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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
    “我心中有不安。”

    释空淡淡道,他一边说着,一边迈过了门槛,整个身子来到稍微光亮的地方……与此同时,一阵风吹过。带着他身上的淡淡酒气钻入原本跪在佛前的那和尚鼻中。

    “……你、你喝酒了?”那和尚难以置信道。

    释空却不回答他,只是自顾自地来到佛前跪下,自顾自叩拜三次,而后直起身子,闭上眼淡淡重复道:“我心中有不安。”

    “……”

    “所以借酒消愁,”小和尚睁开了眼,转过身瞥了身边的师兄一眼,突然笑了笑道,“这般自甘堕落,妄视僧法佛规,是不是如同甘愿堕入魔道般,无药可救?”

    “释空,你……”

    “可是我啊,却恰巧就是为这样的事烦恼着——有人告诉我,若心中只有自己所修宗法,视他人为邪魔外道,这本身似乎就与我心中的佛法又有违背之处了。”

    “……”

    “谁规定的不许饮酒作乐?谁规定的不许触碰荤腥?谁规定的不许放纵欲望接近女色?若为佛道,我甘之若殆,然而倘若他人并不这么认为,我是否又该为佛祖对这些人进行谴责呢?”小和尚垂下了眼,“师兄,我迷茫了。”

    他身边的人张大了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身边的小和尚深深地拜了拜在他们面前的高大佛像,闭上眼。虔诚又安静地低声念了几道心经——再睁开眼时,那双黑色的瞳眸之中,之前的纠结与挣扎却若同烟消云散。

    小和尚盯着面前的佛像片刻,片刻之后,苦笑了下,转过头对他这呆楞在原地的师兄淡淡道——

    “师兄,看到了吗?佛祖不再是微笑的模样了。”

    “……”

    小和尚的一句话,生生让那和尚生出一背冷汗,猛地抬起头去看那佛像的模样——昏暗的佛灯光晕之下,那高大、庄严、慈悲的佛像便还是犹如往日那般,佛祖垂着眼,唇角仿佛含笑,慈悲俯视看护凡尘众生。

    这样寒冷的天气,一滴汗珠顺着和尚的额头滴落,他松了口气紧绷地笑了笑:“没有呀,明明还是平常的模样?释空师弟,你不要乱说话,当心被师父听见了又要罚……”

    “喔。”

    小和尚应了声,手中拨弄着的佛手钏又拨过一颗珠子——那颗珠子的颜色似乎偏旧,泛着被反复搓过的光,与其他的珠子的颜色不太一样……小和尚低头笑了笑,淡淡道:“那便只是不再对我微笑了。”

    “……”

    小和尚弯下腰,于佛前叩首——

    “或许当真是我错了。”

    风吹过,佛灯摇曳。

    万物噤声,唯有佛堂之中佛经轻语。

    ……

    释空不知道怎么的,念着念着经,就极疲惫地睡了过去——

    然后他做了个极其怪异的梦。

    梦中,在禅房之中身体相互交叠的人不再是释圆师兄与慧能师兄,被压在下面的人成了他……他从口中发出压抑的闷哼,鼻尖被顶着压在榻子的草席上,他甚至能清清楚楚地嗅到那草席的古怪味道。

    耳边是什么人在于他说着亲密的悄悄话,这声音的是男人,他附在他耳边低语着什么,那温热的气息扑打在他的耳廓,让人听得仿佛身子骨都要发软……

    不远处燃烧着一个火盆,火盆里的干柴发出“噼啪”炸裂声,但是这声音却掩饰不去房间里浓重的喘息声,那火盆里燃烧的火就好像被放进了他的身体里,这让他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满足的、仿佛脑子都一片空白……

    从他的鼻腔深处发出的声音叫小和尚根本不敢想象这居然是他自己。

    他叫身后的人“烛九阴”,让他快一些,或者是轻一些,如果身后的人伺候得不好了,他便骂他妖孽——

    身后那人便低声笑起来,像是喜欢他的骂。更加作恶起来——

    昏黄的佛灯下,两个身影重叠,佛堂之中,慈悲的佛像——

    不在微笑。

    ……

    释空被活生生惊醒。

    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当他发现一切不过是个梦时,他长长地吁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随后发现自己睡在禅房的榻子上——虽然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从佛堂跑到禅房里来的,更不要提昨晚他进入佛堂之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头痛。

    小和尚捂着脑袋从床上爬起来,掀开被子发现哪里不对,这才发现。他裤裆处湿润一片,连带着身下的榻子也……

    如同尿床。

    ……他都十五岁了,还尿床?!

    那梅子酒到底是什么魔物!!!!

    难道是佛祖对小僧的惩罚吗?!!

    小和尚被吓蒙逼了似的跳下床,又只觉得头重脚轻,踩着布鞋踢踢踏踏地来到青铜镜前一照镜子吓了一跳:面色难看得像鬼,眼底淤青如三百万年没睡过一次好觉。

    他跑去水盆旁用冰冷的水洗了把脸,冷水刺得头更疼了,他却清醒了些,隐约想起了昨日破碎的片段——

    被烛九阴骗下山,吃遍了山下的俗食,最后不知道怎么又受不住诱惑喝了酒,然后从此便抱着酒瓶不再撒手。

    买了个小金鱼的灯笼。

    喝醉了,跟着烛九阴去爬别人家的房顶。

    灯笼丢了。

    他骑在龙背上穿过云霄。

    安乐寺后山松枝上。男人拢着袖子弯着腰笑着同他说话,昏黄的月光仿佛印染了那双红色的眼……

    还有安乐寺禅房中,那喘息的声音和交叠的投影——

    释空心中狂跳,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濡湿的裤裆,瞬间明白过来什么似的他“哎呀”地惨叫一声,他捂住裤裆转身跳回榻子上,手忙脚乱翻出条干净的僧裤就要套上……

    这时候,从禅房外传来那叫他听着如坠魔道的声音——

    “小和尚……”

    “小和尚?”

    “小秃驴,本君来给你送个醒酒汤……”

    释空:“……”

    缠绕的身体。

    结实的胸膛。

    他趴窝在榻子上,草席的味道轻易钻入鼻中,他哭着,让身后的人慢一些,请一些,身体却极为满足。

    他叫他小和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妖孽!快滚!”

    小和尚如临大敌,将被子掀起来盖住自己的脑袋。蜷缩在榻子上,变成了一座鼓鼓的小山丘。

    独留端着醒酒汤吃了闭门羹的男人一脸蒙蔽:啥玩意?这又是什么情况?

    第86章 阿弥陀佛

    烛九阴走到窗前,一个枕头就飞出来拍在他的脸上,男人连续后退三步,手中拎着的小壶倒是保护完好……他一只手将枕头从自己的脸上拿下来,从窗外往房间里看:一眼就看见缩在床上瑟瑟发抖的鼓包包。

    烛九阴挑起眉,来到门前,推开门——

    那被人从里面反锁好的门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大门敞开那般被轻易推开,来到小桌前他放下手中醒酒汤,来到床前,对那鼓包包叫了一声:“喂。”

    没有回应。

    “小秃驴。”

    没有回应。

    “死了么?”

    没有回应。

    烛九阴终于忍无可忍不打算再浪费时间,手抓着被子不管里头的人怎么挣扎一把掀开,里面的人“啊”了一声被他掀得连人带被子一块儿翻了过来,烛九阴正要问“你干嘛”,眼睛一下子就看见小和尚湿乎乎一片的裤裆,然后他也愣住了……

    片刻的沉默后,他一脸虔诚地替小和尚将被子盖了回去。

    “看来醒酒汤今天还真不合适你,这种情况下应该喝什么?红豆汤还是海带汤?”

    烛九阴挨着窗边坐下来,床上的人如临大敌一般拼命往床脚缩——烛九阴莫名其妙这是干啥,瞥了眼缩在角落里死死闭着眼嘴巴里念念有词着哪部佛教经典作品的小和尚,他唇角微微抽搐:“干嘛呢你?这是正常蓝孩子都会有的正常现象,每个人长大都会有,包括你师父,师兄……你这个蓝孩子倒是好,念什么经?压惊?”

    碎碎念的声音停了下来。

    那双紧闭的黑色眼睛睁了开来,小和尚死死地盯着窗边的男人,片刻后开口就是气死人的:“我不信,你走。”

    烛九阴:“……”

    烛九阴:“你先出来,好好说。”

    释空:“我不。”

    烛九阴:“你不什么不,难道你就准备缩在那个角落里一辈子么?”

    释空:“一辈子就一辈子,我不出来了。”

    烛九阴点点头认同道:“是啊,一会儿那些秃驴都起来了,吃完早膳,有一个秃驴就说,咦释空去哪啦,然后大家纷纷发现你不见了,就一窝蜂的来找你!结果呢?就看见你缩在角落里,裤子湿漉漉的,你猜怎么着?他们肯定一拥而上恭喜你:恭喜啊释空师弟,恭喜你长大啦!”

    烛九阴说得非常有画面感,模拟对话的时候语气还阴阳顿挫。

    被他说得释空的脸从刚才的苍白变通红再到苍白里泛着青,当烛九阴语落,他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脚踩在烛九阴的背上踹了一脚,瘪嘴道:“你滚出去。”

    “昨天你趴在本君背上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烛九阴随口道。

    昨晚黏糊在他背上的小和尚确实难缠,嘻嘻哈哈的像个牛皮糖,管他叫“九九”还死活不改口,上一个这么嚣张对待烛九阴的人坟头草三尺高了,然而小和尚却还活着,并且此时此刻听见烛九阴陈述的事实,他反而成了比较激动的那个,跳起来把床上剩下的另外那个枕头也捂在了烛九阴的脸上——

    “你还说!你还说!没有你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小僧过去的十来年过得清清静静,每日诵经念佛满足快乐!自从你出现,什么都不对了!慧海师兄死了!慧能师兄和释圆师兄变成了那副模样!小僧尝到了酒的滋味念念不忘,念经入定都不能忘,结果昨天还、还……”

    释空说不上来了。

    他嚷嚷够了,本就宿醉的脑袋变得更疼了……像是极为自我嫌弃一般用被子捂住脑袋,从厚重的被子里传来一阵抽泣的声音,良久,他闷闷地说:“烛九阴,你走吧。”

    烛九阴愣了下。

    他总觉得这个所谓的“你走吧”好像并不是单纯的“从我房间里滚出去”的意思……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又听见释空道:“当初把你从山下领回来就是个错误,都是小僧自己的错。”

    烛九阴挑起眉,又想去扯那被子:“不是说了让你不要用这么酸的自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