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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夫人,那你到打算怎么对付二少奶奶,她要是还在讲规矩的时候为难你,你可怎么办?”

    滚水能烫她一次,总不能下次再那滚水烫她吧?

    “先看她明天还会不会来喽,还有——”钟意正了正脸色,看着小荑正色道:“二少奶奶是将军和我的亲弟妹,是一家人,对付这两个字未免太伤感情,可不是随便能用的。”

    “是。”小荑点头,“奴婢记住了。”

    用词要严谨,决不可落把柄于人。

    收拾了云氏,钟意那里自是一片舒畅清净,全不管外头的兵荒马乱,只一心又待回了书房里头,专心研读了宁祁给她的书,黄昏用膳,夜里就寝,第二日早起往老太君处侍候早茶的时候,也不听老太君问起昨日之事,连着二夫人都不曾多言一句,只笑眯眯地同她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熬过了半个时辰,钟意便回书房里继续用书来打发时光,之事不想才待了一会儿,小荑便来禀报,说是云氏又来了。

    “昨日里听人说二少奶奶的院子里头又是请医女,又是请大夫配药方的,一直闹到了落日的时分,这会儿怎么还能到咱们院子里头来。”

    昨日那杯滚茶,便是有厚厚的裙衫挡着钟意也能保证绝对是让云氏全权消受了去的,纵使是皮糙肉厚的也能给烫红一片,如云氏那般细皮嫩肉的指不定起了多少个水泡。

    钟意原本以为云氏再是于对她教授规矩一事上心切,也能消停个一两日来,倒真是不想云氏那豆芽菜般的身板意志也能这般坚强,拖着腿还能过来。

    想着云氏那估计裹着绷带药膏的腿儿,不管云氏心中藏着什么,钟意觉着自己都要敬她是条汉子。

    “妹妹的腿还好吧。”

    看着叫丫鬟搀着过来的云氏,钟意很是关切地问道。

    云氏的脸上笑意如初,“劳姐姐挂心了,还好。”

    “妹妹真是太不小心了,怎么把杯子给撞翻了呢?不过妹妹也是真真的名门淑女,便是叫热水烫着也能面不改色,可真是如妹妹说的那般处变不惊,嫂嫂我看着真是佩服的紧,若我有一日也能如妹妹这般端庄就好了。”

    钟意对着云氏的眼眸之中是如白纸一样的单纯与真诚,丝毫见不着半分揶揄之意,那闪闪的黑眸之中隐隐竟还透着一种崇拜,合起来叫云氏全部收拢在眼里,脸上一阵红紫青白,分不清是真蠢还是装傻,只憋得心肝一阵乱颤。

    这是什么话?分明是她这个蠢货把茶全倒在了她的身上,与她自己有什么关系?云氏死死扶着手丫鬟的手,腿上微微打颤。

    “嫂嫂……过誉了。”云氏顺了老一会儿,お筷尐誩兌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来。

    钟意瞧着心中好笑,面上却是不露,“妹妹今日前来,可还是要继续告诉我那些规矩上的事情?”

    云氏点了点头,透着些苍白的脸儿就像是一朵小白花儿般柔弱娇怜,“既是应了老太君的差事,自是要尽心尽责。”

    拿老太君来压她?

    钟意仿若未觉,应了一声,“嗯,那妹妹便说吧。先坐。”

    说着自己便在椅子上坐着,支着下巴开始听云氏同她讲如何行礼才优雅端庄的问题,只是屁股却再没挪过窝,只支使云氏示范给她看。

    “妹妹方才说,行礼之时手该放哪里才好?”

    “那脚呢?是分开一些还是全部并拢?”

    “行礼之时腿要蹲下多少才好?妹妹膝盖方才是屈了几分?我没瞧清楚,还望妹妹再来一遍。”

    ……

    看着云氏煞白着脸几乎要牙咬切齿龇牙咧嘴,眼看就要不美哉了的模样,钟意发了发善心,放她过了去,只闲闲听着云氏不停口述,可不管云氏说什么,钟意只是认真地点头称好,再不做其他反应。

    老太君只是让云氏告诉她规矩,却不是说让她跟着云氏练规矩,既然如此,云氏说她的,她只听了就是。

    茶过了两盏,点心空了一盘,云氏苍白着脸色,却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钟意有些意兴阑珊,眼神左右晃悠着正想着如何赶人,绿媛便走了过来,道:

    “禀大少奶奶,方才将军遣人来报,说是军中有事,明日方能回府。”

    本来不就是明天回来么?

    钟意的眉梢抖了一下,转眸瞥了一眼云氏的面上,小白花儿似的脸上失望之色明晃晃地一闪而过。

    “行了,我知道了。”钟意笑了笑,“妹妹,咱们继续说。”

    云氏勉强勾了笑意出来,却再没了兴致同钟意往下去说,只一小会儿,便告辞去给腿换药了。

    春风和煦暖暖,钟意瞧着小白花儿瘸了依旧枭娜离去的背影,曲着指关节在桌上敲啊敲啊。

    表哥与表妹,男才与女貌,情窦初开,芳心暗许。

    话说,云氏也是在她之前一个月嫁进来的吧?

    ☆、第17章 围师必阙

    铁甲铮铮,拒马拦门,练兵校场上的粗犷豪迈的呼喝声声。

    就在钟意的心中编排出一场表哥表妹难成眷属,表妹别嫁他人但身在曹营心在汉,一颗芳心热滚滚的好戏的时候,城外军营里一匹黑马飞驰而来,营门的守卫见着马上的金甲来人,连忙搬开了拦门的拒马放人疾驰而入,后头一队玄甲士兵滚着沙尘而来,却在营门前下了马背,牵马入营。

    “将军,龙甲卫的新兵已经归营,是否明日便开始往苍山练兵?”

    帐帘一掀,副将解了头上的兜鍪夹在腋下,紧跟着宁祁一道进了大帐之内,年轻英俊的面上犹带着凝固的泥水汗渍。

    宁祁的面上也是一样风尘仆仆,白色的披风褶皱,带着泥水枯草,山中瘴气多,昨日又下了雨,这一连着在山里头带上六七日,身上难免狼狈,解了兜鍪放在桌上,道:

    “才从山里回来,这几日也是辛苦了,且先歇上三日,三日后再正式编入龙甲卫,我瞧着这回的新兵没有上回的苗子好。景阳,你去同李江说,让他带着往苍山里去,使劲给本将练练。”

    景阳咧嘴一笑,露了两颗尖尖的虎牙,道:“是将军瞧着咱们的龙甲卫这么多年习惯了,末将瞧着可是比卑职当年强多了,将军不是说过兵都是狠狠练出来的吗?让李将军带着练上一个月,定是脱胎换骨!”

    宁祁随手翻了翻桌上积累的公文,抬头淡淡瞥了景阳一眼,“你现在也一样不如他们。”

    “将军……”景阳的俊脸上的灿烂颜色一垮,内心感觉好受伤,抱着兜鍪垂眼皱眉头抱怨道:“末将可是跟了您八年了,怎们可能还比不上那些新兵蛋子,你这样说末将……”

    “将军。”

    景阳话音未落,亲兵已是端着净脸的水进来,只好悻悻收了脸上的怨色,却是在帐帘落下前瞥见帐前的守卫伸手接下一只信鸽,眼睛倏地一亮便大步走了出去,从守卫的手中接了鸽子进来,捧在手中朝宁祁晃了晃,清了清喉咙,吊着嗓子道:“启禀将军,家信到,十万火急。”

    宁祁净了脸,也不理会景阳的阴阳怪气,接过信鸽取了信来看,在军中向来不苟言笑的俊朗面上唇角止不住地缓缓上扬。

    景阳在下头瞧着,挤眉弄眼地压了嗓子轻声道:“将军,是不是夫人说想你了?那什么,小别胜新婚?”

    宁祁没有接景阳的话,只是收了信,从桌上理出两本公文来丢给景阳,“这两本立马派人送到兵部去,叫人把龙甲卫新兵的资料全部拿过来,军籍也得和其他新兵分开来放。”

    景阳接了公文,只看这一眼瞧着就不会简单的公文,皱了皱眉道:“这些琐事何必将军亲自去做,将军才是新婚,圣上当初可是批给您休沐七日,您何必这么快就回来。这些遴选新兵的事情交给李江将军他们去做就是,这班师回京有这么多人闲着,您就是半月往军营来一趟也是无妨的,你这样刚成亲就把夫人晾在府里这么多天,夫人要是不高兴了可怎么办?那您不是白白求了皇上的赐婚么?”

    虽然将军如此作风乃是以大局为重的大公无私之举,是事必躬亲,为国鞠躬尽瘁的绝佳典范,可是想了这么多年,枪林箭雨的紧要关头仍是不忘与京中通信就为了知道夫人馄饨卖的好不好,高不高兴,有没有小混混闹事,钟文有没有去赌被夫人提着棍子打了几回这样的琐事,难得回京述职一趟,急急赶回军营之前都要偷偷在街口往馄饨摊瞧上半日……

    熬了这么多年,忍了这么多年才终于等到局势稳定凯旋荣归的那一日请旨赐婚,不好好在府中温存以补全这么多年的相思之苦,急急回到军营里来是为何?

    更何况夫人不仅不知道将军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貌似嗯……也没有对将军一见钟情什么的。

    这样将军还跑回军营不回去,难道真的是军营里的老光棍实在太多了,连他们英明神武的将军都受到了影响,娶了媳妇儿也依旧打光棍?

    景阳表示非常为自己将军赶到焦虑以及焦急。

    这么搞,什么时候他们才能看到小将军?

    宁祁一面理着桌上堆得高高的公文,一面淡淡问道:“景阳,若我方兵临城下围城之时,当如何?”

    兵法?

    景阳的眸光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宁祁为何这时考他兵法,却仍是答道:“孙子兵法云,围师必阙,选一处为弱势缺口,以防鱼死网破。”

    宁祁理出两摞公文分开放在案头,负手抬眸看向景阳,黑眸中迸射而出的是一种大局在握的沉稳与一谋定下的精光,“那你说,如今本将这围城之势可是已成?”

    围城?将军要围什么城?

    景阳英俊的面孔一片懵然,忽然眼睛一样蓦地反应过来,“将军要围夫人的城!”

    想明白了的景阳眼睛锃锃的亮,将军果然用兵如神,原来追媳妇儿还能使兵法的!

    宁祁的唇角缓缓勾起,所谓围师必阙,围城必缺,他用最快的速度请旨赐婚,乃是围城。而他大婚之后不故意亲近,也不留在府中,乃是留缺,

    钟意的性子爽利,但或许是从小被人拿兵法开蒙,让那个军师调教地太狡猾的原因,上上下下都是戒备心,从小便是个绝不会轻易接受旁人的人。

    钟意如今根本还不认识他,也不可能从心里接受他这个丈夫,若是他同个毛头小伙子一样死乞白赖又火急火燎地天天黏糊在她的身边讨欢心,会不会露出破绽被瞧出就是当年的胖将军先不说,叫钟意厌弃是一定的。

    毕竟她喜欢的姑娘心里的眼界有多高,只会喜欢什么样儿的男儿他心里清楚的很,绝不会是一个功成名就后就待在家里耽迷于美色的酒囊饭袋。

    所以于她,他不能急,他也一点都不急。

    韶光流年,从襄州城外军营的潺潺流水边一别,再到这熙熙攘攘的京城街头,那个当年在他出征前依依不舍红了眼睛的小姑娘,那个给他护心镜叮嘱他在战场上不要光用蛮力也要用脑子的姑娘,那个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她的姑娘,他要让她慢慢地重新认识他,接受他。

    想到在府里已经好多天没见着的姑娘,宁祁点了点桌上的两摞公文,“你和李江一道把这些摆平了,本将先回府了。”

    “是,末将遵命。”

    将军要回府了,景阳表示很高兴,跟着宁祁出帐送将军上了马离营,转过身去营帐里叫人捧了公文去校场的高台,远远瞧着高台上大马金刀地拎着棍子死盯着场下练兵的李江,清了一下嗓子,昂首挺胸地大步过去,一本正经道:

    “李将军,大将军有令,将这些公文交于将军处理,末将还要往兵部送文书,先走一步。”说着,手一抬示意亲兵把公文给李江递过去,自己转身便要走。

    两大摞公文搬上眼前,练了一天兵的李江将军看得虎躯一震,愣神之间景阳已是快走没了踪影,“扯犊子站住!来人,把景副将给我逮回来!臭小子又来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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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厢军营里头景阳被逮回来押进了营帐里头为国鞠躬尽瘁,那边厢宁大将军已一路快马加鞭赶在了城门关闭前进城往府里赶。

    彼时已是上灯时分,宁祁踏进院门的时候,向来用膳速度也十分爽利的钟意已要开始撤膳。

    “将军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明日方能回府么?”

    乍一看到宁祁出现在屋门口,钟意的心中有些惊讶,却也不是特别惊讶。

    丈夫在外偶尔提早归家,应是几位寻常的一件事情。

    宁祁一面伸手解身上的甲胄,一面道:“新兵遴选顺利,早一日回了军营,想着已是离家多日,便赶回来了。”

    钟意走上前去帮,却是迎面一股酸臭的意味扑面而来,看着宁祁一身金甲泥点子飞溅,仿佛刚从泥地里头打滚出来的模样,钟意伸手去帮宁祁卸甲,一面皱了皱眉不禁便道:“将军这是在遴选新兵还是让新兵验你?这沾了满身的泥水,莫非你亲自下场去较量了不成?你的副将都干什么去了?”

    这一句话中的语气算不得好,透着遮掩不住的质问味道,身边帮手侍候的丫鬟不由面色微变,纷纷垂了眸子。

    钟意犹自不觉,解了宁祁的前甲转眼便瞧见了宁祁的护臂甲上明显的一道痕迹,钟意伸手就捧了宁祁的手臂来细看,应是利箭擦边而过划出来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箭都敢朝主将这儿来了?”

    钟意是见过选兵的场面的,向来只见新兵丢掉半条命,倒是不见主将也跟着一道狼狈至此的,难道选个精兵主将还得身先士卒一下的不成?

    夫人突然好凌厉,将军会不会不高兴?丫鬟们的头更低了。

    ☆、第18章 夫妻日常

    钟意却是只盯着宁祁的身上看,选个新兵主将都拼成这样,敢问他上战场又打算怎么拼?她不是不同意主将在军营里头同甘共苦,与子同袍,只是到底该上下分明些,有些事情不该主将动手的便不必理会,否则要这个将军的封号做什么?

    钟意有些烦躁,宁祁向来出现在她的眼前都是风度翩翩的模样,今日如此一身狼狈,叫她不自觉就想起了她那个战死沙场的亲爹,同甘同苦爱兵如子的不得了,每回从战场上回来,总有几条疤是为了他手下的兵留的,从兵法上看好像是一件好事,可凡是都有个度,做过头就未必是件多美的事情了。

    比如说对于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