是这么的稚嫩,与两百年后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魔尊大人有着轻微的不同。
    那一瞬,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间蠢蠢欲动,雨后春笋般破土钻了出来。
    她就像是魔怔了般。
    莫名想看到这张脸露出更悲伤的表情。
    同时有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大声叫嚣。
    “不够,与她从前受的那些伤害来比较, 这还远远不够。”
    她憋了太久, 整整五十年。
    禁锢在她心中的恶念悉数出笼。
    她直勾勾盯着谢砚之, 一字一顿道。
    “不, 我对你可不仅仅是讨厌, 是深入骨髓的恨。”
    以字为刃, 道不尽的畅快。
    是了, 早就该如此了。
    凭什么她被伤得体无完肤, 还要反过头来治愈少年时期的他?
    她非圣人, 没一刀捅死他, 已是仁至义尽。
    她只是不想与他再继续纠缠下去, 他过得好或不好,是开心还是难过, 又与她何干?
    所以,不要再可怜巴巴, 不要再用这种眼神来蛊惑她。
    她不在乎, 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她直视谢砚之的眼睛, 字字诛心。
    “收起你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们之间只是合作关系。”
    “同时, 我也不怕告诉你,于我而言,你不过是颗可有可无的棋子,你的自作多情,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四周突然变得很安静。
    谢砚之目光怔怔望着颜嫣,琥珀色眼眸中泛起氤氲水汽。
    他试图从她眼中寻到一丝笑意。
    结果很让人遗憾,除了憎恶,他什么都看不见。
    不是开玩笑。
    那些恶语,那些恶意,皆发自内心。
    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里,毛绒绒地搔动着他的气管,却又出奇地沉重,顺着气管一路往下坠,直至填充整个肺部,连呼吸都带着若有似无的刺痛。
    原来,恶语伤人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畅快。
    即便没用眼睛去看,颜嫣都能感受到谢砚之此刻的情绪。
    她垂下眼睫,遮挡住眼中翻涌的情绪。
    随便吧,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她本就不该对他心生怜悯。
    同情他,只会愈发让她厌弃从前那个卑微的自己。
    .
    回去的路上,谁都没说话。
    日子好似又回到了从前,可颜嫣清楚地知道,有什么地方开始变得不一样。
    明明同住一间院,她却再未见过谢砚之。
    她倚在回廊上,聆听立春后的第一场雨。
    雨声嘈杂,敲打着芭蕉与残荷,淅淅沥沥,那么吵,却又那么冷清。
    在此之前的每个午后,他都会在院中抚琴。
    从前,颜嫣只觉聒噪,却因他弹得不错,便也懒得去说。
    渐渐地,也就习惯了这个声音。
    风不知何时停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也已隐去,家中愈发冷寂。
    隔壁邻居家旺财探头探脑在院门口张望,与颜嫣目光撞上也不慌,先是朝她翻了个白眼,再大摇大摆走进来,趴在湿漉漉的花丛下冒充烤鸭,半点都不把自己当外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