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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
    这名男子是西夏的二皇子李宁令,林勋跟他在战场上交过手,只不过交手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皇子,还以为是西夏的一员大将,李宁令最后还是败给了林勋。双方议和的时候,李宁令才亮明了身份,当时金蝉也在场。

    林勋只抬手略拜了一下,态度傲慢。他身旁的大汉便面露不满,冷不防地伸手推了林勋一下。他的力道极重,林勋却下盘很稳,不动如山,反手一拧大汉的手臂,大汉便往前扑了几步,险些摔倒。

    两侧的使臣团爆发出嘲笑声。大汉被惹怒,还想转过来再斗,金蝉喝了一声:“够了野利,你不是他的对手。”

    “公主!”野利粗噶的声音响彻在大殿里头。

    “我叫你退下,听到了吗!”李金蝉怒斥了一声,野利低吼一声,这才退到旁边去了。他本想在公主面前多表现一番,好煞煞对方的锐气。没想到林勋一来,公主根本没眼睛看他这个西夏第一勇士了。

    金蝉抓着自己落在胸前的一缕头发想了想,跑到林勋的身边,又看向真宗皇帝:“皇上,你们国家的勇士,我只承认林勋这一个。不知道他娶亲了没有?”

    坐在上首的皇帝还没回答,林勋先开口说道:“我已经娶妻。”

    金蝉双手背在身后,笑着说:“那你休了她,我嫁给你,好不好?”

    “金蝉,不得胡闹!”李宁令看到林勋的脸色沉下来,喝了一声。李宁令来东京的路上早就已经派人打听过林勋了,他娶的那位夫人据说是美若天仙,深受林勋的宠爱。当初交手的时候,李宁令也想过用美人计去迷惑林勋,特意挑选了西夏丰-乳-肥-臀的美女,混进林勋的军营里。可是林勋根本不为所动,还把那些美人的头颅割下来,送还给了他们。

    这种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究竟拜倒在怎样的女人脚下,李宁令十分好奇。

    金蝉才不管那么多,直接对着李宁令跺脚道:“我才没有胡闹,四年前我就想嫁给他,你说他要守丧,我才一直忍到现在。可你看看,有人比我捷足先登了。我不管,你赔我驸马。”

    李宁令拿自己这个妹妹一点办法都没有。武烈皇帝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视若掌上明珠,只要金蝉要的,无不遂她的愿。

    林勋不想跟这对兄妹多做交缠,转身欲走到真宗皇帝御赐的席位上坐下来,谁料金蝉竟然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你别走,我还有很多话跟你说呢!”

    林勋皱了皱眉头,金蝉在西夏一向是我行我素,根本不管什么礼义廉耻,当众做这样的事也不奇怪。他没有对女人动手的习惯,便用了力,要把手从金蝉的怀里拿出来。金蝉也是身手不凡,用巧劲化他的力量,两个人在殿上便暗暗较劲。

    李宁令能看出来林勋在让金蝉,可是金蝉得寸进尺,未免闹得太难看,他走过来拉金蝉:“好了,别闹了。”又低声道,“来之前你怎么答应我的?这里可不是西夏皇宫,任由你胡来的。”

    金蝉被他拖走,依依不舍地看了林勋一眼,哼了一声。

    有林勋坐镇,在座的各国都曾是他和林阳的手下败将,气焰也不像刚开始时候那么嚣张。真宗皇帝的脸色好看了些,问李宁令:“不知三天后的比试,二皇子有什么看法。”

    李宁令也不是真的要娶赵仪轩,他就是想出出四年前的那场恶气,好让旁人记住他们西夏的威名,当然顺便能娶个貌美的公主回去,也不是坏事。虽然久闻中原的女人矫揉造作,并不是他喜欢的风格。

    “比试的方法么,待我们回去想一想,明天会派人来告诉皇上,到时候请大家都来看热闹。输赢并不重要,重在交流和切磋。”李宁令面带微笑地说,“不过我们先说好了,不管比什么,勇冠侯都不能下场。除非你们国家除了他,没有旁人了?”

    真宗皇帝被将了一军,气得说不出话。四周又是一片哄堂大笑的声音。这些年来,他们各国或多或少地被林勋压制,心中不满日久。要不是有林勋在,中原这块肥肉,早就被他们瓜分殆尽,何必还要来朝贺。

    林勋冷冷地说:“我中原泱泱大国,自然不会就林某一人。依二皇子所言,我不下场就是。”

    李宁令拍案叫了声“好”,除了林勋,旁人他还真没放在眼里。看来他们西夏这回是赢定了。

    等使臣团都走了以后,真宗皇帝把林勋叫到身边,问道:“你怎么能答应他们呢?除了你,朕没有丝毫胜的筹码。”

    林勋拜道:“皇上稍安勿躁,先看看他们要怎么比再说。臣虽不下场比试,但也会尽一份力。”

    有他这句话,真宗皇帝安心了些,又不禁懊恼起来:“若万一败了,仪轩怎么办?西夏那个野蛮地方不讲礼仪法度,民风彪悍,武烈皇帝还把下嫁过去的辽国兴平公主给毒死了。恐怕皇后是宁死都不会同意仪轩嫁去的。可朕……”

    “皇上别多想。我们一定会赢的。”林勋坚定道。

    ***

    绮罗把在竹里馆烧制的陶瓷笔筒从锦盒里拿出来,仔细擦了擦。林珊还在罗汉塌上呼呼大睡,林骁好奇地凑过来看,上面的图案是童子抱鲤鱼。

    “好可爱。”林骁忍不住说,“婶娘,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你若喜欢婶娘再给你做一个。这个是送给你三叔的。”绮罗笑道。

    “三叔会用这么可爱的笔筒吗?”林骁狐疑。

    绮罗摸了摸林骁的头,只笑不语。林勋看到这个新年礼物,就会明白她的新年愿望了吧?

    这个时候,宁溪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靠在门边说:“夫人……快……快去观德堂。”

    绮罗被宁溪拉到观德堂前,林骁跟在后面。只见堂中跪着一个穿着小袖对襟旋袄,粗布长裙的妇人和一个鹁角儿,身穿交领小短衣的男孩子。嘉康皱着眉头问道:“这孩子口口声声说自己爹爹是勇冠侯,到底是怎么回事?”

    尹氏在旁道:“我也觉得奇怪,才一定把他们带回来问个清楚。这要是传出去了,我们侯府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那妇人显然被吓到,战战兢兢地摆手道:“各位贵人不要当真,这孩子乱说的。”

    “乱说的?”尹氏提高了声调,“你被那个婆子从门里推出来的时候,他就在巷子里嚷嚷起来了。还好我经过,不然整条街都要听见了。这么小的孩子,没人教会乱说?你今天可要说清楚了,到底跟我们勇冠侯府是什么关系?”

    妇人拼命地捂着孩子的嘴,孩子却用力挣脱开,大声喊道:“我爹爹就是勇冠侯,他很厉害的!你们这些坏人快放开我和娘亲,否则我爹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绮罗听到这里,心被猛刺了一下,踉跄几步,宁溪和林骁连忙一左一右扶着她。她稳定了心神,慢慢走进去,观德堂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嘉康声音不稳道:“你怎么来了?”

    尹氏张了张嘴,怔怔地站起来,看看堂上的母子,再看看绮罗。

    绮罗向嘉康行了礼,慢慢蹲在那个孩子的面前问:“你说,你爹是勇冠侯?他叫什么名字?”

    男孩理直气壮地说:“他叫林勋!他是我爹爹,这世上最好的爹爹!”

    妇人看到绮罗,根据于坤从前的描述,猜到了几分,连忙跪在旁边:“夫人,不是这样的,这个孩子跟侯爷没有任何关系!”她越着急解释,绮罗听起来越像是掩饰,她看向那个妇人:“若没关系,你怎么知道我是夫人?”

    妇人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只知道这下坏事了。可她哪里知道,不过出门做点活计赚钱,跟人起了争执,恰巧会被侯府的人遇上?

    嘉康也听出了一点道道来,她看着绮罗说:“若这孩子真是勋儿的骨肉,没理由让他流落在外面。你觉得呢?”

    绮罗缓缓站起来,只觉得心里阵阵钝痛,她好像明白了林勋三番两次回避她的用意。他有了儿子了,所以不想要她的孩子?他贪恋的是她的美貌,她年轻的身体,他……她不敢再想下去,闭着眼睛,艰涩地说:“全凭母亲做主。”

    “寇妈妈,把他们母子带去梳洗一下,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在福荣苑安顿下来。等侯爷回来再行定夺。”嘉康吩咐道。

    “是。”寇妈妈连忙领着那对母子离开了。

    嘉康看着绮罗的神色,语重心长地说:“你是主母,要有容人之量。那孩子若真是勋儿的,要喊你一声母亲。你可明白?”

    “明白。”绮罗轻声说。

    “你脸色不好,先回去休息吧。”嘉康是过来人,当然明白绮罗此刻的心情。她也没想到林勋居然还有个私生子和外室养在外面,居然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瞒住了。

    绮罗脚步沉重地往回走,她觉得天崩地裂,浑身的筋骨好像都被人捏碎了。前世,他把她赶出来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心痛过。那时本来就知道他不喜欢她,她做了一件不怎么高明的事情。可今生,他娶了她,他待她很好,他是她的天。

    她轻轻推开宁溪:“别跟着我,让我一个人静静。”

    “可是夫人!”宁溪当然不放心,可绮罗坚持。宁溪见她情绪激动,只好站在原地,看着绮罗独自走进竹林里。

    林骁一口气跑到垂花门那里,拉着一个侍卫,气喘吁吁地说:“你,快叫人去找三叔,就说家里出事了。不对,就跟三叔说,是三婶娘出事了!”

    ☆、第90章 心上

    绮罗走到竹林深处,这里没有人,她可以尽情地哭。她背靠着一根竹子滑坐下来,双手紧紧地抱着膝盖,把头埋进了臂弯里。她最不愿意面对,最怕面对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却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

    很多过往的细节涌上了心头。他有时早出晚归一句交代都没有,他时常跟于坤透墨窃窃私语,他最初对她热情然后基本不碰她了,还有每次行房之后都要喝的那碗像药一样的乌鸡汤。她还像个傻子一样,向他撒娇说不要喝。

    她就是傻,上一辈子傻,到死了还在想他会来救她。

    这辈子更傻,明明可以海阔天空,活得轻松自在,却还是心甘情愿地陷在他这里。

    她抬手擦泪水,泪水却越涌越凶。她不想再呆在这里。

    她并没有变勇敢,也没有变得坚强,跟前世的自己一样,她在他这里还是败得一塌涂地。她恨自己这般没出息。

    忽然凌乱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绮罗的身子僵了一下,意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拔下了头上的簪子。

    林勋猛地停住脚步,心提到了嗓子眼:“皎皎,你要做什么?放下!”面对千军万马兵临城下之时,他都未如此紧张过。

    绮罗慢慢站起来,低着头不看他,声音哽咽:“林勋,我接受不了,你放我走吧。”

    林勋沉默了一下,哑着声音说:“你知道,我不会放。葛氏的孩子真的不是我的。”他一回府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跑来找她。他知道她有多敏感,心眼有多小,葛氏的事情被她知道了,一定会胡思乱想,甚至会想不开。她的眼睛里,揉不得一粒沙子。

    “不是你的,那你为什么每次都让我喝避子汤?!”绮罗拔高了声音,用哭肿了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不要我的孩子,那你娶我干什么?因为容貌?年轻?还是身体?如果我的脸毁了,你是不是就会放我走了?”她说着,就用簪尖对准自己的脸。

    “不要!你冷静点!”林勋伸手,不自觉地趋前两步。绮罗尖声叫道:“你站在那里别动!”

    “好,我不动!你别伤害自己。”林勋尽量平稳她的情绪,缓缓蹲下身子,“我可以解释,我全都解释给你听。葛氏是我的副将肖湛的女人,肖湛打西夏的时候,跟前锋军一起战死了,留下了遗腹子肖安。但葛氏是军妓,没有名分,也没脱罪籍。为了不让肖湛的原配夫人知道,,我把他们母子秘密接到京城来安置,对外没有言明。肖安只是我的义子,他从小就只见过我,把我当成了他爹爹。这件事,于坤,还有你舅舅都可以作证。”

    绮罗还是防备的样子,但情绪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似乎在想林勋的话。林勋暗中摸了一块没有棱角的小石子握在掌心里,接着说:“郭太医给你诊治过,他说你生病了,暂时不能怀孕,否则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我才尽量不碰你,碰了你也让你喝避子汤,跟肖安绝对没有关系。我怕你乱想就没有告诉你。你来月事是不是没有从前那么疼了?”

    绮罗想了想,从前来月事的时候疼得满头冷汗,最近的确是好多了。

    一阵风吹过,绮罗打了个寒颤,刚才不觉得冷,现在却觉得手脚冰凉。

    林勋慢慢走近:“皎皎,我离京那三年,月三娘一直把你的消息暗中传给我。我娶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喜欢了很久。这世上,只有你能让我心动。”

    绮罗的身子僵住,心底一软,抬眼看向林勋。林勋已经趁势扑过来,抢下她手里的簪子,一把扔到了地上。

    他把她紧紧抱进了怀里,摸着她的脸问:“傻丫头,有没有伤到?”

    绮罗摇了摇头,旋即捂着脸说:“哭得丑死了,你别看!”

    林勋把斗篷解下来,包在她身上,又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这里太冷了,我们先回去,一会儿我慢慢看。”

    宁溪在竹林外面走来走去,看到林勋抱着绮罗出来,松了口气。她看到绮罗的一撮头发散下来,以为他们在竹林里做了什么坏事,低头不敢再看。

    回到住处,林珊已经被尹氏抱回去了。邢妈妈说:“二夫人本来还想留下来向夫人赔个不是,老身让她先回去了。”

    林勋没说什么。罗氏谨小慎微,只敢在背地里使些不痛不痒的招数,倒是尹氏做事越发没什么分寸了。从要了雨桐,到送回肖安和葛氏,她想借此稳固自己在府中的地位,却有些得寸进尺。

    林勋把绮罗放在罗汉塌上,让宁溪打了盆热水来,亲自浸了毛巾给她擦脸和手。屋里的丫环就这样看着林勋小心仔细地擦拭,好像绮罗是某样他心爱却易碎的宝贝一样。

    绮罗被看得不好意思,让屋里的下人都出去。林勋擦好了,捏着她的下巴严肃地说:“以后不准再做这种傻事。你对我难道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他这副训人的口气,倒是让绮罗很想笑,身上绷了许久的弦,此刻彻底松懈下来。她说:“谁让你什么事都瞒着我。夫妻之间难道不应该坦诚以待吗?我的事你都知道,你的事我却一无所知!”

    林勋抬手轻捏她的脸:“我什么事你不知道?葛氏的身份特别,瞒着你是有原因的。怎么,你自己胡思乱想,还有理了?”

    绮罗笑着躲开,眼睛里又蒙上一层阴霾:“你老实告诉我,我身上的病治得好吗?”

    林勋坐在她身旁,把她拥入怀中:“放心,郭太医说并不严重,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便可以痊愈。到时候你想要十个八个孩子,我们都可以生。”

    绮罗拍他的胸膛:“谁能生得了那么多!何况谁知道你到时候是不是又会变出什么外室和私生子来……”

    林勋低头狠狠咬了下她的嘴唇:“除了你,没人有资格生我的孩子。你若还不信,我把他们叫来。”说着,他朝外面叫道:“来人,去福荣苑把葛氏和肖安带到这里来。”

    葛氏换了身精布的背子和长裙,牵着肖安的手,由寇妈妈领着,来了绮罗的住处。寇妈妈一见到林勋就笑着说:“小公子聪明伶俐,郡主很是喜欢。”

    肖安看见林勋,挣开葛氏的手飞奔过去:“爹爹!你来找我们了!”

    林勋犹豫了一下,还是像往常一样把他抱起来,放坐在肩上,然后对寇妈妈说:“您先回去。母亲那边我明天过去解释。”

    寇妈妈便告退了。

    林勋对肩上的肖安说:“安儿,以后喊我义父。”

    “不,你是我爹爹!”肖安坚持。

    林勋也不跟一个孩子计较,把绮罗拉到面前:“这是义父的妻子。你应该叫什么?”

    肖安满脸戒备地看着绮罗,不想叫人。葛氏已经跪在旁边,颤着声音说:“夫人恕罪,安儿年纪小不懂事,害得您跟侯爷有了误会。他真的不是侯爷的孩子。侯爷一直费心照顾我们母子,民妇心中很是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