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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酒精的助威下,戴拉拉睡了被退团后最沉的一觉。
    梦里她回到了五岁半登场的那一晚,扮演一棵树的蒋成城竟然没尿床也没睡着,只是眨着大眼睛死命扒着她说:“姊姊你真好看,我要一辈子巴着你。”
    接着舞台下闪光灯狂闪,一群记者蜂拥而上尖锐提问——
    “戴小姐,这是你跟蒋成城的孩子吗?”
    “有没有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蒋成城呢,他的父母有表态祝福吗?”
    大量的麦克风像海浪扑面而来,戴拉拉当场吓出一身冷汗,尖叫着挥舞双手,醒来时才发现原来只是南柯一梦。
    带着浑身酒气起床的戴拉拉坐在床沿还在后怕,忍不住骂了一声脏话才后知后觉想起昨晚是怎么回家的。
    她抱着脑袋低咒一声,暗骂自己愚蠢,昨天一时放纵就代表她上班前还得去牵车,而在这之前,她还得洗去一身的酒臭。
    兵荒马乱的一个上午,戴拉拉在醒后的四十五分鐘踩着压线的时间打完卡,一站到柜檯后就收到了一则陌生消息——
    “醒了没?不会还在睡吧?”
    戴拉拉满头问号,“你谁?”
    “我小城城啊,讨厌啦,大姐,一个晚上过后就不记得人家了?”
    “??”
    这是一条自带音效的讯息,耳边彷彿能听见蒋成城那痞得让人想赏一巴掌的声音,戴拉拉瞬间没上班心情了,霹哩啪啦一串字过去,“小城城,再多说一个字晚上你就完了,老乡见老乡,我让你天天两眼泪汪汪!”
    “呦,人家好怕。”
    那边又来一句自带音效的话,但客人已经上门,戴拉拉果断将手机塞进口袋里,管他什么金主爸爸,在她的教室里,她就是女王。
    带着这股气势,晚上下班前戴拉拉已经想好晚上要怎么整治这傢伙,特地到饺子店吃了一顿高碳水,结果这一晚临时接到小叭的电话说今晚录製延迟上课得改期,气得戴拉拉猛跳了两个小时尊巴消耗热量。
    本以为隔天就能好好招呼这一位了,谁知道已经到教室了又接到消息说这傢伙录音延迟又要取消,戴拉拉这会儿真不想干了,可随即想想下个月的房租即将到期,为了不卖她的宝贝鞋子们她只得咬牙苦撑。
    第二天一早,戴拉拉带着一股今天一定要好好发挥发挥的气势出门,结果才到家门口就看管理员朝她招招手,递来一封信。
    戴拉拉嘴里面咬着吐司边拆开信封一看,脸色立即拉了下来。
    果然她要求舞团合法解约这事被驳回了,那个臭老头竟然要求她一千万的违约金,一千万啊,他要在面前她肯定立刻朝他丢一千块叫他回家买药吃。
    怒气冲冲的戴拉拉在骑车的当下就给戴荃电话,让他旁敲侧击让母亲帮忙出个声,去舞团总部露个脸看看事情能不能有转圜馀地,可是人微言轻的戴荃压根儿屁也不敢放,委委屈屈说,“姐,妈让你回家一趟。”
    听到这话戴拉拉所有亢奋的情绪一下就down下来,回家这一词也许对很多人来说是幸福的想望,可是对一个打从国中就被送到寄宿学校专攻舞蹈的人来说,回家竟是让人觉得陌生徬徨的一件事。
    两年前她跟舞团决裂回家跟母亲报告时,母亲的话犹言在耳。她没打算替她出头,熬得过就过,熬不过就在外头待着,要成为舞蹈家哪一个没吃过苦,容不得她任性耍泼。
    但她是险险被强暴未遂啊,难道每一个要当舞蹈家的人都得经过这一关卡才能站上舞台?
    戴拉拉永远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妈不保护她,就是站出来替她说一句话都好,她不仅不曾,甚至还不准爸爸替她出头,她就不懂,芭蕾舞蹈协会的荣誉顾问头衔有这么香吗?让她可以只要名誉不要亲情?
    跟同事临时调了班,戴拉拉以时速一百骑着车回到一年没回的家。
    一开门,屋内长年的百合花香立刻呛得她头晕,客厅里睽违一年没见的父亲起身朝她招手,露出和蔼的笑,“回来了,爸弄了你爱的梅干扣肉,赶紧去洗手就能开饭了。”
    身为钢琴家的父亲还是一贯温柔如水,戴拉拉笑了笑,遗憾他爸就是太软弱太听老婆的话,否则至少还是她的一线生机。
    洗了手到饭厅,母亲已经坐在主位上,身为一名退休的芭蕾舞蹈家,戴妈妈年过五十依旧保养得如少女身段纤细,她淡淡看了女儿一眼,轻声说:“吃饭吧,有什么话吃饱再说。”
    戴拉拉接过弟弟递来的饭碗,在饭桌下踢了他一脚,戴荃朝她眨眨眼睛咧嘴傻笑,一顿饭下来姐弟俩却始终没交谈半句。
    这是戴家的家规,吃饭不能说话,所以就算今天是母亲生日的午宴,大伙儿也都是各自低着头进食不说话。
    饭后戴爸爸拎戴荃去打篮球,企图给母女俩空间说话,可是突然来的独处却只是让戴拉拉因此更侷促。她俩这辈子独处的时间也就她还在包尿布的时期,进入儿童舞团开始她就开始独立自处上下学,就算是颳风下雨的日子也只会看爸爸来而不见母亲,所以对戴拉拉而言,这样的相处生疏也可怕,像是暴风雨前的幽微天气,压得人喘不过去。
    但今天戴拉拉是有求于母亲才回来的,饭后她带着生日礼物到练习室给母亲,两母女对看许久,在一杯热咖啡的氤氳热气里,戴妈妈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女儿,开口就是数落,“胖了不少,离开舞团后醉生梦死的日子没少过吧。”
    “??”
    在这个世界上,母女关係永远都是比微积分还要难解的习题,戴拉拉的母亲是国内某艺术大学知名芭蕾舞系教授,严以律己,也严以待人,教出来的学生随便一个都是国际知名人士,戴拉拉从小更是在她严厉规划下教出来的精英,两人的关係说是母女,更多时候是师徒,她恣意妄为掀开舞团丑闻甚至打算对簿公堂的打算都算是打自家人一巴掌,尤其在自己母亲还是舞团顾问之一的状况下。
    可是不是有句老话说虎毒不噬子,事情已经经过两年了,戴拉拉还是没得到母亲的任何一句慰问与认同,所以今天她一定要问个究竟,到底是女儿重要,还是名声重要?
    “妈,我离开舞团也不是自愿,所有事情你也都很清楚,为什么就不肯站在我这边。”
    她从来没有如此委屈过,不管是舞团总监污衊她,或是舞团团员对她落井下石时,她坚信自己站得住脚凭什么要退让,可唯独自己的母亲,她的冷漠以对让戴拉拉永远都对自己心存质疑,是不是她不够好,还是她自始至终都对她没有信心过。
    见倔将的女儿红了眼眶,始终板着脸的戴妈妈终于放下杯子,语气也带上一丝温度,“我告诉过你凡事都得忍耐,你就跟疯子一样直捣蜂窝让所有人都被叮得满头包,以后还要在圈子混吗?你短视近利不顾全大局让我跟你爸成了全体育界的笑话,结果证据呢,你提不出具体证据人家性骚扰你,口说无凭就要掀翻舞蹈圈,结果呢,自己不保,还拖了不少人下水,知不知道跟你一起退团的小方现在人在哪?”
    戴拉拉一愣,心底隐隐不安。
    那个也说被总监约到房间的新人小方跟她同一天出走,可她忙着养活自己,两人离团后始终没联络,她以为大家能各自安好,但事实上是不是她想得太过天真?
    见女儿一脸茫然,戴妈妈不住冷笑,“你以为自己可以活下来是靠谁闢荫,她一个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没背景没靠山,没能找到好出路还要负担家计,上个月在家里烧炭走了,你自以为的正义,真的可以拯救人于水火吗?恐怕你连想都没想清楚吧。”
    戴拉拉愣住,在眼眶里倔将打转的眼泪终究掉了下来。
    戴妈妈冷着脸看戴拉拉抹眼泪,好半晌才软下嗓音劝,“所以我说,你就回家吧,我会给你安排新舞团,不用重头开始,不用看人脸色,怎么样?”
    “不要。”戴拉拉垂着脑袋,声音小却果断,“我不想再走你安排好的路,我只希望你能帮我给舞团一通电话,让他们收回控告,不然我就坚持到底,把舞团所有丑闻抖出来,这应该不是你想看到的两败俱伤吧。”
    戴拉拉坚持不退,可戴妈妈也没有犹豫,拉高嗓音,“戴拉拉,你真以为自己那么行,斗得过大环境?没有受伤害已经很好了,你还想争什么?”
    “争一口气,争所谓的正义。”
    抹掉眼泪鼻涕,戴拉拉已经恢復成平日的模样,她看着母亲,一字一句说清楚,“如果你不帮我,我就用自己的方式重新开始,你可以不屑,但请不要插手。”
    见母亲扭头不说话,想必意思也很清楚了,戴拉拉推开椅子起身,发现躲在外头偷听的弟弟跟父亲,她给了父亲一个拥抱,勾住戴荃的衣领径直往外走。
    “干嘛啊,姐,你不会要拖着我一起离家出走吧,我离开爸妈活不下去的啊,你养得起我吗?养不起就快放开我!”
    小伙子骂骂咧咧的被一路往外拖,直到出了家里大门,戴拉拉把千元大钞往他手里一塞,直接问:“怕什么,我只是要问你上次拜託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身为法律系学生,戴荃一看手里的现金马上换了张嘴脸,“问了问了,但我听学长姐们说那一位前辈不是很好搞啊,你记得带礼物过去,千万别省钱,能多浮夸就多浮夸。”
    “??”
    戴拉拉掏掏口袋,无言了,她一穷二百只有上百双球鞋,能有什么浮夸本钱?
    “老弟,我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球鞋,他喜欢鞋子吗?我可以送他一柜子。”
    戴荃搔搔脑袋,一脸尷尬,“人家大律师要买什么没办法,干嘛要你鞋子,不过有一个东西倒是他弄不到的,你可以朝这方向努力看看。”
    戴拉拉一听又燃起希望,“什么东西?”
    “我听系上学长说,魏律师跟他女朋友是蒋成城的铁粉,你打工的那个潮牌代言人不就是蒋成城吗?看能不能靠关係拿两张公关票去拜码头,说不定他一开心就答应接你案子了。”
    “嗯??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你这法子听起来很可行啊。”
    这作法虽然有风险,但确实很有参考空间,戴拉拉认真思考了可行性,决定把面子放一旁,晚上厚着脸皮试一试,说不定那个尿在她身上的蒋成城真是她的小幸运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