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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
    海珠雀跃的带着老龟下潜,海下的光线一点点转淡,跟海水有直接接触的脖颈和胳膊能感受到海水越来越沁凉。
    两条柔软如肉泥的章鱼漂浮到了海水中层,海珠捏了一把,章鱼已经腐烂了。她继续下潜,触底的时候在海底的细沙上看到好些随着水流摇晃的死章鱼。随着她的到来,水波发生震动,轻轻落在泥沙上的死章鱼被搅了起来,顺着水流的方向远去。
    海珠用铁耙刨开泥沙,一只肥硕的馒头蟹被惊动,它受惊挥着大钳子就要跑,转瞬就进了麻袋里。她继续刨沙,陆续又刨出懒散的兰花蟹和石头蟹,淡黄色的海虾从石缝里扒拉出来,它们慌头慌脑往人身上撞。
    这段时间天天有母章鱼死去,海底的鱼虾蟹不愁吃喝,在家门口就能饱餐一顿,它们吃肥了身子,吃油了脑子,警惕心都淡了。
    海珠抖了抖麻袋,心想难怪这段时间退潮了海滩上的虾蟹少了,它们吃饱了藏在海底不动弹,不钻出泥沙,潮水也无法带它们去岸上。
    老龟叼着一个海胆过来,它撞了海珠一下,把海胆丢她面前。
    海珠撬开海胆,掰去海胆刺卡在石缝里,老龟立马过去吞食。
    两条海鱼游了过来抢食,海珠索性多撬几个海胆扔海里,不一会儿就招来了十几条各色的海鱼。
    她挑选个头大的海胆撬几个装麻袋里,等老龟吃饱了就拽着大半袋的虾蟹往海面游,上浮时遇到一只海龟,两只龟相遇,谁也不理谁,各走各的。
    海珠解开麻袋把半路遇到的海龟兜进去,拖着死沉的麻袋钻出海面。她坐在沉在水里的木梯上,松开麻袋口,那只海龟动作迅速地钻了出来,呲着口细密的牙就朝她咬过来。
    “还挺凶。”海珠用铁耙敲它一下,怕被咬到,她给它翻个面,绕开两只龟鳍上缠的渔网线,脚上一蹬送它离开。
    老龟浮在一旁看着,等海珠上船了,它咚咚咚撞击船底。
    海珠撒网捞它上船,一人一龟一坐一趴立在船尾,两只红嘴黑毛的海鸟路过歇在船舷上,片刻后展翅离开,她也起身扬帆回程。
    螃蟹和虾卖给九贝食肆一半,剩下的海珠都扛了回去,禁海近三个月,逮的虾蟹都做吃食卖钱了,这回她要敞开肚子吃个过瘾。
    “冬珠,去酒馆沽二斤黄酒回来。”
    “我们晌午吃什么?”冬珠探头往盆子里看,“哇——好肥的虾蟹。”
    “是吧,是挺肥的,蟹脐都撑鼓了。”海珠得意,“晌午吃蟹黄炒面和蒸蟹蒸虾,再来一盘海胆蒸蛋。”
    海珠舀水洗头洗澡,不等头发晒干她坐院子里揉面,相比米粉而言,面条更能吸收蟹黄油。
    螃蟹和虾洗刷干净倒进篦子上一锅蒸熟,齐阿奶用筷子撬开蟹壳,黄澄澄的蟹黄扒到碗里,蟹肉剔出来放盘子里。
    “给我喂一勺蟹黄。”海珠张嘴。
    风平舀了满满一勺蟹黄喂她嘴里,齐阿奶暼一眼,说:“生怕你姐吃不过瘾。”
    海珠笑眯眯的,蟹黄入口油润,又香又糯,一口进肚了,口舌牙缝里还残留着鲜香的滋味,久久不散。
    面团擀片切条,海珠搬出泥炉和平底锅,锅底烧热倒油,油热倒蟹黄,一碗蟹黄在热油里绽开,滋滋的响声里,绵香的味道飘了出来。
    潮平和冬珠都守在锅边,眼巴巴地盯着。
    一碗开水倒进去,盖上锅盖小火焖着,趁着这会儿烧水煮面,面熟了捞起来倒进浓稠的蟹黄油汤里翻炒。
    “舀一勺花生芝麻酱来。”海珠说,顺手淋上秋油,面条的颜色更好看了。
    “花生芝麻酱来了——”冬珠喊,“还要什么?葱花吗?”
    “对。”海珠吩咐风平烧大火,她加快翻炒的动作,花生芝麻酱和蟹黄油汤混在一起,每根面条上都挂上酱汁。
    最后撒上葱花,海珠喊冬珠端盘子,一人挑一盘香喷喷的面条,面条上再撒一圈蟹肉,海胆蒸蛋端上桌,每人倒半碗黄酒就开吃了。
    贝娘坐在一旁吃她的鸡汤青菜面条,碗里还放了个煎蛋,她看着自己碗里的饭,再看其他人面前的,总觉得自己碗里的面条没滋味。
    “好吃啊!”冬珠故意馋她,“蟹肉又鲜又甜,沾点面条上的酱,馒头都能空口吃三个。三婶,你没吃过我姐熬的蟹黄油吧,味道好香的……”
    齐阿奶扬手要打她,“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冬珠俏皮吐舌。
    齐老三挑一筷子面条给贝娘吃,“少吃一点,尝个味就行了。”
    贝娘利索地咬走筷子上的面条,冬珠笑着问:“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贝娘使劲点头。
    “等你生了我再做给你吃。”海珠拍了冬珠一下,示意她闭嘴别说话,“奶,三叔三婶,我们后天回去如何?在老家过中秋节。”
    “行。”齐阿奶一口答应,“我也回去看看我的老姐妹,跟她们说说话。。”
    第122章 破败的老家
    经常受海水浸泡的衣裳褪色的快, 海珠日常穿的衣裳多是旧旧的颜色,衣料摸着柔软,颜色却不大好看, 灰色蓝色褪色成灰白色蓝白色, 红色黄色褪色成铁锈色脏黄色。晚上睡觉前她翻出入夏时新做的两身衣裙,上身了才发现裙摆短了一截。
    “我长高了?”她站门口贴着门框比量。
    齐老三闻言放下盆子,去厨房拿根烧过的树枝在她头顶划个线,“是长高了一指头, 你天天在我面前晃, 长高了也看不出来。”
    海珠把冬珠和风平都喊出来, 潮平也踢踢踏踏蹦了出来,姐弟三个先后贴着门框量身高,都长高了。因为裤子做的宽大, 长高了也还穿的下, 就没人发觉。
    “明天去布庄买新衣,都回屋早点睡,明早收摊了就过去。”海珠看齐老三一眼, 说:“三叔, 你也给我三婶买身好看的衣裳。”
    “都买,给你奶跟你二叔也买一身。”齐老三洗手往外走, “过来锁门, 都早点睡。”
    门开,两个巡夜的守卫路过,他们暼齐老三一眼, 问:“哪儿去?”
    “去隔壁, 我住在隔壁。”
    海珠扶着门探头出来,道了声辛苦, 等她三叔进门了,她关上门落锁。
    ……
    翌日,齐老三跟海珠都没出船,叔侄俩等冬珠风平和贝娘收摊了才带着齐二叔和潮平一起去布庄,布庄有成衣售卖,选了样式和颜色,依着身量或收或放,不出半个时辰,一家老小各置办两身新衣。
    出了布庄,齐老三去酒馆搬两坛好酒送去船上,海珠带着齐阿奶到首饰铺子里,“奶,你选对金手镯,我跟冬珠和风平凑钱买下送你,回村里你跟你的老姐妹老妯娌炫耀炫耀,让村里人都知道你有几个孝顺子孙。”
    “真的?冬珠和风平也出钱?”齐阿奶笑眯了眼,“潮平呢?你有没有钱?”
    潮平扭捏地抠着手指,他没有,他赚的钱都填嘴里了。
    “潮平的我代他出。”齐二叔笑着说。
    齐阿奶摆手,“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跟老三都别掺合,潮平现在没钱,等他有钱了再给我买。”她走到柜台前,选了对蝙蝠纹的细金镯戴上手试,圈口有点挤,但也能戴上去。
    “老嫂子好福气,有孙子孙女孝敬。”掌柜娘子认得冬珠和风平,一对手镯她喊价五十八两,“给你们个便宜价,往后我去买饼子给我多塞点肉馅。”
    冬珠喜笑颜开,满嘴应好,齐阿奶看她这模样也打消了还价的心思,就让她以为因着她的面子得了个便宜价。
    五十八两银子海珠出五十两,冬珠和风平各出四两,末了掌柜娘子送个巴掌大的木匣子,一家人高高兴兴回家。
    齐阿奶的手腕上多了两个明晃晃的金镯,洗菜的时候她特意端着盆蹲门外洗,衣袖撸了起来,金镯子在刺目的阳光下闪着亮眼的光。
    路过的街坊见了问一嘴,她笑眯眯地说:“海珠跟冬珠风平买来孝敬我的,也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商量好的,今天直溜溜领我去选样式。”
    “那你有福气,三个孩子都是孝顺的。”
    齐阿奶就乐意听这一句。
    海珠在屋里乐得撇嘴,等了好一会儿,齐阿奶终于端着快洗蔫巴的菜心进来,她说:“巷子里的人怕是要在背后笑你,这条巷子住的都是有钱人,哪个老太太的手上没镯子?”
    “她们有是她们的,我手上的是你们送的,跟别人没关系。”齐阿奶仔细洗手,说:“她们羡慕还来不及,才不会笑话我。”
    海珠摇头,早知道老太太这么高兴,她该早点送的。
    一对镯子,齐阿奶在巷子里炫耀了半天,等她坐船离开了,巷子里闲坐的人才玩笑说耳根清静了。
    船离了码头,海珠先去岛上接老龟,来是一起来的,回去也要一起回去。
    楼船飘在大海上,潮平兴奋的在船上跑,他对上一次坐船的记忆已经模糊了,甚至是已经忘干净了。
    海鸟入水捕鱼,他惊讶地大声叫:“爹,鸟掉水里了还能飞。”
    齐二叔坐在船板上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淡淡地应了一声。他见齐老三从二楼住舱下来,说:“老三,潮平满两岁了,不小了,等回去了,你带他下河教他泅水,我们海边的孩子不能不会水。”
    “好。”齐老三倚着船舷往下看,海水深不见底,水里藏着财富,也能转瞬就要人命。
    “等潮平长大了,你打算还让他出海打渔?”他问。
    “看他自己的造化,要是没本事,出船打渔能保他吃喝不愁。”齐二叔看潮平一眼,又看向壮阔的海面,说:“虽然我在海上差点丢了命,但我不觉得出海打渔是件让人忌惮和害怕的事。”
    海珠从船上下来,问:“你们在说什么?”
    “说海,出海打渔很惊险很刺激,也很让人上瘾。”齐二叔觉得老三理解不了他的感情,就问海珠:“你觉得对不对?”
    海珠点头,“很对。”
    齐二叔笑了,人在海上都是蝼蚁,每次从海上打渔回来,他都有股觉得自己十分了不起的豪情,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让人更有劲,更想好好活着。
    可惜了,他没法再体会一次。
    “海珠,风平会算账会烧火会做生意,这些虽说能让他赚钱养家,但还是要让他学出海打渔的本事,这是我们海边的娃娃都要会的,没胆气出海的男人就是没长毛的家雀,不太行。”齐二叔说,“风平也不小了,下海泅水不能再耽误,等我们从老家回来了,你或是你三叔,每天傍晚带他们去河里游水。”
    海珠琢磨了下,点头说行。
    能在大海上经历一番搏斗还安然归来的人至少能看淡生死,也会更享受生活,她觉得临海的渔民身上都有股豪情。
    齐老三在一旁插不上话,他看着要溺死人的海水只有害怕。
    日头升至头顶的时候,楼船路过回安码头,海珠降下船帆摇橹靠岸,码头上的守卫上船检查户籍检查舱底,问清他们要去的地方,归还户籍放船离开。
    海珠跟一旁商船上的管事打招呼,他就是红珊阿爷,红珊爹也在船上。
    楼船驶离码头,路过陡崖时,海珠指给老龟看:“还记不记得这里?你还在这里逮过海蛇。”
    老龟缩着脖趴在船尾,对周围的一切不感兴趣。
    船板上除了海珠和齐二叔,其他人都上了二楼,他们站在舱外往东眺望,当入海河的河口出现在视线里,齐阿奶激动地喊:“回家了,回家了。”
    “贝娘,那个村就是我们的老家。”齐老三指给贝娘看。
    “奶,你褪镯子做什么?”冬珠出声问,其他人听到了看过去。
    齐阿奶褪镯子的动作没停,她垂着眼说:“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好炫耀的,我就想跟我的老姐妹老妯娌像以往那样说说话。等我们从村里离开了,我再戴上,你们的心意我知道就行了。”
    海滩上赶海的人注意到从海上驶来的楼船,魏金花眯眼细瞧,说:“这是不是海珠的船?”说着收拾了东西往河边走,嘀咕说:“我瞧着就是她的船,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其他人也驻足望着,等船靠近了,她们认出船上的人,关系亲近的人家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去。
    楼船拐进入海河,海珠降下船帆,她站船头招手:“魏婶,没想到我们会回来吧?你过得可好?”
    “我猜就是你回来了,老婶子,你也回来了?大半年没见你了,身子骨可好?”魏金花热情极了,她踩水爬到船上,说:“还没吃饭吧?我家做好了饭,晌午到我家将就一顿。”
    后来的人也踩水上船,她们跟齐阿奶刚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
    “我娘每逢路过你家门口就要念叨你什么时候回来,老姑,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齐阿奶招手贝娘过来,说:“老三娶媳妇了,我带她回来认认亲戚,办了酒还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