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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
    楼音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一阵又一阵地冒着,根本说不出话来,双手抓着季翊的衣服,手背上的青筋都浮了起来。

    因为进入了待产期,太医们时刻准备着,因此迅速地到了楼音的寝宫。

    容太医一看便说道:“要生了要生了!提要半个月了这!”

    他不是妇科圣手,换了刘太医上前诊断。这时其他人已经将生产的东西备好了,就等着刘太医一声令下。

    “周、周皇,您先出去吧。”刘太医说道,“这里……”

    “我就在这里守着。”季翊的额头上也急出了汗,他紧紧抱着楼音,说道,“你们倒是快接生啊!”

    刘太医看了容太医一眼,抖着双手不知所措,“您在这里我们也无法接生啊!”

    只一瞬间,季翊便做了决断。他将楼音安置好,稳稳地放置在了床上,这才退了两步,“你们快呀!”

    刘太医和容太医立刻上前去查看楼音的情况,低声交流着,让宫女去拿各种药。

    不一会儿,大长公主也来了,她一看季翊在这里就说道:“你在这添什么乱?你会接生吗?”

    季翊无言以对,又退了两步。

    大长公主上前去和几位太医说话,款冬姑姑等人忙得晕头转向,只季翊一人站着好像没什么用处。

    听着楼音一阵阵的痛苦地声音,季翊的双腿开始发软,单手撑着桌子,楼音没叫一声,他的手就更用力。

    枝枝端着水从外面进来,进过季翊身旁,吃了一惊,“您、您没事吧?”

    季翊根本就没听见枝枝说话,他的注意力全在楼音身上了,更不可能发现自己的脸惨白地如同死人一般。

    宫女们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出去,又端着干净的水进来。

    每看见一次满盆的血水,季翊的心就更紧张一些,看着刘太医转过身来拿东西,他立马问道:“怎么样了?”

    刘太医胸前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他抹了一把额头上即将流到脸颊上的汗水,说道:“还没见脑袋呢!”

    “啪!”得一声,季翊手下的桌子从中而裂,碎成了两半。

    他一步上前,吼了一句:“不生了不生了!这么痛就不生了!”

    但是没人理他。

    楼音还在此起彼伏地叫着,身下的床单都被她撕碎了,每一次几乎要失去意识的时候都被太医灌了一碗药以吊住她的意识。

    这种滋味真是太难受了,就像前世在地牢里受得极刑一样,想昏死过去都不行。

    阵痛还在继续,可楼音的意识已经越来越浅了,她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长时间,只知道外面的天都暗了下来。

    终于,在月亮爬上树梢的那一刻,养心殿里传来了第一声孩子的啼哭。

    季翊一松气,瞬间瘫在了地上。

    他甚至都抬不起手来擦一擦额头的汗水,连维持呼吸都有些困难。明明刚才还神经高度紧张,此时已经不能思考了。他坐在地上,只觉得天旋地转,连孩子的哭声都听不见了。

    大长公主把孩子抱了出来,换上了一圈,却在地上找到了季翊,她三两步走过来,把孩子递到季翊面前给他看了一眼,“是个胖小子!个头这么大,可是为难阿音了。”

    说完也不给季翊仔细看孩子的时间,又转身回到了床边。

    肚子里还有一个。

    不知过了多级,季翊才恢复了力气,幸好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窘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楼音身上。他站了起来,走到楼音床前想看几眼,却被太医们挡得严严实实。

    第一个孩子已经顺利降生,楼音的痛苦减少了许多,季翊也放心了一些,他手心虽然还在出汗,但已经能镇定地看着眼前的人了。

    一个时辰后,养心殿内传来了第二个孩子的哭声。

    大长公主抱着小的那个喜笑颜开,递到了季翊面前,“你看看,是个公主。”

    季翊看着这个陌生的,皱巴巴的孩子,眼里闪着异样的神采。

    大长公主以为他会接过孩子,没想到他凝视了几眼,直接去了床边。可惜楼音已经昏睡了过去,季翊蹲着,握着楼音的双手,抵在自己的双唇上。

    深渊一样的眸子里熠熠生辉,里面全是眼前这个女人的面容。她的眉毛,她紧闭的双眼,她的鼻子,她的樱唇,都深深映在了季翊的眼里,刻在了他的心里。

    楼音的呼吸还很急促,一个多时辰后才归于平静。而季翊就这么看着,眼神一颗也不曾离开,心里有百转千回的情感,最终化为眼神里的柔情蜜意。

    夜已经深了,季翊扶着床站了起来,才发现养心殿里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太医和宫女们随时候命。

    大长公主也还没走,她进来看见季翊在张望,问道:“阿音醒了吗?”

    季翊摇头。

    大长公主又说道:“你要来看看孩子吗?”

    季翊居然想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看楼音,见她睡得极香,这才点头。

    大长公主将他带到了一旁的寝殿里去,里面有两章木质的小床,四个奶娘以及三个太医守在一旁,大的那个已经睡着了,小的那个还没睁眼,但是扭动着双手。

    季翊站在床前看了半晌,却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

    大长公主说道:“你可以摸摸它。”

    季翊看了一会儿,选择了小的那个,缓缓伸出手去,刚触碰到孩子的鼻子就迅速缩了回来。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小孩子的皮肤很嫩,还皱巴巴的,好像一用力就会戳破一样。而眼前这两个像猴子一样的小东西一点都不想他自己,也不像楼音,这就是他们的孩子?

    季翊只觉得十分陌生,两个独立的生命就这么与他联系在一起了?至少此刻,他感受不到那种血浓于水的感觉,只觉得眼前两个孩子好像与自己没什么关系。

    季翊站着看了很久,是大长公主打破了沉默。

    “给孩子取名字了吗?”

    季翊愣了一下,摇头,“还没有。”

    看着季翊的样子,大长公主也不知道他这个时候能取个名字,于是说道:“孩子的名字应该去问一问皇弟的意见。”

    刚说完,季翊就转身走了,直奔楼音的寝殿。

    此时已经是半夜了,他又回到楼音的床边去坐着,大长公主也跟了过来,“你不歇息?”

    季翊摇了摇头,大长公主便慢悠悠地转身走了,“随你们吧,这几日本宫先住在宫里。”

    *

    第二日一早,楼音一睁眼便看见了坐在床头的季翊,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涸地根本发不了声。

    季翊立刻拿了水了,喂楼音喝下去后款冬姑姑和枝枝已经带着宫女们进来了。

    “你感觉怎么样?”

    楼音摸了摸自己扁下去的肚子,确定了昨晚不是做梦后,说道:“孩子呢?”

    款冬姑姑立刻就派人去把孩子抱来,两个小小的襁褓纷纷递到了楼音面前。

    楼音蹙着眉头看了半晌,季翊十分期待她发表一下看法。

    “怎么这么丑?”楼音左右看了看,“真的是我的孩子吗?”

    季翊想也不多想就说道:“是很丑,但他们确实是你生的。”

    楼音无奈地撇嘴,敞开双手将两个孩子拥入了怀中,与季翊一样,她也没有感觉到血浓于水的感觉,但终究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有一股奇异的感觉将她们联系在了一起。

    正看着,外面有人通传太上皇来了。

    紧接着就看到太上皇走了进来,他直奔内殿,连周围人的行礼都顾不上叫起了,“阿音,你还好吧?”

    楼音点点头。太上皇擦了擦汗,看向楼音怀里的两个孩子,“这、这就是朕的孙子?”

    当年楼辛的孩子出生时太上皇都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急切,他从楼音手中抱起了两个孩子,双腮都红了起来,“朕的孙子真好看。”

    这时,楼音冲季翊使了个眼色。季翊领会了,然后咳了两声,但是太上皇沉浸在抱了孙子的喜悦里,根本就没注意到季翊的存在。

    他无奈,走到了太上皇面前,两人皆愣住了,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

    最后还是季翊先开了口,他微微低头,说道:“请上皇位孩子赐名。”

    ☆、95|【一更】

    太上皇一手一个小孙子,喜不自胜,但思绪也在飞快地转动。一刻钟后,他说道:“男孩名‘河清’,女儿名‘海宴’,甚好甚好。”

    一言启口,振动乾坤,山河大地,海晏河清。

    季翊也点头,十分喜欢这两个名字:“如今硝烟四起,愿江山交到他们手里之时,河清海晏,时和岁丰,天下太平。”

    两个男人都对这双儿女的名字很满意,只有楼音皱了皱眉头,说道:“孩子还这么小,不如再各自取一个小名,等他们长大了再唤大名。”

    大梁有习俗,孩子小时候叫太大的名字,会压不住命格。

    取小名的事情自然交给了楼音,楼音想了想,说道:“哥哥叫‘小言’,妹妹叫‘小念’,可好?”

    季翊点头,眼里有抑制不了的笑意。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这是当年他初到大梁时,楼音在大庭广众之下念给他听的几句诗。白马过隙,时光飞逝,当年他还是那个忍辱负重的质子,楼音还是那个得天独厚的公主,他们相爱过相杀过,最后却重活一世才走到了今天。

    言念君子,乱我心曲。

    楼音说完,脸却红了,她往被子里缩了缩,说道:“父皇,阿音累了。”

    太上皇抱着孩子,说道:“你不再看看孩子?”

    楼音摇摇头。

    很奇怪的是,楼音看着两个孩子只觉得陌生极了。不像别人一生下孩子就爱不释手,至少她现在还没有一个作为母亲的觉悟,看着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除了熟悉的气味以外,没有纠缠于心的感觉。

    她现在只觉得,终于生了,浑身都轻便多了。

    太上皇抱着孩子,与季翊一同走了出去,将孩子交给奶娘抱到了别处去。身上带着病,他不敢抱太久孩子。

    算起来,这是季翊第一次和太上皇私下会面。

    以往他作为质子,只能远远在殿前遥望着楼音的父皇,而他等着两人间肩并肩的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

    “周皇何时到的大梁?”

    季翊沉声说道:“昨日。”

    太上皇又问:“打算何时回到周国?”

    “明日。”

    “明日?”这个答案出乎太上皇的意料,他转头看着季翊,眼里满是不解。但一时半刻,季翊平静的神色让他有些明白了,千里迢迢,没日没夜的跋涉,或许只是为了临盆那一刻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