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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反正这人间,也没什么值得他念想珍藏。
    烟灰积了一截散落,单薄眼眸微垂,低笑了声,他回:“我改。”
    “啊?”翁星没想到他态度这么好,有点惊讶。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改。”只要她在他身边。
    种种花养生?,保温杯里泡枸杞,养只猫,每天都能见她,就这样活到九十九,好像也还不错。
    “那就好。”翁星笑了下,唇角梨涡很浅,眼睛弯弯的,“开慢点。”
    于是后一程路,损耗着几百万改装的发动机,他也开得极慢,红灯停绿灯行,甚至路过的电瓶车都超过他们。
    翁星斜靠着座椅,低低吐槽,“也不至于这么慢吧。”
    弯了点唇角,陈星烈嗓音低哑,“要我开快?”
    “别了别了,这么多车。”翁星连忙摆手。
    到南山公墓时已经是下午三点过,烈日正盛,墓园里没什么人。
    翁星手捧了一束章诗寻生前最喜欢的紫色鸢尾花,沿着最右边的台阶拾级而上,她在陈砚之的墓碑旁边找到了她的。
    她的爱人去世时二十九岁,她二十六岁,还是比他小?,在他面前有当小孩任性的资格。
    章诗寻也做到了,她实现了曾对他说的诺言,成为闪闪发亮的大明?星,养他,不用?他担心。
    照片上的姑娘还是二十岁的模样,长发微卷,穿着浅色碎花裙,眼底有光,笑容清澈,还在期待她的砚之哥哥什么时候约她出去约会,她要吻他,要毫不怯懦的告诉他自己?喜欢他。
    那是她生命中最幸福的一年,遇见他,此后一生?都用?来缅怀。
    眼睛酸涩,翁星伸手轻轻抚摸着墓碑上女孩的脸,这是她的遗言,用?二十岁的照片当遗照,身旁是二十九岁的陈砚之,他们永远一如初见。
    在深海荒岛里,被?他拦腰抱起,在潮涨中?救出来时,她的心就完完全全为他悸动。
    “对不起,诗寻,我来晚了。”祭拜叩礼,翁星虔诚,“希望你和砚之表哥在另一个世界幸福。”
    朝朝暮暮,长相伴。
    眼睛发酸,眼眶湿热,翁星出来的时候已经擦干了眼泪,她看见等在树荫下的男人,半倚靠着车门,身形颀长,碎发漆黑,t恤长裤,腕表微微泛光,深邃眉眼下,还有些少年时期的肆意恣傲,很帅。
    眉眼垂着,他眼底情绪不明。
    心底有点难受,自己?让他送自己?来这儿?,估计又勾起他表哥的伤心事。
    翁星有些歉疚地走过去,轻轻开口:“谢谢你,还有抱歉。”
    “诗寻她能和砚之哥哥葬在一起。”是因为他的帮助。
    看着她眼角红红的,他声音沉了点,淡回:“没事。”
    “是我没照顾好章诗寻。”没照顾好他哥唯一爱的女人。
    “不怪你。”翁星轻回,诗寻她决定好的事一向没有人能改变,她应该很早之前?,就选择好了这样的结局。
    风声微动,树间鸣蝉,谁也没再说话。
    等到回到城区,翁星让他把车停靠在路边,“就到这儿?吧。”
    长指指骨微弯,漆黑眉眼压下来,他没吭声。
    “我在附近找个短租房住几天,你拿到我手机钱包的时候再联系我吧。”
    礼貌,疏离,急于和他撇清关系。
    指骨微微用力,手臂青筋凸起,陈星烈冷着脸,眼底淡漠而冷。
    “这两天的事谢谢你,昨晚是我不懂事,都过去了。”她平静而温和地叙述。
    仿佛已经将过去完完全全放下。
    喉结微滚,低嗤了声,他道:“过不去。”
    松离合,踩油门,他直接开车把她送到温翊君公司下的另一家酒店,在市中?心,购物?方便,交通便利。
    用他的身份证订了半个月房间,房卡给她后,他没停留转身直接走了。
    翁星握着房卡站在门口,看着他开车离开,他没回头看一眼。
    心绪难明?,有点涩涩的,翁星回酒店先住下。
    登邮箱查看消息,腾飞中?标的消息就这样涌出来,冯主管和?林义章都给她发了邮件,甚至公司赵总也发了邮件给她,语气都很好,夸她的方案和?设计完美,才能拿下这次项目,并且体贴地给她休了一周假,让她那之后再回来述职,还有奖金发。
    不过中标的限定条件就是他们公司要和?远柘一起研发这款新ap,共同做出成品,项目经费对半分成。
    翁星很清楚自己?的设计得不了奖,所以?是远柘手下留情或者他们的设计出现严重的失误,如果是第一种,翁星想不明白。
    不过既然事情都发生改变了,也就顺其自然,翁星回了邮件,答应下周回去入职。
    那晚,陈星烈就让人把她的钱包和手机送来,翁星下去的时候没看见他人,只有司机,
    霓虹灯闪烁,街灯如水,车流像一条流动的丝带,掺杂点夜风,微微偏冷。
    翁星接过手机钱包道谢,裙摆贴着脚腕,脑海里又止不住回想起他的脸。
    没有互换联系方式,没有寒暄,他也不缺女生?喜欢,大概就这样了,各自安好。
    心里很乱,他的情绪捉摸不定,但?翁星能感受到今天他走的时候心情并不好。
    今晚也不愿见她,又想到今天他说的那句话“过不去”,他还是怨她,讨厌她。
    深吸一口气,翁星上楼,尽力摒除这些想法,开始安排后面几天的行程。
    第二天她回了桐雨街,街口变化很大,老旧房屋被?拆掉,新的高?大建筑修起来,婉清旗袍店空了,用?毛笔书写的牌匾也东倒西歪,那颗大榕树被?砍掉,翁星曾居住的那栋房已经荒废,庭院里杂草丛生?,竟然没人居住。
    街边小吃摊换了位置,再也找不到槐花饺子,她路过那里,那些人有熟悉的乡音和面貌都识不得她,拘谨礼貌地叫她闺女,吃碗面。
    心里一阵失落,翁星搭车去了学?校,站在校门口看了一会儿,正巧遇上学?生?放学?,穿着制服的少男少女们出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路边奶茶店小吃摊里挤满了人,他们永远青春活力。
    “依伊,陈依伊!”熟悉的名字。
    翁星怔了下,手便被一双柔嫩的手牵住,陈依伊已经和?她差不多高?,绑着高?马尾,眼睛大,双眼皮褶皱很深,水灵灵的,很漂亮。
    “姐姐。”她叫她。
    她身后还跟了个模样安静俊秀的男生?,制服穿得工整,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的眉眼和陈星烈有三分相似,不过没了英气,肤白眸黑,显得俏皮可爱。
    “是你,姐姐。”她一眼认出她,让她哥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女人。
    “伊依。”缓了缓心绪,翁星轻轻开口,对她笑笑,“我请你喝奶茶吧。”
    和?她进了附近一家奶茶店,刚坐下,陈依伊把书包取下来,身旁男生自然而然的就接过去。
    “你见我哥了吗?”她开门见山。
    迟疑了会,翁星没回。
    陈依伊又继续开口:“他好多年没回家了,我去上海找过他,他不见我。”
    “我妈说,他恨我们。”吸了口奶茶,陈依伊有点沮丧,“好像没人能走进他心里。”
    “除了你,姐姐。”
    捏吸管的手用力,翁星勉强笑了下,“怎么这么说?”
    “他只认过你是他女朋友。”拼尽全力,只是为了你。
    鼻尖一酸,垂下眼睫,翁星木木地回了句,“好好学?习。”
    男生等在外面,叫了陈依伊一声,她抱着奶茶离开,弯起唇角笑,“姐姐,你一定一定要记得去找我哥哥哦。”
    “我等着参加你们的婚礼。”
    女孩和男孩并肩出去,垂下的手十指紧扣,无比相配。
    第三天她去了榆海监狱,通传之后,陆行之不愿意见她,翁星在大厅铁椅上坐了许久,心底闷闷的,说不出的压抑。
    查官网,他还有半个月就可以假释出狱,而她还没有嫣嫣的一点消息。
    她母亲酗酒,父亲去世,又辍了学?,这些年应该过得很艰难,翁星想象不出她是怎样熬过来的。
    座椅冰凉,指尖垂着,翁星觉得很挫败,她一手压着眉心,轻轻揉了揉。
    风扇吱呀吱呀地转,来来往往穿着制服的人忙碌不停,铁丝电网高墙内是另一个灰暗世界,陆行之独自在那里生活七年,隔绝一切人声,
    物?是人非,他们曾经那么要好过。
    眼睛酸涩,翁星强忍着没哭出来,手撑着额头,一手挡着眼睛,大厅工作人员过来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头说没事。
    不知过了多久,翁星听到一声低低的哽咽,悲伤无形,手指甲抓着沙石也往泥地里陷。
    这声音太过熟悉,以至于翁星连思考的勇气都没有了,抓起包就往门外走,灰土砖墙缝隙里留下指甲印,淡淡的小?苍兰香水气息。
    沿着荒草地尘土飞扬的公路往前?跑,翁星大喊:“嫣嫣!”
    “嫣嫣,是你吗?”
    “嫣嫣,我知道是你,你出来见我一面!”
    “这么多年,你还好吗?”
    芦苇被?烈日晒得焦黄,监狱桥下一条小河已经干涸了,河床上积躺着碎石和?生?活垃圾,鱼的尸体已经腐烂得只剩下骨头,在夏日高?温里散发腥臭。
    蚊虫飞蛾很多,沿着灰白的公路往前?爬,飞来飞去,织成一张黑色的罩网,蛰在皮肤上很快就起了一个大包。
    又痛又痒,心口像被人砸了石头,翁星再也忍不住,眼泪流出来。
    司唯嫣离开学?校那一刻起,她就给她发过很多消息,直到走的前一天也没有停止寻找她,她想帮助她,她想见她,想念她,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在国外这七年,从交叉到完全不相干的平行线,和?陌生?的人一起上学?放学?读书,她都想她。
    纵使她的目的最初并不单纯,搭救她只是因为她戴了柏悦奖励的一块cartier的表和?曾在茶楼见过她,可一起经历那么多事,她早把她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了。
    她希望她能过得好,真?真?切切的。
    靠着桥栏,翁星缓过情绪开口:“嫣嫣,别躲着我,你有什么难关,我们一起度过好吗,我永远是你最好的朋友。”
    摩托飞驰而过,溅起一地尘灰,简陋石桥下,身形瘦弱的女孩把自己藏进刺叶比刀片锋利的芦苇丛里,一手捂着脸,无声痛哭。
    天蓝,无云,两架飞机驶过,在天空中?摇曳出不同路线交叉的两条细白的轨迹,很快湮灭在云层里。
    一如年少?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