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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节
    有宫人跟着下了水,跪在云扬身侧,散开他的头发。如瀑的黑发,泻了云扬一肩,半拖在池水里。

    发冠盛在托盘里,连着云扬脱下的随身物件,都被送了上去。云扬若有感应,抬目遥遥看着岸上的人。

    两人隔着水对峙。

    半晌,云扬收回目光,沉静地盯着水面。

    浩大的水池整汤荡漾,云扬孤零零地跪在斜阶上,连肩都收紧。刘诩再硬不下心,就要举步也跟下池去。就见云扬缓缓有了动作,他略抬起目光,身子却一寸寸沉下去,从腹到腰,到胸,到肩,到头,整个人,缓缓没入水里。

    刘诩头一回看云扬游水。

    她看见云扬舒展着四肢,手臂只轻轻拨了一下水,人就无声地滑进清澈的池底。池底由漂亮的彩石铺就,趁着一池清汤,闪着五彩的光泽。不知云扬怎么使的力,只轻轻拨动修长的大腿,整个人就池底转了好几个身,轻柔曼妙,象水晶宫里的一条灵活又优雅的鱼。忽而,她看到云扬放松的肌肉线条似乎绷紧了些,稍使了点力,人就像是箭一般,迅速游到更远处。一个漂亮的翻身,在对面池壁借了下力,由腰开始发力,从肩到腰,到膝,整个人象个流畅的波纹线条,箭一样射回来,又回到方才的入水斜阶上。

    云扬破水而出,如莲出水,柔滑的黑发如缎绵,披在双肩。浑身上下的水滴,像从玉瓷器上滑落的水珍珠,悉悉落落滴回池里。刘诩闭了闭眼睛,似乎听到了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悦耳动听。

    好吧。刘诩不得不承认,云扬给她看完这惊艳的一幕,她的气已经消了一大半。

    两人无声地隔水相望。

    云扬坚持又沉静。只是紧紧抿着的唇,和他此刻的脸色一样煞白煞白的。浴池里的水,是温热的,却暖不了他对水一如既往的恐惧。他怕水,厌水,却因为要做铁卫,要追随云逸大哥,所以,幼时的云扬发狠地逼着自己,学会游水,还要熟练得如同一条鱼。

    他入营后,无论铁卫营的伙伴还是以后水下对阵时的敌人,没人能从他在水里的姿态,猜想见他还有这项弱点。

    因为不足,所以要做得更好。他对自己,从来下手最狠。

    刘诩与他对望,似心有感应。看似驯顺的云扬,外圆内方,认准的事情,千难万难,也要达成。这就是他要传达给自己的心意吧。

    刘诩痛彻地长叹口气,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威严又刻板,“传旨,从四五往下,临渊的奴才,都拘回岛上,一个也不准下来。皇贵侍即日起,留宿朕寝宫。一应用度,皆重置办。”

    “是。”连升心中替云扬捏着把汗,领命下去办差了。

    云扬并不意外。他沉静地仰头,看着刘诩。

    刘诩想起云扬从云家被宣到晋苑,又从晋苑被封到临渊,从临渊派到西北,从西北又回到宫中,哪一次云扬不是净身搬离。他和她,似乎都习惯了这样的思路,只要不带走旧时的东西,就可以重新开始了,就可以逃离曾有的困境。

    刘诩自嘲地笑了笑,原来是她教会了云扬这样的去处理事情,这,其实就是逃避。如今云扬也习惯了这种思路,所以他以为,只要不留下自在,就不会再陷她于困境。他把解脱,寄托在,逃避。

    刘诩心意已定,她复扬了扬手,扯下颈上一条水晶珠串。数百颗透明无色的珠子,扑簌簌,在云扬眼前,划过一条漫天的珠雨,落入池水里。

    云扬目光追着那道发亮的弧线,落入水面。

    “从即日起,封池。”刘诩深深地看着云扬迷茫又绝望的眼睛,“直到,珠串重新串回来。”

    众宫人皆跪伏。

    许久,云扬茫然抬起已经挂上水珠的睫,眼中亦都是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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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欢,从来不知道有如此艰难。

    云扬辗转在御榻上,难耐地喘息。

    承欢前,四五该受的杖,他执意拦下,以身相替。

    就在御榻前受的。四十杖,不多,但也不少了。

    再上御塌,云扬马上感到了吃力。

    当刘诩象往常一样,按着他的腿让他曲腿时,云扬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做不出那样的动作了。

    刘诩低下头,开始辗转吻他。手也伸到云扬身下。

    刘诩用手抵着云扬胸膛,将人按在床上,开始反复撩拨。

    熟悉的气息,激荡。香甜的味道如此吸引,云扬再难忍得住。他迷蒙间,开始热烈地回应。

    “扬儿,你好狠……”刘诩眼角全是泪,反复吻他,撩拨他,让他一次次进入自己。

    “扬儿,那是我们的自在,你后悔承诺了他?是否也后悔如今?”刘诩听见自己的声音痛楚而又迷茫。

    身前身后的感受如此难受,云扬哪还说得出话。他喘息着,唇都咬破。

    继而,血煞在爱与极度痛楚中,迅速蓬发起最激荡的影响力。云扬一丝抵抗力也寻不回来了。他辗转地被刘诩主导,被刘诩主宰,眼角一次次逼出泪来。

    刘诩于最热烈处,抬起头,看着云扬铺满泪的脸庞。

    “扬儿,你我走到今日,是否是你最后悔的事情?”刘诩惩罚般辗转吻他,却只听见云扬更加急促的喘息。

    已经架好的刑凳还未撤去,杖子上还带着她扬儿的体温,刘诩抬起头,泪,滴在云扬胸膛上。

    “我责你,不为别的。自在是我们一同承诺的,西北的简家,还有云大儒,翘首等着我们三个人回去。如今你说不要,不留,于长上,我们用什么去交待?”

    云扬无言以对。

    “你我虽相识于偶遇,却心灵相犀,我知道扬儿你是个谋定后动的决断性子。西北简家,你是不是已经想好交待了?”刘诩深深地看着他。

    人还压在身上,刘诩吻遍他的敏感。云扬颤抖着承受,感受着刘诩已经燃起的悲伤和怒气。他无法点头说是,因为随便赐下个孩子给他带回西北去的话,他当初就讲不出口,现在更讲不出来。刘诩的身世,注定她对这样的提议,必然是万分的敏感和愤怒。

    “我回西北侍奉二老,以身请罪。”云扬艰难道。

    “果然。”刘诩摇头苦笑,“你已经想好要再次逃开了。”

    “对不起。”云扬被一语说中,垂下目光。怎么也掩不住的泪,扑簌簌地流入两鬓,泄露了他的歉意。

    云扬艰难坐起身,撑着下了床,浑身都无力。

    被宣进来的执杖的宫人,着看御床上那个漂亮得耀目的贵侍,倔强地自己翻身下来,裸着身子,伏在刑凳上。身下一片青紫,哪里还有着杖之处?宫人颤抖着问,“……敢问陛下,多少?”

    “四十。”刘诩咬牙。

    宫人不敢耽搁,咬牙提杖落杖。皇贵侍很硬气。四十下来,身后再无一处好肉,却也没吭一声。

    “再打四十。”刘诩颤着声音。

    云扬搂着凳的双臂紧了紧。三个四十,就是一百二了。今天受的实在太多了。

    如期的杖并未打下来。

    他咬唇半晌,抬起头,看见刘诩双目全红了,人半倚在御榻上。宽大的御榻,愈显得她又瘦又孤单,人仍倔强地抿着唇。

    云扬怎会不明白刘诩的意思。可刑罚加身,云扬是一句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的。

    刘诩咬着牙等了会儿。

    “……”

    执杖的宫人许久未得动手讯号。他亦狐疑地回头向连升以目光相询。

    连升冲他微微摇头。那宫人甚是机灵,跪禀道,“陛下,杖子用得狠了,想是快裂了,容奴才再找根新的来?”

    云扬肩动了动。

    刘诩垂目松下口气,“不用找了。杖子拿看走吧。都退下。”

    “是。”众人也都松了口气,一起退了下去。

    云扬听见刘诩走过来的声音。

    云扬回头看她。

    刘诩垂目,亦盯着他眼睛。

    “云帅好好一个弟弟,送到宫里,却因朕之失职,屡次看你做出悖逆之事。上次在临渊责你,也是为了这个。你既在宫中,我也不好再把你推给云帅。我只问你,若是你昔时在家,犯了错,云帅会如何管教呢?”

    云扬攒了些力气,艰难地撑起来,拉住刘诩的手,一双素手冰冷还发颤。云扬心绞一般疼,他低声叹息,“若有了自在,他便会和我一样,身份尴尬,进退都不相宜……臣同陛下一样,心中也有执念,唯不愿我的身世遭遇,再在自在身上延续。请陛下,体恤臣侍之心。”

    从没听过云扬这样疏离的语气,刘诩知道他已经铁定了决心。

    “当日,你不是还想要?”

    云扬沉了沉,“当日真的以为从此就是飞白了……”

    刘诩愕然半晌,全明白了。当日沁县,云扬以为自己可以脱身宫中,不再为贵侍了。

    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方才的问题,刘诩涩涩道,“你终是后悔回到我身边了。”

    云扬凝眉,“当日从古道上回来找你,我从不后悔。如今,更不后悔。”

    “那就是说,要自在,你便不再是云扬是吗?”刘诩道。

    “……”云扬语塞。刘诩精准地找到了问题的症结,他却无法回应。

    自在,真的不只是一个带着两人骨血的孩子,他承载了,他和她,太多的希翼。云扬知道自己于此事,太过冷静,决断得过于冷厉。摧毁的,是刘诩和自己最畅想的东西。

    他垂下头,低低声音,含着最深的无奈和悲伤,“在家时,若犯错,大哥打得并不狠。我是铁卫,经得起铁杖,别的,也没大作用了。”

    刘诩转目看他浸满冷汗的身体,心一下缩紧。

    “只有一样是能罚我最狠的……”他语塞半晌,却听见自己的大滴大滴的泪,砸在地上的声音,“我只怕大哥不要我做云家的孩子,要送我回本家去。”

    他深吸了口气,泪眼迷蒙地看着刘诩,“陛下若罚,便罚这样的吧。”

    休弃,还是和离,民间夫侍离家,都是这样的。他不知宫里是否有这项法度,但已经无关紧要,他的家主,毕竟是主宰一切的皇上。

    云扬一句说尽,把头埋在臂弯里。身后,是刘诩挟着怒气,决然抽下的藤,一下撕开他臀上的肌肤,血珠四溅而起。

    云扬疼得浑身一颤,用力咬住左拳,堵住极痛的一声呻吟。

    刘诩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她随手捞过来的,还是当初尚天雨的藤条。她发着狠,一下下抽下去。泪水和着云扬的血水,飞溅着,染红了她的手背。

    她浑然未觉,不知自己如此执著抽打着的,是云扬休弃的要求,还是她这令人窒息的皇权身份。

    直到连升不要命地闯进来,直到奴才和御医们跪了一地。她木然住手。

    方才还说话的人,浑身血肉淋漓,一动不动地伏在凳上,全无声息。

    ☆、心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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