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桐一愣，她也没想过这女修能联系到妖王，思忖片刻，又恢复了镇定，“你以为这便有用？他若有本事，便将我从这小孩子身上剥离出来，到时我和这小姑娘都是死。”
    “双生蛊？”苍决沉默许久，终于开口。
    “啧，你倒是有见识。那你也该知道，此蛊无解。”阿桐面上尽是得意。
    “种下双生蛊后，可变幻成子蛊宿主的模样，一旦死亡，母蛊宿主便可将三魂七魄转移到子蛊宿主身上，双魂共生。”
    当年苍决前往南禺山猎凤凰，遇到过一个部族，族里都是擅蛊术的人，其中有一种蛊便是这种双生蛊。
    他遍寻复生之术，对此蛊也有些了解。
    除非母蛊宿主肯自行出来，否则便是大罗金仙也无可奈何。
    转移三魂七魄后，便会受限于这副躯体，加之这蛊阴邪，苍决便也没考虑过这法子。
    “你寄生到这小姑娘的身体里，又能做什么？”
    阿桐嗤笑一声，狰狞的表情在囡囡稚嫩的脸上格外违和，“我什么都不做，也能看着他们痛苦一生。他李永真将我女儿害死，我也不会让他家人后代好过。”
    “莫风几番阻挠我报复李家，我便寄到这李家孙女的身子里，看他还能怎么办。”
    薛宁看着面前状似疯狂的小姑娘，摇了摇头，“为了折磨李家，你宁肯舍掉原来的身体和一身修为，值得吗？”
    “他李家有灵符镇宅，我拼了性命才进得一次，若不是用这法子，我如何报复得了这一家人？李永真大概是不知道，他先前两个孩子都是我杀的吧。我要他们全都死于非命！”
    阿桐开始狂笑，笑着笑着又哭了出来。
    “我女儿……她还那么小，刚出生没几天便死了。我宁愿死的是我自己！”
    随即又换了个语调，声音怯怯懦懦，“你们要像杀我娘一样杀了我，是么？”
    薛宁和苍决对望一眼，这语气何其熟悉，白天这阿桐便是以这副模样将他们骗了过去，她刚刚还道这百灵鸟为什么要演这出戏，结果这样子却是有些疯疯癫癫了。
    她时而清醒，知道自己是阿桐。
    时而又恨不得死的是自己，所以又将自己想象成她女儿。
    李森忙跪下给阿桐嗑头，“求求你，别害我女儿，她还小，什么都不懂。就算家父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父债子偿，你算到我身上，好不好？”
    “森儿，你别跪了。”老妇人将李森从地上拖起来，身子有些晃晃悠悠。
    老妇人又转向阿桐，“你那孩儿，其实是我害死的。”
    “你说什么？”阿桐眼神恢复了清明，瞪向老妇人。
    “当年他本与我有婚约，却与你无媒苟合，还诞下一名女婴。你生产之时，李家屋顶盘桓了数只飞禽，皆从凤溪山的方向来。”
    “镇上都在传李家找了个妖精，还与妖精有了孩子。”
    “我便去求了个仙师，叫他来看一看李永真是不是真被妖邪蛊惑了。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我原本也只是想求着仙师驱妖，结果他错手杀了你孩儿……”
    阿桐听到这愣了许久，然后开始痛哭。
    老妇人颤颤巍巍给阿桐跪了下来，“你的孩儿是我害的，我两个孩儿的命你也都拿走了，你要还不解气，便将我的命也拿走，别再伤害无辜的人了。”
    薛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若是你的女儿活到这时，也该和囡囡一般大了。你真的忍心她就此无知无觉，当你的傀儡容器？”
    阿桐神色有些动摇。
    此时半空中传来一声鸣唳，一只巨大的苍鹰降了下来，停在院落中。
    阿桐抬眼看莫风，“怎么，又要将我抓回去软禁么？这次是连这小姑娘的身体一并带走？”
    莫风化作人形，踱到阿桐跟前。
    李森慌忙扑上前去，“鹰妖大人，求求你再想想法子吧。不要将我囡囡带走，我就这一个女儿，她走了我和她娘可怎么办。”
    莫风回头看了眼薛宁，面露疑惑。
    薛宁召唤纸鹤时，还不知双生蛊的事，因而纸鹤里没提，见莫风看她，便立马解释了。
    莫风听罢，思忖一会儿，“既然如此，留着也是祸害。阿桐是我族长老，自当由我处理。只是这小姑娘已与傀儡无异，李先生节哀。”
    薛宁听到这句蓦地回头看莫风，李森一家子也呆住。
    就见莫风抬手要将阿桐了结。
    第27章 干戈玉帛
    莫风口中念决，手心凝起一团火球。
    薛宁看着背上隐隐作痛，就是这个基础术法，差点把她打到直接去地府报到，他现在居然想用这术法将阿桐和囡囡一并杀了？
    烈焰在他手心安静地燃烧，眼看就要朝小姑娘身上掷去。
    囡囡的头上登时腾起一道白雾，悬在囡囡身前凝成人形，是一个风姿绰约的纤弱女子。
    这便是阿桐的本来面目了。
    火球也在阿桐出来的时候瞬间熄灭，李森见状立马扑上前，将昏迷的囡囡接住，把她身上的鬼蛇柳树藤全都解开。
    莫风翻手，掌心上多出一枚剔透碧玉，正要掷向阿桐，又听得她喝了声“慢”。
    “你是算准了我不忍这孩子就此殒命。”阿桐嘴角一扯，似在嘲笑自己，她往前走了几步，来到莫风跟前看着他。
    “反正我已经从她身体里出来，就一具魂魄，也兴不起什么祸事，你且等我把话说完，再将我关进锁魂玉也不迟。”
    莫风点了头，将锁魂玉攥回手心。
    阿桐转了身，朝老妇人的方向去。
    老妇人还跪在地上，见阿桐过来，面上也毫无惊惧，只闭了眼，等着阿桐动手将她结果。只盼所有恩怨都断在这里，别再生出孽缘。
    “放心，我不会杀你。你这把老骨头也到了风烛残年的时候，不用我动手，往后也会死于病痛。”
    阿桐立在老妇人身前，睥睨着她。
    “你的孙女生得可爱，也单纯极了，我在屋外随随便便用一把糖就把她骗了出来，往后你们可得看好了，莫要叫她再吃什么苦头。”
    老妇人听到这话，抬头看着阿桐，她怎么也没想到阿桐想跟她说的是这话。
    “你这是……”
    “若是我女儿活到现在，也该是这般身量了。”阿桐回头看着李森怀里的囡囡，眼中难得透出几分柔情。
    几日前，她用几颗糖将囡囡骗出来，对囡囡下了蛊，可随后囡囡跑进屋子又跑了出来，塞了颗桃子给她，那时她就不忍心伤害囡囡了。
    便是莫风不逼她，只怕她也是会在报复完这一家子后，离开囡囡的身体，放她一条性命。
    老妇人朝阿桐深深一拜，被李森夫人搀扶起来。
    莫风将手中锁魂玉一掷，悬于阿桐魂魄上空，阿桐化作白雾，将散未散时被锁魂玉收了进去。
    至此，事情也算告一段落了。
    折腾这许久，天已蒙蒙亮，院里的公鸡仰着脖子啼鸣。
    莫风收回锁魂玉，转向薛宁和苍决，面色沉沉，“柳书韵还在我这里，她受了伤行动不便，你们随我回去将她领走吧。”
    咋，看这脸色，是相处得不愉快？这就要他们把人领走了？
    薛宁放低了声音问胖橘，“这莫风跟柳书韵第一次见面是什么场景？”
    “自己看。”胖橘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往常这个点还不到起床的时候。
    “没空翻，说说嘛。你也不想因为太没用出去后被我卖掉吧？”薛宁语气幽幽，半是请求半是威胁。
    胖橘触电般弹了起来，“说就说……柳书韵当时受了重伤，被莫风带回去疗伤，醒来后互相生了好感，在那之后感情升温，发展得挺顺利的。”
    那这又是什么情况？
    薛宁凑到莫风跟前，用探究的眼神盯着莫风，“妖王大人，我家小师妹在你那还好吧？你们没吵架吧？”
    胖橘在背包里笑得打滚，“大宁，你好像刚嫁完女儿的丈母娘在跟女婿问话。”
    莫风似是想起什么，瞪了眼薛宁，化成巨鹰飞到半空，“废话少说，你们自己跟上来。”
    嗨呀，看来情况真的不太乐观。
    薛宁踏上飞剑，回头一看，却见苍决还没动作，一直盯着李家走水那座宅子的屋顶。
    “师弟，怎么了？”
    苍决摇摇头，也召唤了飞剑出来，“无事，许是看错了。”
    两人御剑跟上莫风。
    三人走后，李宅房顶上冒出一个紫袍的美貌道姑，她看了眼李森怀中的囡囡，又望向三人离去的方向，目光寒厉。
    “可惜了这分神期的妖魄，蓬莱宗的人还真是多管闲事。那老头也该好好管管他这帮徒弟了。”
    ……
    凤溪山与石云镇离得近，不到一刻，三人便抵达鹰妖王在山间的府邸。
    薛宁远远地就瞧见半山上的碧瓦朱甍，心道这莫风品味还真不错，可待她踏进院里，看着满眼的玉砌雕阑，却觉得哪里有些违和。
    直到莫风引着他们走了一段，薛宁才想到哪里不对。
    这么豪华的府邸，居然一个小妖喽啰都没有。
    恐怕这整座府邸，除了他们三人，仅剩的活物就只有满院庭植和躺在客房的柳书韵了。
    进得客房，发现柳书韵早就听到动静坐起身来了，见是薛宁和苍决，面露欣喜。
    “宁师姐！云竹师弟！”
    柳书韵身上还是昨日穿的白袍青裙，只是被沾了一身灰，还有好几处裂开。
    她独自在妖王的府邸待了一夜，已是有些惴惴，骤然见到自家宗门的人，那简直跟见了亲人一般。
    她拉着薛宁就开始讲这昨日里发生的事。
    “师姐，昨日你们翻窗出了城隍庙，我却是慢了一步，被那百灵鸟囚于数根铜条中，挣扎不得。”
    薛宁心虚垂眸，柳书韵若是知道放出「画地为牢」的是她，不知又是如何表现，不会又拼了命要跟她比试阵法术法之类的吧？
    “一阵巨响过后，我眼前一黑失去知觉，醒来便到这里了。只是……”
    柳书韵咬了一下嘴唇，似乎有些难以开口，“我一醒来便见一男子正要除去我身上的衣物……”
    薛宁“啧”了两声，没想到啊，没想到莫风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