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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节
    “你的螃蟹卖不卖?”韩霁问, “给你两盏灯笼,树上的螃蟹给我。”
    男人立马拒绝,脸上没了好脸色,嘟囔道:“难怪他们说你们是奸商。”
    海珠只听懂了后两个字,她偏头笑了下,拉着韩霁说:“你想养螃蟹?”
    “你不想养?”韩霁是给她买的,她就喜欢养这些稀奇古怪的。
    海珠摇头,广南又没有椰子树,会摘椰子的椰子蟹跟船去了没有椰子的地方,没了用处它也就是一只普通的螃蟹。
    “那算了。”韩霁也是看她对椰子蟹有兴趣才起了念头。
    又一颗椰子掉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椰子蟹从树上下来了,它的主人从木盒里挑一条肉喂它,又捧起它放另一棵树上。
    卖货的行商回船上了,渡口方向传来热闹的谈笑声。二河看了韩霁跟海珠一眼,衡量了片刻,他挎着筐大步往渡口去。
    “不怕我们把他的小伙计偷了?”海珠探头瞅一眼,说:“我们在琼崖停留几天?”
    “两天,行商要从这里进货。”
    二河脚步匆匆过来了,见两人站在原地没动,他放下心,也杵在一旁望着树顶。
    “你的椰子是怎么卖的?”海珠问。
    “已经卖完了。”二河偏头看她一眼,说:“下一个卖给你,你拿东西跟我换,两个椰子一尺布或是一双鞋。”
    海珠本来只是打听一下,见他误解了意思,又不好说不买。她只好等树上的螃蟹又摘两个椰子下来,她去渡口买下一尺布再跟二河交易。
    两个椰子切去壳再钻个洞,稻杆插进去放床头,夜里渴了方便喝。韩霁跟海珠晚上睡在船上,手头拮据点的行商也睡在船上,他们枕着货物睡在船板上,夜里有兵卒把守,也不用担心有贼行窃。
    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伴着海浪声响了一夜,次日一早,行商都下船了,海珠蒙着被子又补了一个时辰的觉。
    她是被热醒的,拉开舱门,外面明晃晃的日头刺得眼睛疼。
    韩霁听到开门声也从隔壁出来了,他眯着眼说:“这里的冬天赶上广南的夏天了,你洗漱一下,我带你去吃饭。”
    海珠点头,片刻后跟他下船,两人随便吃了碗粥,在摊子上买两顶草帽戴上,雇个当地人引路,就在岛上开始闲逛。
    岛上的农田种植着水稻,椰子树随处可见,掉下来的椰树叶晒在地头,晒干了拿回去做柴烧火。小孩在椰树下挖洞逮蟹,又或是摘野果喂自家养的摘椰蟹,老人提着桶在沙滩上挖蛤蜊挖海螺,或是在割草喂牛。
    “那是什么?”海珠路过一户人家,门外的板凳上放着一扇晒干的椰树叶,椰叶上铺着白色的方块,看着像糖。
    “是椰肉,晒干了煲汤、泡水、熬粥。”引路的妇人朝屋里喊一声,她捻两块儿递给海珠,说:“你尝尝。”
    椰子干闻着有浓郁的椰子香味,咬在嘴里酥脆,口感清甜,海珠冲妇人点头,问:“这个卖不卖?我想给我弟弟妹妹带些回去。”
    “卖的,卖的。”妇人激动地朝屋里喊:“伍大娘,有客人要买你家的椰子干。”
    周围的人家听到声跑出来,她们各自拿出自家的椰子干,争相向海珠兜售。
    海珠都给买了下来,她们还送了她六把椰子叶做的蒲扇。
    韩霁充当拎东西的小厮,他跟在海珠后面继续逛,晌午时又遇到了昨晚派蟹摘椰子的二河,他正在杀鸡,见到人搓了下手,大声喊:“来不来我家吃饭?”
    “二河他媳妇做椰子鸡好吃。”引路的妇人见缝插针说。
    韩霁看了海珠一眼,点头说:“晌午就在村里吃饭吧。”
    走进二河家,他家的房子是用木头和石头搭建的,院子里搭着棚子遮阴,棚子顶是椰树叶,坐在棚子下方有股草木干燥发出的味道。
    二河的妻子开了个椰子倒两碗椰汁端上桌,她冲海珠笑笑,拉着孩子进了灶屋。
    “你们家那边离我们这里远吗?坐船要几天?”引路的妇人好奇道。
    “六七天。”海珠回答。
    “太远了,一来一去路上就要耗半个月。”妇人有些失望,过了片刻又问:“你们的大船卖吗?用什么才肯换?”
    海珠跟韩霁对视一眼,生活在琼崖的人见识少,他们对外界缺乏认知,金银在这座岛上还不如布匹铁锅瓦罐流通性好,对价钱更没有概念。但广南商船的到来,打破了这座岛上的禁锢,世世代代自给自足的岛民也生了走出去的心思。
    韩霁用手指沾水在桌上画了个鱼形状的图,说:“你们生活在鱼鳍这个地方,往鱼尾的方向走,不用船就能抵达广南,东边的鱼尾跟广南相接,西边的鱼尾连通桂州府。”
    二河提着收拾干净的鸡也过来看,他问起关键的,“我们能过去吗?”
    “拿着户籍就能过去。”韩霁指了指代表广南的那个点,说:“只要不是流寇就能过去。”
    “什么是户籍?”妇人问。
    “找你们酋长,让他给了信物就行。”韩霁说,他思索片刻,说:“你们酋长若肯做保,你们也能搭我们的船去广南,或是桂州。”
    二河若有所思,他拎着鸡进灶房,大概过了一柱香的功夫,他就拎着瓦罐出来了,瓦罐里的鸡肉和汤倒石盆里,升腾的热气裹着清淡的香味。
    “吃吧。”他又端来几碗米饭,说:“你们尝尝,外地吃不到的。”
    现宰的鸡剁成块洗去血水直接倒在椰子汁里煮,佐料只有几片姜和水嫩的椰肉,起锅时添些盐调味,煮出来的鸡肉还是原色的。海珠先舀了勺汤喝,汤的味道不错,她又挟块鸡翅根吃,鸡肉很嫩,汁水很足,清甜清甜的,没有肉腥味。
    “你也吃,味道不错。”海珠给韩霁挟两块鸡肉放碗里,说:“原汁原味的鸡肉,可能只能是他们当地的鸡才做的出这个味。”
    韩霁尝了两口,说:“返回的时候我们买几只鸡再买筐椰子带回去,给家里人也尝尝。简单的食材煲出鲜嫩的鸡肉,比用参片和枸杞炖的鸡汤味道好多了。”
    海珠跟二河说,他答应给她攒一筐椰子。
    饭后,韩霁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放桌上,说:“这锭银子能买一匹好布,若是不想要银子,你待会儿跟我去渡口,我给你拿布。”
    “要的。”二河现在不想要布了,他攥着银子心里琢磨着哪天搭船去广南一趟。
    午后的日头炙热,空气被烤得变形,韩霁拿角碎银子给引路的妇人,打发了人,他带海珠回船午歇。
    下午天凉快了,海珠跟岛上的小孩一起在椰树下扒沙找蟹。日落后,她让韩霁去食肆买竹筒饭,她捡了柴在沙滩上挖个大坑烧火,沙砾烧得滚烫,再把椰子蟹和竹筒饭都放进去埋上沙。
    待沙石的温度冷却了,韩霁用铁锹挖开沙,烤得金黄的椰子蟹露了出来,香味也一并冒了出来。他跟海珠先吃竹筒饭填肚子,肚里有食了继续吃椰子蟹。
    天上晚霞明媚,海滩上散布着赶海的人,海珠跟韩霁就坐在地上吃美味的蟹肉。吃饱了就躺在温热的沙滩上,海风徐徐地吹着,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知道。海珠半夜醒来,入眼的是璀璨的夜空,闪烁的星星就在头顶,似乎伸手可得。
    海珠坐了起来,缠在头发上的沙石随着她的动作簌簌掉落,韩霁听到声转醒,他打个哈欠说:“看你睡的沉我就没喊你,现在是回船上睡?”
    “算了,船上呼噜震天响。”海珠摸到一个椰子,她捧起来咕噜咕噜喝一肚子的水,解了渴又往远处走去放水。
    今晚夜色好极了,海滩上月色如水,礁石上摇晃的水草都清晰可见,人的身影更难隐藏。韩霁在海珠回头时转过身,他望着海上翻涌的浪花出神,等脚步声折返才坐正。
    海珠坐到他身边,又枕着他的膀子躺下去,说:“我们这也算同床共枕了。”
    “以天为盖地为庐?”韩霁侧过身搂着她,佳人在怀他难得的没动什么遐思,说:“以后每年我都抽空陪你出来玩一趟,我们走得远远的,放下家里家外各种事,什么都不想,就单纯地吃喝玩乐。”
    海珠同意,她听着海浪声起了念头,说:“明天我们走远点,我带你去海里游一圈。”
    韩霁没做犹豫地答应了。
    清早海鸟啼叫,天边还泛着幽青色,海珠跟韩霁就被吵醒了,两人去附近的渔家借水洗漱,买了早饭就沿着沙滩往远处走,走到无人光顾的荒滩,她牵着人往海里走。
    入了海,海珠从韩霁背后抱住他,她不让他回头看她。他水性不好,她就带着他在湛蓝清透的海下畅游,在他握她的手时带他冲出海面,让他在海里仰头看水下的天空、随着水波晃荡的白云、明亮却不刺眼的阳光。
    她带他看看她眼中的大海。
    晌午时,海珠去海底逮了蟹捉了虾,敲了鲍鱼淘了海螺,两人如昨晚一般,挖了沙坑烧火,吃海沙烤出来的海鲜。
    不用担心被人看了去,两人在海滩上忘情地亲嘴,在海里肆意潜水,穿着湿漉漉的衣裳披着散乱的头发在沙滩上挖沙建城墙,又挖坑埋自己,最后带着一身细沙躺在浅水滩由海浪冲刷。
    夕阳西下,韩霁背着海珠一步步往渡口去,在渔家借水冲洗后,胡乱吃了晚饭倒头就睡了。再醒来船已离开琼崖,楼船载着满船的货物赶赴下一个渡口。
    “桂州府有什么?”海珠倚着栏杆问。
    “不去桂州府,直接去大理,返程时会经过桂州。”
    “那大理有什么?”
    “有大象,当地的人出行骑大象,我们用骡子用驴拉车拉货,他们用大象载人驼货,了不得。”
    第199章 象工
    船在海上又行了三天, 天色微黑时,舵手扭转船帆换了方向往接近桂州府的方向行进。韩霁指着远处的陆地说:“生活在这个地方的人狡诈,长相跟我们不大一样, 心性也不同, 心贪身懒,我们不跟他们打交道。”
    海珠暗暗比照着,心里有了衡量,原来狡诈狠辣的心性是随了根。
    晚上船飘在海上, 天色大亮了才靠近大理的渡口, 琼崖蛮荒, 岛上的岛民生活的原始气息浓厚,大理则相反,这里不比广南荒凉, 色彩明艳, 人很精神,对待外来的船只,他们眼里带着挑剔。
    船锚落定, 渡口的官兵上船查船, 韩霁拿出一方令牌,先带着海珠下船。
    渡口的渔船正要出海捕捞, 当地的渔民挑着眼打量下船的两个人, 海珠对上他们的眼睛微微笑了下,她握着韩霁的手四处打量,这里植被茂盛, 草多花也多, 空气里都带着草木香,而非海水的咸湿味。
    “此处蛇虫多, 大家不要乱走动,更不要跟人发生冲突。”船上的管事交代行商,又嘱咐说:“晚上最好回船上睡,遇到事来渡口商议,不要跟人往偏僻的地方走。船只在渡口停五天,五天后不管人到没到齐都是要开船的。”
    海珠看韩霁一眼,他扯了下嘴角说:“我们此行过来就是商人,没有优待。不过我们只要不惹事,当地的人也不找事,你尽情玩。”
    “我好像听你娘说起过,她要从大理采买玉石?”海珠问。
    “对,我这趟过来是带着任务来的,要去采石场看看石料,若是谈妥了就买半船回去。”头顶飞过一只色彩斑斓的鸟,韩霁躲了一下,怕它拉屎拉头上。
    迎面走来一个肥壮的男人,他脖子上缠着一条活蛇,蛇尾翘起,嘴里还吐着信子,韩霁拉着海珠侧了一步给人和蛇让路。
    海珠瞟了两眼,什么都没说,她跟韩霁先找地方吃饭。这里近海,还是海鲜为多,食肆里的伙计先端来一盘生蚝,海珠撬一个沾着蘸汁尝了一个,酸溜溜的蘸汁酸得她眯眼,酸味淡去,她又觉得滋味还不错,但也不敢再吃了。
    “我们今天先去采石场吧。”她说。
    “不先逛逛?”韩霁问。
    海珠摇头,这里的环境太陌生了,也没有熟悉的人,初来乍到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逛,还是先办正事为好。
    “采石场离这里远,待会儿我找人问问,我们骑大象过去。”正好食肆掌柜从门外进来了,韩霁招手喊她,先给一角银子再打听:“女掌柜,你可知谁家有大象?我要租三头象去大墟的采石场。”
    “我兄弟就有,每头象一天二十两银子,或是一匹绸缎。”
    韩霁点头,说:“你去喊吧。”
    饭后他去渡口喊上八个侍卫,再到食肆门口,三头长鼻子大象已经等着了,象牙坚硬又尖锐,看着就是不好惹的,然而却沦为了人的坐骑。能驯服这等大家伙,韩霁丝毫不敢小瞧大理人。
    养象人拿来高凳,拍着脚蹬跟客人示意,他踩上凳子又踩着脚蹬爬上象背,从头到尾大象都很温和。
    海珠猜测象倌不会说汉话,她试探着问:“这些大象都是你的吗?”
    象倌摇头。
    “他听得懂但不会说你们那边的话。”食肆掌柜解释,催促说:“赶紧坐上走吧,现在动身晚上能到大墟。”
    韩霁先踩着脚蹬爬上象背,又弯腰拽着海珠的胳膊拖她上来,八个侍卫也先后爬上另外的两头象的背上。象倌检查一番,他坐在头象的脊背上,吆喝一声,大象迈开粗壮的象腿出发了。
    海珠注意到大象路过的地方,地上石块儿颤动,摆摊卖水的老阿婆看见大象过来,推着木车先避开。
    “感觉怎么样?”韩霁问。
    “非常好。”视野高,树梢就在头顶,海珠俯身避开树枝,她往下看一眼,这比骑马还刺激。
    后面的侍卫比她还兴奋,嘴里大呼小叫说着吹牛的话,四个人同骑一头象也不拥挤,坐在最后的人甚至能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