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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原来,甜竟是这种滋味。
    从往事中抽回心神的谢砚之若有所思地看着颜嫣手中的玫瑰糖。
    察觉到他的目光,原本一口都不想动的颜嫣把糖片掰碎,一块接一块地往嘴里塞,直至再也塞不进了,方才停下。
    谢砚之忍不住皱起眉头,从她手中夺过油纸包。
    鬼使神差地捻起一块糖含入口中,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东西,他却吃不出一丝甜味来。
    那块糖在他口中发涩,涩地他舌根都是苦的。
    原来,有些东西只能停留在回忆里。
    二人一路无话,继续向前走。
    拐过前面那个巷口,便是花灯会与普通街道的交界口。
    那里人来人往,花灯尚未挂好。
    谢砚之不想让颜嫣发现一切都出自他的手笔,伸手揽住她腰,示意她往回走。
    出于本能的恐惧,谢砚之把手伸来的时候,无意识地向后退了小半步。
    也就是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动作,让谢砚之陷入沉默。
    他垂着眼帘,一言不发地看着颜嫣。
    颜嫣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样做有些不妥,为了将功补过,勉为其难地牵住了他尾指。
    谢砚之心情愈发烦闷,面上已隐隐透露出几分愠怒。
    识时务者为俊杰,颜嫣手又向上挪了挪,行,那就再多抓一根手指吧,不能更多了。
    谢砚之却趁此机会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比她大了足有一圈,握起来毫不费劲,能够完完全全将其包裹住。
    颜嫣动了动,想从他掌心抽离。
    他握得更紧,穿过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谁都不曾开口说话,就这般手牵着手,静默无言地在街道上游荡。
    被谢砚之这般折腾,颜嫣早无先前的喜悦,渐渐地,她发现这个夜一点都不寻常。
    街道上明明有这么多人,却半点都不拥挤,过往的行人像是在特意避开她与谢砚之。
    某个瞬间,颜嫣突然什么都明白了,仰头看着谢砚之。
    烟火在头顶炸开,瞬间点亮夜空,他的脸笼在一片耀目的光辉中,是从未有人见过的温柔。
    可颜嫣一点都不快乐。
    她如今再看这些只觉讽刺。
    这又算是什么?打一巴掌再赏颗蜜枣
    还是说,他以为做错事,稍微给些甜头就能全部抵消掉?
    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在他心中,她是不是也如同那只猫一样?只需烙上他的印记,连自己的名字都可以摒弃?
    可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她有自己的脾气和性格,不是写着他名字的宠物,不是他想杀就杀,想宠就宠。
    所以,她不领情。
    比起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她更需要的是一个解释,一句道歉。
    不,道歉也没用,有朝一日,她要让他加倍体验她所遭之苦。
    谢砚之看着颜嫣在漫天烟火映衬下也依旧冰冷的目光。
    那一霎,他突然明白。
    原来,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烟火升空又熄灭,湮于天际,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就像一去不复返的那八年。
    .
    回到客栈已是深夜。
    谢砚之今晚未与颜嫣一同睡。
    他抱着断剑无念倚在梧桐树下。
    天上浅浅一弯月,冰冷的月光洒落在他身上,道不尽的孤寂。
    颜嫣正躺在床上发呆。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连睡觉都是种奢求,脑子里乱糟糟的,越是逼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杂事,心绪乱得越厉害。
    谢诀假扮的那只大胖猫一动不动地趴在书案上,眯着眼看了会儿颜嫣,又望了眼窗外披着一身清冷月光的谢砚之,纵身一跃,隐于夜色中。
    昨夜落了场雨,木香花被风掀落一地。
    直至天亮,谢砚之仍未出现在颜嫣眼前,一切的一切都似昨日那般,唯独他消失不见了。
    谢砚之就像凭空失踪了似的,连着好几日都不见人影。
    颜嫣也乐得清闲,悠哉悠哉地在客栈中静待谢诀自己找上门来。
    入夜后,谢诀果真又顶着那张猫皮来与她交涉。
    见到谢诀,颜嫣第一句话便是:“你准备何时让我‘验货’?”她受够了这种行尸走肉般的活法,迫不及待想要改变现状。
    谢诀眯着那双碧绿的猫眼,懒洋洋地道:“再过十日就能让你验货。”
    说完,微微睁大眼,目光定定望向她:“就是不知你是否愿意离开这里,跟我走一趟。”
    听闻此话,颜嫣顿时心生戒备:“你想带我去哪儿?”
    她的确不愿意留在谢砚之身边,可并不代表她就愿意跟着谢诀四处乱跑,她虽有要与谢诀合作的打算,却做不到百分百信任他。
    颜嫣的反应全在谢诀预料之中。
    他早有准备,拽下一早就系在大胖猫脖颈上的传讯玉简,推给颜嫣:“你不信我,总该信池公子罢?”
    颜嫣所不知的是,自那日相遇,谢诀便与池川白暗中勾搭上了。
    池川白想让颜嫣脱离谢砚之的魔爪,谢诀想利用颜嫣绞杀谢砚之,二人一拍即合,便有了现在这个计划——以颜嫣为诱饵,设下陷阱来引谢砚之往下跳。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谢砚之对颜嫣“余情未了”的基础上。
    于是,便有了这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与考验,如今,谢诀已得到想要的答案,是时候把他们的计划告诉颜嫣了。
    他将一切和盘托出。
    也就是这时候,颜嫣才知道,原来,想杀谢砚之的远不止她一个。
    金陵池家、汝南周家、还有昆吾派、云华门、轩辕宫……可以说,整个修仙界都想除掉谢砚之。
    谢诀失踪的这几天,正是在与池川白商讨该拉哪些人来一同设埋伏。
    颜嫣也是万万没想到,杀个谢砚之而已,至于弄出这么大的排场?
    谢诀闻言,讳莫如深地笑了笑:“你一定没听过那场诛魔之战。”
    “彼时的谢砚之不过是堪堪元婴后期剑修罢了,却能凭一己之力屠尽三世家四大派中化神期大能。”
    至于谢砚之为何专盯化神期大能杀?
    理由很简单,化神以下的他懒得杀,化神以上的,又没这个闲工夫跑来围剿一个元婴后期的小娃娃。
    也正因那一战,谢砚之正式晋级为修仙界头号危险人物。
    口碑更是两极分化。
    那段时间里,但凡谁家小孩不听话,爹妈便会用‘再吵,我就把你捆紧了丢魔窟里喂谢砚之’诸如此类的话语来吓唬自家娃娃。
    可别说,治小儿夜哭,效果堪称一绝。
    然,修仙界毕竟是个以实力为尊的修罗场。
    故而,也不乏有拿谢砚之来当正面案例给自家小孩树典范的。
    就是那话听着多少有些三观不正。
    类似于:‘你看,只要自身够强大,哪怕全修仙界都看你不惯,你照样能干翻全场,活得很滋润。
    谢诀越说表情越严肃,眸中染上些许肃杀之气。
    “而今又过近百年,也不知他修为精进到了何种程度。”
    好歹谢诀也是挨过谢砚之揍的人,虽说,彼时的谢砚之尚未使出全力,只将修为压制在金丹期以下,但他又岂会不懂窥一斑而知全貌这等道理。
    听完这段科普,颜嫣突然就释然了。
    原来根本不是她菜,分明就是谢砚之那狗东西太过反人类!
    如此一来,颜嫣愈发感到惴惴不安,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道了句。
    “你又如何确保他一定会上钩?”
    和谢砚之打了这么久的交道,颜嫣自是知晓那狗东西脑子有多好使。
    在明知是陷阱的情况下,他能闷头往下跳?
    谢诀看向颜嫣的眼神变得格外意味深长。
    “所以说,你这个‘饵’才是最为关键的一步。”说到此处,话锋陡然一转,忽道:“只要你愿意跟人假成亲。”
    颜嫣也是万万没想到,话题会往这种打死她都想不到的方向延展,不待她接话,又闻谢诀道。
    “你可千万不要觉得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别忘了我当年是如何被他发配去血渊禁地,即便不爱,他也绝对无法容忍自己的女人给他头顶添绿,更遑如今已证实,他对你余情未了。”
    颜嫣被谢诀这番话唬得一愣一愣的:“真的假的……”
    倒也不是颜嫣突然被降智了,她只是不相信谢砚之能为自己做到这种程度,外加还不曾意识到,戴绿帽对男子而言是多大的耻辱。
    谢诀仍在笑,语气十分笃定。
    “同样身而为男人,我自是比你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