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从冯蕊提起《玄英堂》后,孙夏起了兴致,这几天都捧着手机阅读原着小说。
此举逼出了王安渝作为母亲的叨唸属性,深怕孙夏因此看坏眼睛,几乎从早念叨至晚,而且间着唄,就上上网,还给孙夏订了罐叶黄素,让她保养保养眼睛。
这一天孙夏捧着自己买的一束玫瑰从程家班上完课回到端和第一医院,想当然的,她仍拿着手机赶进度阅读。
端和医院的隐密性高,只有大厅角落的一座电梯能进到达20层的高级病房,且不光如此,但凡任何人想要去到20楼,都得输入密码,每位病人入住后都得自行设定专属密码,而离院时就会自动失效。
孙夏一边输入密码,却也没分神,手机却突然跳出讯息,把她的注意力一下就拉了过去。
是文磊。
这阵子都没这孩子的消息,孙夏点开了文磊的讯息,附上了一张图档。
【交上这张资料表后就不能反悔确定参赛了!】
那是《popstar》第二季的学员资料表,除了填写姓名年龄身高体重等基本资讯外,也需要学员填上特殊个人技。
孙夏眼睛一亮,这小子学过打碟?从没听他说过呢。
「孙小姐,你还没输入密码呢。」
孙夏正想多问几句,猛地听见这句清朗男声,她霍然抬头,身边就站了一位穿着白大褂,面容清俊的年轻男子。
他胸前的名牌写着姓名,景禕。
孙夏向他招呼:「景医师,你也要到20楼去?」
景禕点头:「几天前我刚跟老师做完一台心脏搭桥手术,得去关心一下病患才是。」
知道了,是刚进院就来问候王安渝的那位大法官。
孙夏心下暗暗讚叹,大法官的手术也让他跟台,张副院绝对是把他当嫡系弟子在栽培了。
这个景禕绝非等间之辈,他今年才26岁,嘴角总是掛着淡淡笑容,样貌绝佳,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医生大多都还在念博士,甚至出国念书,景禕却已经提早一步进了医院——在医学界这种特别看重学歷的地方,他只有硕士学位非但没在院内被排挤,反而备受张副院栽培,这其中绝对有什么原因的。
孙夏不知道张副院副院长是否有意让景禕接触这些政商名流,但看得出,景禕很珍惜,并且在这段时间里,尽可能的累积自己的人脉。
王安渝和孙夏都看得出景禕的野心,但王安渝不怎么关心,孙夏反而对他挺有兴趣,觉得此人可以结交。
朋友不嫌多——更何况是这样一门心思往上爬的人,未来总有利用价值。
到达20层楼后,两人分道扬鑣,一个朝左一个朝右。孙夏又拿起手机继续追文,却在经过2013病房时,目光被吸引,放下了手机,往病房内看去。
今日沉女士依然没拉起窗帘,她披了件粉色披肩,端坐在床上翻阅着书。
每回见这位女士,她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画画,她优雅好看,端坐在床,就自成一道风景。
孙夏更加篤定,沉小姐的职业应是与艺术相关。
这时,她看见了书脊的书名,眼睛一亮。
倏地,沉女士抬头,看见是她,微微一笑招呼她进房。
沉女士摘下眼镜,问她:「坐吧,别客气。刚从外面回来?」
孙夏却之不恭,自动拉了椅子坐:「去上课,阿姨在看六世活佛仓央嘉措的书?」
沉女士低头看了书背,才啊了声:「是啊,是后人替他书写的传记,你知道他?」
「我很喜欢他。」孙夏笑容可掬,轻声吟来:「住在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妇人微笑,很是欣赏孙夏:「还以为你会背那句『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仓央嘉措,藏传佛教第六世达赖喇嘛,使他被世人铭记的,除了他让人唏嘘的一生,更是那些广为人知,后世永流传的情诗。
沉女士感谓:「一生不自由,无法与爱人相伴,但却在权力至高顶端,这到底该说幸还是不幸呢?」
孙夏想了想:「佛说,世间有因果,一切自有安排。。」
沉小姐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孙夏继续:「一切因果,如是因、如是缘、如是果、如是报。」
此乃出自《妙法莲华经》,着名的佛家十如是。
沉女士忖了忖,好半晌,才问:「孙夏,你今年几岁?说起话来真不像个20出头的小女孩。」
孙夏靦腆:「21岁,其实今天是我生日。」
是原主的生日,但自己前世也同样生于八月,于是她决定将两个生日合併在这一天,就当一起长了一岁。
沉女士惊喜:「这么巧,祝你生日快乐,也没给你准备个礼物什么的,对不起啊。」
「没关係,我能跟你聊上天,就是个好礼物了。」
孙夏说的话好听的让沉女士的心都熨帖的舒舒服服,她将书籤夹进书里闔上,随手放在床头柜:「孙夏,可以帮阿姨拿抽屉第一柜的一个木盒子吗?」
孙夏照做,这是一个形似音乐盒的小木盒,拿在手上还有点重量,沉女士指示她打开,旋开扣纽,掀开盒盖,里面整齐的收着几条手鍊。
沉女士说:「没什么好东西,只能送你这个,都是我病中没事做自己编的,也不是多精緻,但希望你会喜欢。」
沉女士拿出一条红绳,以红配金的小绳编织,点缀几颗金珠,孙夏不懂绳结编法,但无庸置疑的肯定繁琐费劲,极费眼力,得有过人耐心及技巧才有办法编出此作。
连接小绳头尾处,巧妙的使用花朵小扣,而一般会掛上铃鐺的位置,沉女士则使用了捕梦网和硃砂做吊坠,这使手鍊除了有古典韵味,又更添了西方的时髦。
这可说得上是独一无二的艺术品,孙夏又惊又喜:「这也太好看了。」
沉女士要孙夏伸右手过来:「红绳戴在右手,可以辟邪,加上我这是用平结打的,更有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意义。」
孙夏是冷白皮,手腕又纤细,加上五官属明艳类型,这腕间一抹红简直画龙点睛,衬的她白里透红。
孙夏很高兴:「谢谢阿姨,还让您送我这个。」
沉女士拍拍孙夏的手,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找到了位非常相衬的主人:「寿星就别跟我客气了,希望这红绳能让你平安顺遂就好。」
又聊了会,毕竟是病人,沉女士已有疲态,孙夏也不好意思腆着脸继续叨扰,她看见沉女士床头的花瓶空空如也,索性送沉小姐一朵玫瑰。
「您送了条红绳给我,我就送朵红玫瑰给您。玫瑰明媚鲜艳,插一朵在床边,感觉整间病房的色彩都亮了起来。」
盛情难却,沉女士道谢:「生日还让你送我花。」
「我只送漂亮优雅的女士,况且,您不也送我红绳了吗?」孙夏俏皮地眨眨眼,将玫瑰放进花瓶里时,看见床头前的名牌。
「原来您叫沉清念,这名字真好听。」
「我父母当时是希望我这一生能清欲无念才给我起这名字吧?」沉女士并不介意孙夏看见自己的本名,她只是唏嘘一叹:「只可惜,这一生太多牵掛,太多遗憾内疚,都来不及补偿。」
这属个人隐私,孙夏无意打探,还真是巧,才刚打算离开,就看见孙向楠走过房前。
孙向楠惊讶:「你在医院也能交到朋友啊?」
接着,他认出了沉女士:「沉老师,您怎么也在这——」他赶紧介绍:「这是我的女儿,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沉老师。」
果真是艺术界的人,而且还是孙向楠这种艺术界顶流都认得的人。
沉女士摇摇头,又是一笑:「我就说这个孩子一定出身一个有教养的家庭,果然是孙老师的女儿。你们把女儿教得很好呢,我女儿二十多岁时,才没她这么伶俐。」
沉女士还有个女儿?
孙夏只听护理师们讨论过沉女士的儿子,却没从他们口中听过女儿,显然的,这位女儿并没有来过医院看望母亲。
难怪她说这一生太多遗憾愧疚。
「没有的事,这还不都是在外人面前,」天下父母都一样,孙向楠也是那种会在他人面前贬低自己小孩的类型:「回去了又是一个样子囉!」
「爸爸!」孙夏皱着眉瞪他,父女俩这互动把沉女士逗得哈哈大笑。
父女俩与沉女士道别,并肩走回王安渝的2019病房。
这时,沉女士罕见的撳下按钮,拉严了窗帘。
许是看到孙夏,使沉女士触动了过往心事,她吃力地拉开床头柜第二层抽屉,拿出了一个精緻相框。
那是一张四人合照,有她还有儿子女儿,以及才刚三岁的外孙,四口之家,和和美美。
沉女士指尖碰上女儿的脸,眼睛不由发酸,又怕人听见自己啜泣,只得无声抽抽鼻子,捏了张纸在手里。
篤篤,似乎听见有人轻敲自己的门。
沉女士过于沉浸,还当是医生或护理师,抬起头看,见门边站着一位戴着棒球帽及口罩的男子,仅露出的狐狸眼俊朗清冷,身形頎长,穿着黑色夹克更显周身薄凉,但看着沉女士时,眼神终究是透露出温良依赖。
他走近床边,看见沉女士正在看那张全家福合照:「妈。」
他的狐狸眼眸一沉,无声地叹气,摘下口罩:「怎么突然想到看这张照片?」
「刚刚跟一个来照顾妈妈的小姑娘聊天,不知怎地就想起你姐姐,所以才拿起来看看。」沉女士放下相框,望向床头的玫瑰:「但那姑娘比你姐姐还瀟洒聪明的多,喏,这朵玫瑰是她送我的呢。」
玫瑰,男人望向瓶中花束,无端想起了个人。
沉女士叮嘱儿子:「阿俊,你等会若有空,附近转转,找看看有没有女大生会喜欢的东西,今天是她生日,我也想送个生日礼给她。」
那男人沉默了下,问:「妈,你很喜欢她?」
「喜欢啊,跟我挺聊得来的,我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很合眼缘。」
那就一定得买了——他家剩的人不多了,能讨妈妈开心的,他都愿意给这个人送一份大礼。
沉女士无奈笑笑:「虽然送了条红绳给她,但又担心年轻女孩子不喜欢这玩意儿,麻烦你替妈好好找找。」
居然还送了红绳给人,男人不由也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年轻女孩如此得母亲喜爱。
但母亲的作品,他当然胸有成竹:「她若知道那红绳是谁亲手编的,多少有钱人抢的收购,有钱还不一定抢的到,肯定不会嫌弃的。」
「你这孩子,今天专程来讨我开心的吧。」沉女士听了高兴,笑着拍了儿子的胳膊,才又叹气:「你姐姐也有一条,但怎么就没替她避邪呢……」
那男人沉吟,半晌:「妈,过去了,放下吧。」
但说完又是自嘲一笑——他自个儿都没放下,有什么立场劝母亲别在意呢?
她留下一封信一走了之,却把他们都困在过往回忆里,在汪洋里浮浮沉沉,思念与困惑就像海一样,无边无际。
「怎么可能?那是我女儿,你姊姊,今天若换成你……我也无法说放就放……」
沉女士的情绪没被儿子劝住,反而一瞬间破堤崩溃,男人没吭声,只是安静替她拭泪,漠然的眼,也终于在看见母亲如此,盛满了无数心疼。
*
行至转角,孙向楠抱走了她手上的玫瑰花束:「你下楼去帮忙妈妈买个小便条。」
孙夏无言以对:「我还以为你是替我过生日才特意出来找我的呢。」
「是打算替你过生日,但我哪知道你妈说的小便条是哪种,只好请你去买了。」
孙夏便摸摸鼻子认命地去买了——她也猜的到是这对父母想给女儿一个生日惊喜,她看破不说破,配合演出。
端和第一医院附近就有间知名书店,孙夏就近採买,不过五分鐘时间她回王安渝的病房。
刚走进医院大厅准备走向高级电梯时,就听到整齐划一的皮鞋踏地声,所有人脚步快慢一致,这声音绝对会让强迫症感到愉悦。
只是随即就有个打乱这整齐划一的声音,是高跟鞋的脚步声,急切仓促,在这沉稳的皮鞋踏地声中显得突兀,让人烦躁。
孙夏好奇地转头,只见大厅出现了一列乌泱泱的白大褂医生们,为首者正是端和第一医院院长,方院长。
她认得此人去年入院时,方院长就曾带队来到她的病房探视,还拿了她的红包,笑咪咪地走人。
今年他没这么拜访的原因,大概和王安渝的主治医师是与他不同派系的张副院的缘故。
孙夏在日剧中看过,为显排场,院长日常巡房总会跟着一列长长人龙,这些人也都是各科主治医师,阵仗非常之大——说句白一点,整的像黑社会似的。
孙夏咋舌,想不到这场面竟真实存在。
那不协调的高跟鞋声,出自跟在方院长身边,紧赶慢赶追着他脚步的女子。
「方院长,真的不能透露那位女士的病房号吗……」
方院长头大如斗,身后还跟着这么多医生,实在难办:「姚小姐,我真的不能如此,不如我们先去找你哥哥会合……」
孙夏眉头皱了起来,赶紧输入密码,闪身进了电梯。
这是兰北市第一大的医院,设备人才齐全,身为姚家的大小姐,姚采莹会到此处也不意外。
生日当天见到姚采莹真的是糟心,孙夏的好心情都没了,只想赶紧回到病房。
姚采莹来医院是看病或者探望谁都好,这与她无关,孙夏压根没想正眼看她。
贸然跟上去看她到底是在打探何人病房号,她没那么间——况且她看谁问谁,这重要吗?
电梯门一开,她铁青着脸快步行走,心不在焉,因此走过转角,险些撞上另一头疾步而来的男人。
那男人身形頎长高大,戴着棒球帽及口罩,脸色同样不大好看,猝不及防让两人都吓了一跳,对视那一刻,竟都一愣,露出了诧异。
险些相撞,本就让人反应慢些,在意识到是对方时,思绪更是完全落了一拍。
「孙夏?」
「皓哥?」
于皓俊现在只觉得,后颈竟隐隐发麻——拜她扎那一针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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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缘,妙不可言~
孙于: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