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卓欢只觉得自己的耳畔一凉,也擦过了一道凌厉的剑气。
“陷阱!”
卓欢心有余悸地吐出了两个字,刚才那一剑要是偏个半分,完全不设防的自己可就……
容景自然也反应了过来,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安慰说:“放心,不会伤到你……哪怕只是幻影。”
卓欢这才知道,刚刚并不是自己运气好,而是容景一开始就特地避过了那个虚幻的自己。
松了一口气之余,她突然又后怕了起来:“万一刚才不是这个虚影勾连到了我,而是那个虚影勾连了你呢,岂不是你一剑就将自己斩杀了!”
“不会。”
容景解释给她听:“没有特定的联系,是勾连不起来的。”
卓欢终于放了心。
只是随及她又纠结了起来,这个林家老二弄不死,而这个虚幻的自己又勾连了自己……可是够恶心的!
“放心,”
容景捏了捏她的手,再次举起了剑。
仍旧是白亮的剑光,但这一道剑光就如同当时斩杀那只魇一样,多了毁灭之意。
这一次,林家老二再也无法幸免,在剑光中,迅速消融。
那个虚幻出来的卓欢也随之消融,连带这整个空间都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却是更加阴暗的一个地方。
但这个地方却并不阴森,哪怕只是断壁颓垣,哪怕充满了古迹的沧桑感,也自带着一股浩然正气,盛大、刚直!
那些浩然正气是从一把把剑上散发出来的。
无数或残、或整,或暗淡、或明亮,或华贵、或简朴,或横躺、或斜插的剑,七零八落的布满了这整个空间。最醒目的是中间一把巨大古朴的长剑,它以参天之势矗立在了这片天地当中,似是它撑住了整个空间。
卓欢悄悄松了一口气,不论是第一个场景,还是第二个场景,其实都有点18,她还以为就要这么一路低俗下去了呢,还好这里恢复了正常!
“这是……剑塔?”
卓欢好奇地问容景,反正她是从来都没去过这样的地方,而如果是容景的话,她至今记忆犹新,她只刚来天浮宗三天他就去剑塔修炼去了,而正是他出剑塔之时,她遭遇意外夺舍,接着光环系统曝光。
可是剑塔能跟七情中的那一种相关呢?
其中爱和欲显然不是,憎和怒刚才又似乎经历过了。
卓欢蜷了蜷指,就只剩下喜、忧、惧三种,难道在这剑塔当中发生过什么让他欢喜又或忧伤,乃至惧怕的事情?
蓦然间,她觉出了不对,刚才她问的那句话,容景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回答。
所以……这剑塔里,当真发生过某件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吗?
卓欢即刻捏了捏他的手,传过去自己无声的安慰,而后才关切地看向了他。
容景的脸色一如往常一样平静无波,但卓欢还是从当中读出了一丝丝的紧张。
卓欢低声道:“有我。”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空中蓦然亮起了一道巨大的闪电,以莫大的声势,劈中了最中间那把巨大古朴的长剑。
紧接着,成千上万的电蛇的落了下来,一道道、一条条,如有指引,前仆后继地都像那把长剑扑了过去,一时间构成了一张紫电大网,吱吱作响。
“这阵仗……”
卓欢看得有些目瞪口呆:“怎的跟渡劫似的?”
“就是渡劫。”
容景终于开了口,只是紧张之意并没有稍减,明明握着她的那只手放松无比,另外握着剑的那一只手却是紧绷得可以,哪怕在这样幽暗的环境里,也能看见关节处明显的青白。
又甚至,自刚才起,他一直都没能想起来把那把剑收回去。
卓欢轻叹了一声,干脆整个人都伏进了他的怀里,轻轻地搂住了他的腰:“不管是什么,都不要紧,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不,还没有过去。”
容景微微摇了摇头,但到底放松了一些下来,他指引着卓欢继续看下去:“这对我来说是相当重要的一件事,你能看到这个过程……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这到底是什么?
卓欢迟疑地继续看了下去。
雷劫之后是火劫,电光还没消退,就有流火降下,无数的流星陨石,仿佛是有人拿了巨大的盆子倾倒下来的一样,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一颗颗尽数都落在了那把巨剑之上。
剑身上,虽不见被撞击的痕迹,但渐渐还是被烧得通红。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水流,如银河一样从九天滑落,不偏不倚,将巨剑浇了个正着。
极热遇上了极寒,崩裂的声音终于响起,一个又一个细碎的纹路渐渐在剑身上浮现,看着那越来越熟悉的斑驳,卓欢下意识地朝最上方的剑柄看去,极目处,那恢宏的两个字,赫然就是容景。
这么说,这两个字,并不是容景得到了这把长剑之后再刻上去的吗?
那为什么它要叫容景?
卓欢心中一瞬间滑过疑窦,又见一棵新芽自地上悄然冒出,茁壮成长,迅速凌天,完完整整地将那把几近崩毁的长剑包裹了进去。
时光荏苒,岁月流逝,那棵巨大的树木渐渐变得古老,接着衰老空洞。
某一日,这片空间来了个青年,临近古树时,他突然侧耳听了听,接着,他一头扎进了古树的一个树洞当中,再等出来时,怀里已经多了个婴儿。
青年越走越近,五官面容渐渐清晰。
不是别人,正是容衍。
☆、第11章 13.67
卓欢一瞬间恍然,为什么容衍对容景有份特别的关心。
她也明白了容景当初说的跟他祖上有点关系,并不是指出了五服这么简单。
她更加知道了,所谓天生剑体,并不是剑修天才的别称,而是由剑体天然生出。
过往种种一一都在她眼前浮现,她觉得自己怀里如同抱了一把冰冷的剑器,他理所当然地让她擦背,他可以轻易灵魂离体,夺舍的剑灵受到他的压制,他轻声让她握住,他在她手里震颤,他托载她翱翔九天,他指引她剑势指向,他欣喜于再不会有剑比他更加契合她,他兴奋于她舍不得有哪天看不到她……
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那样抱着、抚摸着的那把剑,并不是容景的珍藏,而就是容景本身。
也是为了这个,容衍才那么心心念念,九尾又那么理所当然地认为她要做剑修。
自己这是……爱上了一把剑呀。
一把……有血有肉还有空间,并存在过了那么多年的剑。
卓欢缓缓转头,向容景绽出一个笑容:“原来你已经这么老了,所以我大概不算是老草吃嫩牛了。”
“什么?”
容景没能听懂。
卓欢也不解释,牵着他信步向前走去。
剑塔空间慢慢崩解,车水马龙渐渐出现,一个留着直长发、背着双肩包的平凡女学生匆匆跳下公交车,跑向一个小区,按开了电梯门,接着电梯不断上升,最终停了下来。
女学生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一头扑进了厨房,搂住了正在做饭那个人的腰身,撒娇地问:“妈,你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还有一会儿才会好。”
妈妈捏了捏她的鼻子:“先去吃点水果,都给你切好镇在冰箱里了。”
又叮嘱:“少吃一点儿,太冰……还有别一会儿吃不下晚饭。”
而后陆陆续续的,爸爸回来了,带着报纸和教训;接着嫂子回来了,带着零食和卓阳;最后哥哥也回来了,带着疲惫和关心。
等哥哥稍稍清洗去一点疲惫,一家人便和乐融融地坐到了饭桌旁……
这就是她曾经最为快乐的时光,每个周末回去都可以见到家人,有妈妈特地为她加菜;有爸爸唠唠叨叨没完没了;有哥哥关心学习成绩、工作意向;有嫂子关心衣食梳妆;还有卓阳,悄悄关心她有没有对象……
一滴眼泪悄悄滑下,这是她最真实的喜,也是她最疼痛的伤,自那一天开始,她就跟他们分开了,整整三年,不,已经不止三年,她再没能见到他们。
“我好想他们……”
卓欢垫着脚,勾着容景的脖子,肆意地让自己的泪水流进了容景的脖子里:“真的好想,好想回去……”
“会……有那天的。”
容景轻轻拍她的背。
“是啊,所以我只是想念,而不会绝望。”
卓欢发泄良久,坏心地在容景的肩头蹭干了眼泪,重新又绽放出平日那种灿烂自然的笑容来:“也所以,这样的画面根本打击不到我,因为我有股信念,我总会回去的,到时候……”
卓欢认真地看进容景的眼睛里:“你会跟我一起回去吗?”
“会。”
容景也认真地回答。
同时心头的一点阴霾一扫而空。
这是卓欢的询问,也是对他的回答,是她看完那完整的一幕之后,最为明确的态度。
她是真的不在乎,他究竟是什么。
又其实,早先剑塔幻境的自然消退本身就已经证明了他最忧惧的事并没有发生,那一关不攻自破!
“喜、怒、忧、惧、爱、憎、欲,”
卓欢开始掰手指:“我们这是过了几个了?”
“爱生欲,憎生怒,因忧惧,因喜伤。”
容景也一一清数:“可以说都过了,也可以说只过了四个。”
“那还会有下一个吗?”
卓欢向四周,车水马龙已经渐渐淡去,新的场景却一时还没能出现。
她是由衷地希望不再继续有什么了,想离开是其一,更深刻的原因却是真的相当憎厌这样的场景,虽然后来者两个场景,某种程度上算是帮了自己和容景,揭开了彼此心头隐藏最深的忧,让他们彼此相知更深,但这种毫不管本人意愿的强制中奖,带着浓浓的玩弄人心的味道,当真是恶心透了,远不如一刀一剑来得痛快!
又其实,便是没有这两幕更为直观,更具备冲击力的场景,她与他,迟早也会彻底相知,他们从不刻意隐瞒自己,他们正一步步加深相知,水到渠成,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只是,这只魇绝不是会满足她愿望的上帝老人家,就算她再不愿,新的场景还是出现了。
天地阴暗、风起云涌,一条布满荆棘的血色长廊两侧,一队修士,还有一队黑漆漆面目不清的人影,各自沉默地向前。她跟容景,就站在这血色荆棘长廊的最中央,看着这两队人马,渐渐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