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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她确实因为徐存湛喜欢自己而略有自得。毕竟被徐存湛那样的人喜欢,很难不让人觉得自己果然很有过人之处——那种心情近似于在一堆未成熟的橘子里吃到了唯一一个成熟又甜蜜的橘子。
    运气与一些奇妙的混合。
    但陈邻从未想过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就像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要接受徐存湛,和他在一起一样。
    商枝搭在桌子上的手,掌心摩挲桌面编织物,眉头紧皱:“理论上来说,情窍坏掉的人确实不会爱上任何人。但你也知道,那只是理论上的说法……你不觉得徐存湛对你太特别了吗?”
    陈邻努力的给徐存湛找补:“可能只是单纯的把我当朋友。”
    商枝眼睛睁大,满脸震撼神色:“谁家朋友吃对方剩饭啊?”
    陈邻:“……”
    商枝:“我以为徐莲光的情窍坏了,现在看来应该是你的情窍坏了。”
    陈邻转过脸去,看着那束焉巴巴的铃兰,干笑。
    商枝:“我觉得他那个反应,肯定是喜欢你了。你呢?你怎么想?虽然我之前跟你说过徐存湛是天煞孤星之类的话……但你别因为这个就先排除他,不管是什么事情总有解决办法的——”
    她的语气很委婉,总是在往好的方面引导。陈邻愣了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看了下商枝,有些迟疑:“你……不会是在撮合徐存湛和我吧?”
    商枝眨了眨眼:“不明显吗?”
    陈邻:“……”
    “倒也不是不明显吧……”陈邻有些稀里糊涂,茫然接话,“就是,没有想到你会来撮合我和徐存湛——你不喜欢徐存湛了吗?”
    商枝趴到桌子上,表情有些无语:“我以前喜欢过他,又不是把我名字刻贞节牌坊上了,现在没有男女之情了我还得给他守寡?”
    陈邻有被她的说法震撼到,迟疑片刻,微微点头以示理解。
    商枝:“而且,徐存湛……情窍都坏了,还能喜欢上你,说明他真的很喜欢你吧?”
    “两情相悦的人就应该在一起啊!”
    说到最后一句,商枝情绪激动,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她拍桌子声音很大,给陈邻吓了一跳,仰起脑袋呆呆看着商枝。
    商枝弯腰,隔着桌子俯身去捧住陈邻的脸,“拆散有情人是会被天打雷劈的——你也很喜欢徐存湛吧?”
    陈邻脸颊肉都被商枝捧得挤成一团。她脑子慢吞吞转了两下,反应过来,眼睛不自觉眨了眨,眼睫扑闪间,神色无奈。
    她扒开商枝捧着自己脸颊的手,说:“你搞错了,徐存湛不喜欢我。”
    “我得去给铃兰换水了。”
    商枝扭过头看着陈邻的背影,她抱着花瓶轻快得一溜小跑,很快就跑出了房间。商枝伸出去的手还悬在半空中,表情呆滞一副不能理解的模样。
    商枝出门左转,敲开昭昭房门。
    小狐狸正拿着一把梳子在梳理自己的尾巴,一会儿梳出来一支钗子,一会儿梳出来几颗圆滚滚成色很好的珍珠。她半抬媚眼见商枝愁眉苦脸进来,挑眉——
    尽管还不知道商枝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见商枝不高兴她就高兴,眉眼弯弯露出个娇媚的笑脸。商枝靠在门口,看着她:“你搞错了,徐莲光不喜欢邻邻。”
    昭昭脸上笑容凝固。她刷的一下站起来,尖声:“不可能!他喜欢死了!你在怀疑谁?!你在怀疑涂山第十九代未来族长的眼睛吗?我就不信这世界上有比涂山狐狸还懂谈恋爱的妖精!!”
    商枝思索片刻,抛出问题:“有苏的狐狸?”
    昭昭狐狸尾巴霎时炸毛,尖叫:“你放屁!再说一句这种猪话我就扒了你的皮!都跟你说了这世界上最正统的九尾狐只有涂山的九尾狐!有苏那群偏远疙瘩里出来的分支,也配和我涂山相提并论?!”
    商枝:“……那青丘的?”
    昭昭张牙舞爪:“它们也不配!”
    商枝走进屋,踢开地面碍事的大珍珠,眉头紧皱:“但是邻邻不信啊,我说徐莲光喜欢她,她说不可能。难道是徐莲光表现得不够明显?”
    这句话说完,不等昭昭用尖叫祸害自己的耳朵,商枝就先自己否定了自己。
    “不可能,徐莲光明显死了。”
    “是你们人类怪!”昭昭皱着鼻子,发出狐狸的嘤哼声,“情窍坏了的超爱,情窍完好的反而什么都感觉不到。真搞不懂你们在想什么。”
    “不过傻灵偶感觉不到也好,傻灵偶感觉不到,那徐存湛就会牵肠挂肚,就会吃到爱情的苦——啧,他眼睛有问题,放着本殿下这么高贵的狐狸不喜欢,自己偏要去喜欢凡人。”
    昭昭眉头一皱,百思不得其解。
    按照狐狸的择偶观,配偶自然是越强越好。只有强大的配偶才能在自然角逐中活下来,才有资格延续自己的后代。但人类好像不是这样的。
    商枝没有管昭昭后面的话。她愁眉苦脸,单手支着下巴,心想徐存湛要是失恋了怎么办?
    徐存湛本来就已经很惨了。万一错过陈邻,之后他再也遇不到喜欢的人了怎么办?
    *
    铃兰换了水之后变得更焉了。
    陈邻蹲在水井旁边,捧着小水瓶,眉头紧皱。她不知道铃兰是这么娇贵的花,它好像只有在早上躺在自己枕头旁边的时候,短暂新鲜了一下。
    然后有只手从上面伸下来,指尖一点花朵,灵力流进去,原本焉巴巴的花,霎时就舒展起来,又抬头挺胸的,生机勃勃。
    陈邻捧着花瓶,抬头,看见徐存湛站在自己身后。他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悄无声息的,像大猫一样——习性也莫名的像,比如此刻,他手指点完花,也没收回去,而是顺势搭在了陈邻肩膀上。
    徐存湛高,陈邻又是蹲着的。
    他的手要搭到陈邻肩膀上,其实要一直维持一个非常别扭和不舒服的姿势。但就算这样,徐存湛也非要维持这个姿势,一直把手搭到陈邻肩膀上不可。
    猫科动物似乎都有这样的习性,会攻击背对自己的猎物,先搭手,后扑倒,咬上脖颈。
    当然,徐存湛不会这样对陈邻。他只是把手搭到陈邻肩膀,眼睫低垂时视线上下扫视,将面前蹲着的少女从头看到脚,从她编着红色发绳的浅蓝长发,到堆叠在地有些弄脏的裙角。
    徐存湛:“我今天整个下午都在外面。”
    陈邻从昨天的对答里得到了经验,熟练的接过话题:“是明园又约你出去了吗?”
    徐存湛摇头:“我把沈春岁赶走了。”
    陈邻一愣:“啊……”
    徐存湛偏过脸看着她——夕阳照着陈邻的脸,弯弯的眉毛,杏仁眼。刨除掉现世对待发色和耳钉的偏见,实际上陈邻的外貌一点也不像那种叛逆女孩。
    她长了一张柔和秀气的脸,看起来很乖,像是应该坐在前排被老师夸奖的好学生。徐存湛脑子里短暂回忆起他走进陈邻的家,在客厅那面墙壁上放着奖杯,各种各样的奖状,大到一些国际比赛,小到幼儿园老师发的珠算比赛第一名。
    徐存湛手还搭在陈邻肩膀上,手指蜷起,指尖一下一下摩挲她肩头布料,声音轻快:“他会给你造成困扰,所以我就把他赶走了。”
    停顿了一下,徐存湛又补充发言:“我没杀他——我还挺正派弟子的。”
    不知道为什么,徐存湛说这句话就有点好笑。陈邻抿着唇角小幅度笑了下,也没注意徐存湛一直摩挲自己肩膀的手指。
    他动作很轻,隔着两层衣服布料,陈邻根本没什么感觉。
    她只是回答徐存湛的话,说:“谢谢你呀,徐道长。”
    徐存湛颔首,点完头后又微微抬着下巴,略弯的唇角透出几分轻快得意。
    两人肩并肩往客栈房间里走。陈邻两手捧着那个小花瓶,视线也很专注的盯在花瓶上。
    上楼的时候楼梯上只有他两,没有别人。转过楼梯角,陈邻故作轻松的提起:“商枝今天来找我聊天了哦。”
    徐存湛眨了眨眼,回复:“嗯喔——”
    陈邻:“她好像看出你喜欢我了。”
    徐存湛又眨了下眼睛,回复:“哦豁——”
    陈邻:“……你太明显啦。”
    徐存湛眉头一皱,不理解:“什么太明显?”
    陈邻踌躇了一下,组织语言向徐存湛解释:“你喜欢我喜欢得太明显了。”
    徐存湛偏过头反问:“有吗?”
    “有啊!”陈邻猛点头,举例,“因为在饭桌上你总是盯着我。”
    大家都在专心吃饭。只有徐存湛一个不吃饭的人,坐在那什么也不干,就偏着脸像向日葵看太阳似的盯着陈邻。
    陈邻倒是还好——她被盯习惯了。在现世的时候,因为发色和服装偏好,陈邻出门逛街时常被人瞩目;但是徐存湛盯得太久,又毫不掩饰的。
    他盯久了,饭桌上其他人也会顺着他的视线去看陈邻。
    然后一群人便能轻易总结出徐存湛喜欢陈邻这件事实。
    徐存湛总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他说喜欢陈邻就喜欢陈邻,想盯着陈邻看就盯着陈邻看了,这种形式的暗恋多少有些不顾暗恋对象的死活。
    徐存湛不理解:“喜欢得比较明显,被别人发现了,然后呢?”
    他反问得理直气壮,陈邻愣了愣,偏过脸呆滞的看着他。她试图从徐存湛的表情上去观察徐存湛的反问到底有没有其他的含义。
    然后陈邻得出结论:徐存湛的反问就真的只是反问。
    他是真的没理解陈邻这句话的意思,所以在问陈邻这件事情有什么意义。徐存湛求问的态度甚至还很真诚,让人感觉他是个求知若渴的好学生。
    陈邻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会影响你呀。嗯……因为我不打算接受你,但我觉得你应该也不在意我接不接受——但其他人会很在意吧。”
    徐存湛恍然大悟:“哦,会影响我的名声。”“那没事,我名声本来就差。”
    他理直气壮的,说完这句话后,又慢吞吞补上一句:“陈姑娘,你现在做得不对。”
    陈邻:“……哈?”
    徐存湛皱眉,目光上下扫视陈邻茫然的表情。他收回搭在陈邻肩膀上的手,教陈邻:“我很强的,又这么喜欢你——你应该好好利用我,比如说你现在想找南诏女王问酆都的事情。”
    “你只要和我说你现在就想见南诏女王……”
    陈邻头痛,单手抱着花瓶,空出一只手捂住徐存湛的嘴:“停停停——”
    “我没有现在就想见到南诏女王,你别乱来!”
    她的手虚虚贴在徐存湛唇上,没怎么用力。徐存湛甚至不需要用手,只要稍微把脸偏开,就能避开陈邻捂上来的手。
    就像她的人一样,总是体贴细致的为其他人考虑着。
    棉花。
    之类的东西。很柔软,不会伤害任何人。
    徐存湛耸肩,没有说话,也没有避开陈邻捂上来的手,只是用表情暗示自己知道了。陈邻松开手抱着花瓶往上走,长裙的裙角在上楼梯时最容易绊倒,所以她走得很小心,踮脚,抬腿,脚踩下去的瞬间,顺势将脚边堆叠的裙子布料踢开。
    走得颇为辛苦。
    徐存湛稍微一欠身,手从陈邻身后绕到身侧,卷起裙子搂在手里,拎起。过长的裙角被提起一大截,陈邻转过脸,笑盈盈又跟徐存湛说了声谢谢。
    回到房间,陈邻把瓶子摆到床头柜上。她看着花瓶里的铃兰花,总觉得里面只插铃兰花的话,好像缺了点什么。
    应该再添点别的花,这样才会比较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