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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牡羊与摩羯
    霍雅有个特别要好的朋友,小学二年级时转来的,是个高高瘦瘦、眼睛大大的漂亮女孩,就住在和她同一条街上,相邻六幢透天厝,她叫「何芸」。
    何芸一开始是短头发,后来留长就扎成了没有瀏海的马尾,和霍雅一样的发型。何芸的妈妈说这样好整理,但何芸貌似不太喜欢,到了学校总爱把发圈给摘下来,所以她头发总是有一圈弯弯的摺痕。
    那时隔壁班有个男孩,长得白白净净,睫毛很长,眨起眼来好像会颳风,据说唱歌很好听,是个万人迷,好多女孩子都喜欢他,何芸也喜欢,老爱提他,可是霍雅却更喜欢班上那位阳光男孩。
    虽然她从未提起过。
    霍雅是个心思细腻,怯懦胆小又怕事内向的孩子,没什么主见,特别随和,一群人里,总习惯把自己缩到一角,彷彿不存在似的,她最害怕和人对上眼,所以眼睛老盯着地上打转,于是单看人走路的脚步或听声音便能随即知道那人是谁,班上有谁换了新鞋她永远都是第一个发觉的。
    然而,由于她总是避开旁人的目光,所以有轻微的脸盲。
    并真正病理上的脸盲症,而单单只是因为她的怯懦造成的。
    小学那会,学校偶尔会请爱心书贩到中央廊道摆摊,卖一些小册子,诸如星座、血型、心理测验等类的小书最受学生欢迎。
    霍雅曾买过一本猜谜的口袋书,直到很多年后的现在都还摆在书柜里永远看不完。
    记得有段时期,她班上特别着迷星座。
    那好像是小学三年级、又好像是四年级的事,不记得确切的时间点了,但那事却让霍雅十分印象深刻。她喜欢的那男孩第一次找她搭话,问的就是她什么星座。当下其实她有些错愕,但愣了几秒还是回过了头,眼睛也不敢去看人,就怯生生吐了两个字:牡羊。
    霍雅其实对星座没什么多大兴趣,她会知道自己是牡羊,纯粹只是因为有一回何芸告诉她的。何芸是个扎实的星座迷,痴迷的程度,那段时间几乎每日抱着星座书给人占卜,小书摊的各类星座书她蒐集完还不够,还得往书店里鑽,那时她就攥着霍雅时常往书店奔。
    听了霍雅的回应,那男孩顷刻一脸的懵逼,他就坐在她后座,拿铅笔上的擦布那头去点她的后肩,在半空顿了几秒后,收回手,表情煞是不解,低头喃喃自语,然后默默走远。
    霍雅对那段记忆没来由地印象清晰。然而,清晰的并非那男孩喃喃唸道的「没道理」,也并非那男孩向来最吸引她的,那爽朗明亮的嗓音。
    而是,当时男孩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时,正好迎面走来的方清。
    霍雅形容不出方清那时的模样,可当时画面却让他记忆了往后的好多年也未曾斑驳。
    他负着光,踩着亮堂到虚幻的地,缓步前行,眼底好似纳着星芒,闃黑而明亮,竟叫人看得一时移不开眼。也不知道他走了几步,向来惯于闪避他人视线的她居然就这样一直看着也没有移开目光,直到一个女孩不知从哪个方向鑽出来,遮挡了她的视线,她才有些发热地低头抚了抚自己脸颊。
    烫得可以。
    「我是金牛,你是摩羯,我们速配指数百分百,所以请你跟我交往!」
    女同学站在方清面前低着头,稚嫩而清亮的嗓音说完这一长串,双手恭敬地向他递出一封折成爱心的香水信纸,脸都红到后耳根去。
    下课喧闹的教室和走廊瞬间一片沉寂。
    眾人屏息,都在等方清的回应。
    只有霍雅反应慢了半拍,可反应过来却是喃喃的两个字:摩羯?
    声音又小又细,但在万籟俱静的空间里却显得特别透亮,于是所有目光的焦点俄顷都变成了还在状况外的她。
    还没回过神,方清已然站到了她的跟前。
    于是,同窗三、四年后,便有了她头一回和方清的对话──
    「是,摩羯。」方清云淡风轻。
    霍雅还在放空,听见声音抬起头正好又对上方清的那双眼,她足足定格了三秒,「呃……牡羊。」话音未落,虚软的视线立马又往地上飘去,神情困窘。
    这是正常人的对话吗?
    被视而不见的女同学红了眼,气得跺脚哭着鼻子夺门而去,伴随眾人的一阵惊呼,霍雅仿似听见方清这样轻声对她说:谢啦。
    她登时惊奇地抬起头来,却只看见高自己太多的身影逐步走远。
    那背影,没来由地令她万分熟悉,却又说不明白究竟在哪见过。
    那是霍雅对方清这个从未有交集的人,第一次的印象。
    她第一次,清楚记住了除去家人之外的,男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