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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7节
    苏守之听了,虽然知道萧遥是暗示她跟这些世家子弟说话是收集信息,但见了那么多举手投足皆十分优雅的世家子弟围绕在她身旁,心里还是不舒服。
    不过他知道萧遥的性格,是容不得他破坏她的,当下含笑点头,又说了几句关心萧遥的话,这才离去。
    这时人群中忽然热闹了起来。
    围绕在萧遥身边的林大郎和何二郎仿佛邀功一般,急急说道:“是各大世家的小娘子来了。”
    说完话,想到萧遥也算是世家的小娘子,但是没资格被叫去那高楼,林大郎忙又解释,“这些女郎多数识得,因此来了之后便去找郑家大娘子玩耍,因此才推迟到这会子才下来。”
    萧遥了然,因为她自打来了这里之后,就不曾见过和原主互换了身份的崔妙,更不见那些顶级世家的女郎,再联系园子旁那高楼,就知道那些出身最顶级的,都去了高楼了。
    若是平常人家,主人家敢这么做,铁定会被人说不知礼数,但这里的世家分了等级,做这事的又是以顶级世家荥阳郑氏为主人、另外九大世家为客人的顶级贵女,自然就没有人敢说什么了。
    少顷,这片大地出身最为尊贵的十大世家的女郎们,衣袂飘飘地过来了,她们一个个身穿绫罗绸缎,围裳中的飘带随着走动而轻轻摇曳,犹如仙子踏波而来。
    萧遥打眼看过去,见居中一个小娘子杏脸桃腮,身姿婀娜,正被方才帮过自己的郑家娘子挽着,说笑着走来,便猜这是郑家大娘子了。
    她快速打量了一眼,发现自己只认得郑家娘子以及与自己换了身份的崔妙。
    此时郑家大娘子已经走到众女郎跟前了,含笑失礼:“方才与姐妹们因一些私事来迟了,还请女郎们原谅则个。为表歉意,接下来由我带诸位女郎到园中说话罢。”
    她的声音犹如黄莺出谷,十分动听,加之簪缨世家贵女的教养,动作神态及语气,都有礼到了极点,叫人听了都舍不得责备她。
    事实上,就冲着她的身份,便没有女郎敢跟她生气。
    因此许多特地来到这一处赏景的女郎们,都纷纷表示郑家大娘子太过客气了,又说很荣幸能得到她的招待。
    客气几句,大家便跟着郑家大娘子到园子的东南角去赏牡丹了。
    那些被萧遥惊艳而偶尔看两眼萧遥,但更多注意力还是在高楼上的高傲儿郎们见众女来了,都温柔了脸色,看向这些女郎,此时见要换地方赏花,俱都含笑跟上去。
    围绕着萧遥的儿郎们看看那些贵女,再看看萧遥,仍旧矢志不移地跟在萧遥身旁。
    从容颜上来说,萧家二娘子更美更动人,从身份来说,萧家二娘子也不似崔妙等那样的顶级贵女不可触及,所以他们还是更趋向跟着萧遥。
    杨家儿郎并另外两个儿郎虽然也是十大世家出身,对出身也有追求,可是见了萧遥的脸,出身和才华都被抛到脑后了,一心只想着萧遥,因此亦步亦趋地跟着萧遥。
    郑家大娘子让众人随意赏花,随后睁着一双妙目惊艳地看向萧遥:“这便是萧家二娘子罢?生得可真好。”
    萧遥笑着自谦了几句,又有来有往地赞扬郑家大娘子气质高华,是女子的表率。
    崔妙听了,以为萧遥面对郑家大娘子时紧张,便柔声道:“你不必紧张,阿妍为人温柔,是很好相处的。”
    萧遥含笑说道:“多谢你。”她并不紧张,但崔妙是一番好意,她也不好拂逆,但也亲近不起来,因为崔妙当初对原主的遭遇冷眼旁观,令她不喜。
    这时杨家的杨婉好奇地看向萧遥:“方才我瞧见苏将军与你说话,他可是心悦于你?”
    萧遥见众女都好奇地看着自己,便说道:“我与他识得,因此比别个亲近些。”
    众女听了,目中异彩连连,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另有想法。
    大家又说了一会子话,便开始赏花。
    彼时洛阳牡丹还不曾名扬天下,荥阳郑氏府里养了好些珍奇牡丹,是难得的盛景,因此大家沉浸在牡丹的雍容华贵之下,不再说什么。
    赏完花了,贵女们两两聚在一处说话,又有爱玩的张罗着玩猜字谜,投壶,俊雅的儿郎们也加入进来,这一处顿时其乐融融。
    不知不觉之间,出身差不多的女郎和儿郎们便聚到了一处说话,出身低一些的根本无法插进去。
    萧遥为了探听消息,也打起精神跟这些女郎们玩游戏。
    崔妙跟郑妍并杨婉几个是一个圈子的,因此跟了她们一道吟诗作对。
    李家、卢家和郑家的儿郎们与她从小相识,心有倾慕之意,都跟在她身旁,与她一道吟诗亲近。
    崔妙在好友以及从小识得的儿郎的陪同下玩耍,心情十分愉快,但是眼角余光掠过萧遥,见萧遥与最底层那几个小娘子玩耍,眼睛一顿,心中的愉快减了大半。
    她心里涌上了几分愧疚,对萧遥的愧疚。
    明明,萧遥才是博陵崔氏的嫡长女,该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可是因为跟她换了身份,却只能被当成出身低微的普通世家女子,同那个圈子的世家女玩耍。
    想了想,崔妙看向郑妍:“阿妍,我能不能去邀请萧家二娘子过来一起玩耍?”
    郑妍笑着点头:“这自然是没问题的。”
    郑家娘子却忽然开口:“只是不知萧家二娘子喜不喜欢同我们一起玩。”
    卢家六郎卢云起摇着扇子道:“几位姐妹才华横溢,乃世间不可多得的才女,她又怎会不喜欢与你们一同玩耍?”
    崔妙笑道:“就知道你嘴巧。等我将萧家二娘子叫过来,你得帮我哄着她,不叫她无趣。”她说完,便轻移莲步,去请萧遥过来说话。
    萧遥并不介意跟哪个阶层说话和玩耍,但她知道,跟崔妙和郑妍这个圈子的女郎说话,更容易获得有用的情报,因为她们出身够高,接触的都是这个皇朝最顶尖的政客,因此欣然同意。
    因知道林楠就想见识这时代的贵女,因此萧遥将林楠和玉姜都拉了过去。
    杨婉和郑妍几个都知道萧遥出身萧家这样的小家族,家里藏书不多,更没有人精研某一刻经义,文化水平可能跟不上她们,所以跟萧遥说话时,尽量不提典故,不谈经义。
    偏生李二郎李闯却像故意跟她们作对似的,特地跟萧遥讨论郑玄注释的《论语》,而且专门挑最为晦涩的问。
    萧遥看着李闯眸中故意的刁难,脑海里想起当初在萧家偷听到萧大夫人说崔家、李家、卢家和郑家都提议将她许配给唐郎一事,忽然产生一个想法——这些都不是几个家族的家主的意思,而是这些年轻儿郎的意思。
    因为原主当初在博陵崔氏刁难崔妙,说崔妙抢走了她的身份和一切造化时,崔家的下人曾嘲讽过原主异想天开,说崔妙是顶级贵女,李家、卢家和郑家的嫡系儿郎都喜欢崔妙,她这样不知礼的女子,只会叫人厌恶。
    李闯见萧遥不说话,斜斜勾起的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怎么,萧二娘子不懂么?”
    卢云起摇摇头:“猛张兄说笑了,萧家二娘子也是世家贵女出身,怎么会不懂?”
    萧遥看向卢云起,清楚看到他眸中的揶揄,更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崔妙脸色微微一变,看向卢云起和李猛张:“大家好好的玩儿,你们怎地说起郑玄注释的《论语》了?快别聊这个了,我们说别的。”
    林楠和玉姜也以为萧遥不懂这个,心中十分焦急,可是她们也不懂,帮不上忙。
    卢云起笑道:“阿妙你莫急,我们也就问问。不过你若想谈论其他的,《公羊传》何如?”
    “哎呀,你是故意同我作对的是不是?”崔妙有些恼了。
    李猛张含笑看向娇嗔的崔妙,转而看向萧遥,上前一步低声道:“做人最要紧的,便是知道自己的位置。你该属于何处,便回何处,莫要自误。”
    萧遥和林楠、玉姜个同时听到李猛张这充满恶意的话,均变了脸色。
    杨婉没听到李猛张的话,但是也看得出李猛张和卢云起在为难萧遥,于是道:“行了,谁要你们两个掉书袋子啊,没得烦人。萧家二娘子,你来,我同你说话。”
    郑家娘子则笑着走过来,挽着萧遥的手,笑道:“走,同我们说话去,不跟他们两个说。”
    萧遥冲杨婉和郑家娘子微微一笑:“且等一等,我很快过来。”说完看向李猛张和卢云起两个,淡淡地道,“两位既提及郑玄注释的《论语》,想必是读懂了《论语》的。敢问两位,孔子弟子千,贤者七十二,敢问成年人及少年人分别是多少?”
    林楠听到这个问题,目光瞬间亮了起来,马上看向李猛张和卢云起,暗暗祈祷两人回答不出来。
    李猛张断然没想到萧遥会问这个,一时愣住了,他马上绞尽脑汁回忆《论语》的内容,却全然想不起书中提过这数据了,当下忙道:“书里根本不曾提!”
    萧遥美丽的脸庞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分明是你读书囫囵吞枣,怎么却又来怨书里不曾写?”
    李猛张被这明晃晃的鄙夷给伤到了,一张俊脸瞬间涨得通红,可是他是真的没想起来,因此只能气鼓鼓地瞪着萧遥,拼命回忆自己读过的典籍。
    正逗崔妙说话的卢云起见李猛张被萧遥难倒了,顾不得再跟崔妙说笑,忙也努力回忆《论语》的内容。
    只是回忆了一遍,他也没想起书中提过,便又回忆其他典籍。
    萧遥嗤笑一声:“我以为世家子都是饱读诗书之辈,不想竟是死记硬背不知其解。这样的文化底蕴,我是比不上的,失敬失敬。”
    卢云起、李猛张被这样嘲讽,都涨红了脸。
    其他世家子弟一时不曾找到答案,觉得萧遥将他们也骂进去了,脸上也都讪讪的。
    萧遥见状,生怕再拖下去,他们想到了,因此看向林楠:“既他们都不知道,你跟他们说一说罢。”
    林楠此时的身份是萧遥的婢女,闻言福了福身,不卑不亢地道:“《论语》中有云,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冠者五乘以六,便是十人,童子六乘以七,便是四十二人。冠者与童子加在一起,正好是贤者七十二。”
    她说完之后脸上露出浓浓的惭愧之色:“平日女郎唤我读书,我懒惰得很,并不肯用心学,只囫囵念一遍,女郎问我,我差点回答不上来。有了这教训,从此往后,再不敢如此了。”
    这话一出,李猛张和卢云起的脸,再次涨得通红,如同挨了好几个巴掌似的。
    被卑贱的奴隶这样嘲讽,这是奇耻大辱!
    李猛张急促地喘着气,拼命回忆书里内容,企图反驳,而且他很快反驳了:“这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你这是胡扯!”
    第1176章
    萧遥沉下俏脸:“怎么,堂堂的世家公子,竟也输不起么?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哪里错了?”
    卢云起也回过神来了,黑着脸道:“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书中并未明说。”
    萧遥嗤笑一声:“需要书中明说才算?既如此,你还读什么书?世人还写什么注疏?据闻令尊精研《尚书》,你何不让令尊从此烧了《尚书》?毕竟不明说便不算,令尊这般精研,只是白白浪费了精力与光阴!”
    卢云起被堵得俊脸通红,李猛张也一时找不着话来反驳。
    崔妙见卢云起和李猛张羞愤万分,便看向萧遥:“二娘子,这未免有取巧之意,依我看,不如化干戈为玉帛,谈一些别的?今日这牡丹开得极好,世上咏牡丹的诗词并不多,不如我们以牡丹为主题,一起作诗?”
    萧遥淡淡地看向她:“不如你告诉我,阿楠何处说错了?何处取巧了?我这人读的书不多,为人也蠢笨,只认证据的。崔家大娘子不如拿证据出来与我瞧一瞧?”
    崔妙没想到萧遥还是和过去一般,什么事都要弄个明白,一时没找着话反驳,俏脸就有些发红,神情亦万分尴尬。
    卢云起和李猛张见了,异口同声说道:“你要卖弄,只管跟我们卖弄,何必辱及阿妙?”
    萧遥一脸诧异地看向两人:“我分明辱的是不学无术读书不求甚解的你们,她主动上来帮你们分担,怎么倒怪起我来了?难道不是你们该为弱女子为你们出头而羞愧么?”
    卢云起和李猛张气了个倒仰,抖着手指指着萧遥,半晌说不出话来。
    崔妙听到萧遥如此不留情的话,脸上如同火烧一般,她终究年纪不大,眼圈瞬间门便红了。
    这时郑妍上来打圆场:“好啦,姐妹一场,闹些小别扭也没什么,快忘掉重新笑起来。”
    萧遥见她在自己被为难时一言不发,崔妙和卢云起、李猛张处境不好时却来做好人,便也不给她面子:“郑家大娘子真是好眼力,竟瞧见队伍里多了两个小娘子。”说完还特意看了李猛张和卢云起一眼。
    一时,所有人都听得出,她是在讥讽卢云起和李猛张都是小娘子。
    李猛张和卢云起本就气得浑身发抖,听到这话,再忍不住,指着萧遥骂道:“你胡说什么?”说完知道自己拿萧遥没办法,于是看向林楠和玉姜,很快找到了理由,冷冷地喝道,
    “这里是我们贵人活动的地方,这些奴隶有什么资格出现?来人,将她们赶出去!”
    见事情竟然闹大了,四周传来低低的惊呼声。
    杨婉站出来,柔声劝道:“不过一起玩耍,何必伤了感情?”又对李猛张和卢云起说道,“萧二娘子叫服侍的婢女跟着,这也没什么,你何苦说这话?”说完看向郑妍,希望郑妍出来劝诫。
    郑妍很不满萧遥方才对自己的讥讽,但这里是郑家,的确不好闹起来,当下道:“萧二娘子留一个婢女服侍便罢,另一个退下罢。春草,你带一个婢女下去。”
    萧遥俏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怎么,偌大个荥阳郑氏,竟连多留一个婢女的地方都没有么?”
    郑妍见萧遥如此不识抬举,便也沉下俏脸:“二娘子爱留人在身边侍候,只管留便是。”说完一拂袖,拉了自己的好友王谢两家的娘子走到一旁赏花去了。
    其他小娘子见状,看了萧遥一眼,也三三两两地到一边玩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