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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节
    但是宁微尘已经优雅地坐下了,朝他勾唇一笑,风度翩翩,好像是坐上一间再普通不过的谈判桌。叶笙把玩着指间的子弹,垂下眸,也神色冷淡坐了下来。
    hera看着眼前这两个丝毫不见恐惧、从容不迫的人,嘴唇讽刺的一扯。
    她继续缓缓说。
    “故事流传得越广,收获的情绪就越多。”
    “英雄的故事总是能让我们普通人热泪盈眶。”
    “感恩的、激动的、惊讶的、兴奋的、好奇的、惶恐的。”
    “可是一个故事想要名垂千古,必须要加点悲剧色彩。”
    hera说。
    “失明,失聪,失声,失足,失手。《都市夜行者》的最后还差一个失心之人。”
    “我听说你们是一对恋人。”
    hera笑起来。
    “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个活出去的机会。你们任意一人,能给我掏出一颗为爱人而跳动的心,我就放另一人走,怎么样?”
    第92章 死生亦大矣(二)
    恋人?
    鬼母说他们是恋人。
    叶笙愣了几秒后,这才想起当初传到异端帝国的视频里,他和宁微尘的姿势有多暧昧,跟调情比起来更像是偷情。
    叶笙:“……”狗屁的恋人。
    阴山列车三天三夜的艳遇骗得过所有人,骗不了当事人。
    假的就是假的。
    一颗为爱人跳动的心,他们两个估计都没有。
    叶笙的视线落到桌子上,垂眼,伸出手从散乱的纸张中抽出一张私立医院的宣传单来,应该是电台接的广告。
    宣传单最上方清清楚楚写着医院名字,“德心仁爱妇科医院”。
    下面还有两行标语【德心医院,孕妇安心,家人放心】【领先科技,打造一流妇产科。私立医院永远是您最贴心的伙伴】。
    私立医院永远是您最贴心的伙伴。
    联想到现在坐在长桌对面,满手鲜血的鬼母,叶笙只觉得讽刺。
    叶笙拿起这张宣传单,神情冷淡,语气平静:“你杀人不都是讲究因果报应的吗,既然自认正义,那为什么不去杀真正罪有应得的失心之人。而要为难我们。”
    hera古怪道:“难道不是你们送上门来的吗?”
    叶笙抬眸,眼眸在黑白交汇处渗出幽幽的蓝光、漂亮到诡异,厌恶道。
    “故事大王创造出《都市夜行者》,是为了构思一个英雄,报复坏人。我想《都市夜行者》原文的结局,失心之人也绝对不是自愿为恋人掏心的情侣。你这样滥杀无辜算不算篡改玷污了整个故事?”
    他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任何情绪。
    hera重叠扭曲的脸晦暗不明,四只眼睛都幽幽地看向叶笙。
    从她的表情,叶笙就知道他猜对了。
    hera和故事大王之间比起上下级,应该更接近于一种合作关系。之前洛兴言在秦宅发现鬼母气息时,说这是一个a级异端,可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是被故事大王盖章“予生予死”的a+级异端。
    故事大王赠与了hera强大的能力,同样作为交换,她成了他故事里的人。
    以故事大王对故事的看重,“篡改玷污”是件非常严重的事。
    鬼母表情阴沉,她身后的椅子上开始源源不断地冒出黑色的水,四面八方,像蛇像蜘蛛,缠上她金白的卷发。
    hera停顿许久后,冷笑一声道:“原文的结尾确实不是这样。遗憾的是,我都没能看到《都市夜行者》的结局。不过我知道,一个故事想要成为经典,一定要把美好撕毁给人看。如果血腥的爱情能让故事的听众更多,我相信版主会原谅我的。”
    叶笙面无表情低头,手指拿起宣传单,将其折了两下,沿着桌面直接丢过去。
    “想让故事结尾浮上一层悲剧色彩,怎么不从你自己入手?”
    hera看着那张私立医院的宣传单,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叶笙说:“你不是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吗,只要不是完美受害人在你这里都是死有余辜。既然唐家豪可以因为见死不救,而被你选中。那么我觉得,房间里就有最适合被挖心的完美人选。”
    hera看着那张私立医院的宣传单,一瞬间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胸腔起伏,脸色扭曲,手指苍白战栗去抓那张纸。
    后方庞大的影子因为她充满恨意的心伸出无数触手,沿着墙壁、群魔乱舞。
    叶笙淡淡道:“失明之人不配有眼,失声之人不配有舌。梁滨海勾结权贵,将你害死在手术台上。丧心病狂,枉为人医,这样的人——就不配有心,活该被挖心。”
    “而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叶笙说:“你寄生的梁旭,才是《都市夜行者》最合适的失心之人。”
    hera猛地抬起头。
    四只眼睛齐齐看向叶笙。
    梁医生的眼睛平静哀伤,而鬼母的眼睛充满扭曲的血色。
    她嚯嗤嚯嗤的喘气,声音破碎喑哑像是老旧的风箱,鬼母怪异地笑了。
    “你以为我不想杀了他吗。我早就想杀了。”
    “我想杀了梁滨海!想杀了梁旭!想杀了他们一家人!”
    “他们这些医生,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做着畜生不如的事。我死后第一个想的就是让他全家下地狱。”
    “可我是死在梁滨海手里的啊,而那成千上亿的孩子,又是他一个一个帮我接生的啊。我的力量居然和他共存。”
    鬼母的手指颤抖痉挛抓着那张私立医院的宣传片,脸上淌出鲜红的眼泪,神色带着扭曲的毁天灭地的恨。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墙上的影子变得立体,伸出一只手,圆鼓鼓像是婴孩,安慰地搭上母亲的肩膀。
    被孩子温柔触碰的瞬间,鬼母脸上的恨意又慢慢散去了。她低下头,淡金色长发温和柔顺,腿上也缓缓爬上一个四肢齐全的鬼孩子。
    鬼母抬起手来,长满尸斑的青灰手指扶上鬼孩子的脑袋,眼里流露出一种充满母性充满神性的光彩来。
    鬼母轻轻说。
    “那一晚的承恩医院可真热闹啊,我当时肚子有那么大,别人都以为我怀的双胞胎。”
    她在自己的腹部虚虚比了一下:“怀孕到七个月的时候,我就已经精神不正常了,我想跑,可是秦文瑞把我绑在床上,每天继续喂我喝那恶心的药。”
    “秦文瑞有弱精症,他不想去治疗。于是,他找人想了个邪术。”
    “他们用一堆恶心的东西和秦文瑞的精液混合,制成一碗黑色的药,逼着我喝下去。”
    “女人的子宫和胃又不相通,这怎么可能怀上呢。谁料我喝着喝着,真怀上了。”
    “我从小就特别喜欢小孩子,当时我也很想要个属于自己的宝宝。刚怀孕的那几个月,我心甘情愿每天喝药为了固胎。结果啊慢慢的,我就发现了不对劲。我走路的时候,我的肚子居然会响。哐当哐当,像是一碗水在晃动。”
    “我的食欲变得特别差,我经常失眠,半夜呼吸不顺。我掉头发,恶心呕吐,喉咙发炎,血虚感冒,走两步就要晕倒。”
    “有天晚上我做梦,我梦到我钻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原来,那些黑色的药不光在我胃里沉积,它们还穿过血管穿过胃壁,一点一点渗入了我的每个部位。黑色的药有毒,它们腐蚀我的身体,腐蚀我的器官,腐蚀我的血管,腐蚀我的肝脏,腐蚀我的肠子。我看到我肚子最后空空荡荡,被腐蚀的干干净净,只剩一团黑漆漆的液体。”
    “我跟秦家人说了这件事,他们说我疯了。我想拿刀剖开看个清楚,我不是想自杀,我只是觉得肚子里面全是水,我想看看拿针戳一个小孔,里面会不会流出水来。但是秦家所有人都觉得我得了病、有自残倾向。”
    “他们把我绑了起来,把我锁在床上,捆住我的四肢,每天继续喂我吃那恶心的药。”
    “我就这么躺在床上,看着肚子越来越大。”
    “可我是真的好喜欢小孩子啊,我太喜欢孕育一个新生命的感觉了。所以我在分娩前夕,我又原谅那群人了。我摸着我的肚子进手术室,想,如果真的可以给我生下一个健康可爱的宝宝,这一切就都过去吧。”
    hera的手指摸着鬼孩子的头颅,神情温柔。
    鬼孩子笑嘻嘻抱着鬼母的手指,脸上满是贪婪垂涎,张开嘴用锐利的啃咬。不是婴孩对母亲的亲昵,而是实打实的想吃掉她。
    但是鬼母也不介意,她如此溺爱自己的孩子。
    “我肚子里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顺产,只能剖腹产。”
    “所有人都知道生孩子是一件痛苦的事,其实世上还有比它更绝望的事,就是在进行剖腹产的时候术中苏醒。”
    “我在手术过程中醒了过来。”
    “进行全麻手术时,会往人体内注视三种药剂,麻醉剂、镇痛剂、肌肉松弛剂。麻醉剂让人昏迷入睡,镇痛剂让人神经感受不到疼痛,而肌肉松弛剂让人全身处于瘫痪状态,方便医生更好的进行手术。”
    “那场手术中,镇痛剂失效了。我全身还处于麻醉状态,意识却先清醒了过来。强烈的手术灯落在我脸上,我感受到他在用刀子划开的我肚皮,刀子缓慢往下移动。我清晰感受到所有痛苦,刀子切割肚皮,切割我的肉,但是我眼皮好重,我睁不开。我出不了声,我无法大叫,我无法传递我的想法。我想告诉他们我醒了,我想说镇痛剂不够了,我想说麻醉失效,我快痛死了。可是我说不出话来,”
    “我的嘴巴动不了,身体动不了,我被困在一片意识黑海里。被动地被医生拿着刀开膛破肚,痛不欲生,经历这地狱般的折磨。”
    “那就是一场噩梦,我身体和灵魂彻底割裂!”
    鬼母激烈的语气突然又轻柔了下去。
    “这种现象罕见但又存在,叫术中知晓。如果单单只是术中知晓就好了,但老天爷偏偏一定要我彻头彻尾懂得‘生’的伟大。”
    “梁滨海剖开我的肚子,肯定也是被里面的场景吓到了。他的手都在颤抖。”
    “我肚子里是一团黑色的水。”
    第93章 死生亦大矣(三)
    四十年前,承恩妇科医院。
    女人在手术台上被剖开肚子的瞬间,黑色的活水喷涌溅出,流满整个手术台。
    道士的邪方确实给她带来了“孩子”。
    秦文瑞的精子在她肚子里孕育,它们不需要和卵子结合,仅靠自身都可以“活”过来。
    成年男性1ml的精液里面就有一亿个精子,而她喝了十个月的“药”。
    她肚子里流出的每一滴黑色的水,都是上亿的生命。
    哈,多么讽刺啊。
    镇痛剂失效后,渐渐地麻醉剂和肌肉松弛剂也失效了,她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眼泪滚烫大滴大滴从眼角流入鬓发,人痛到极致的时候是发不出尖叫的,她能发出的,只有那种重重的、破碎的、像怪物一样的痛苦哀嚎。
    她举起双手,泪流满面想向他的医生求救,眼神写满哀求:救救我,救救我。
    太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