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屏住呼吸看着他,脸拧巴在了一起,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看起来有种脆弱的慌张。
顾平生将面具拿开,对他说:“看,你并不喜欢这张面具,你也不希望我戴上它。”
司羽臣恍然:“我……”
顾平生又揉了揉他的头发:“听着,这是对的,坚定下去,不要怀疑。你不能戴上这张兔子面具,别人也不应该。”
“可是——”
顾平生语气依然平和:“人们确实都有自我选择的权利,但选择的前提是他们没有被混乱的信息所蒙蔽。就像刚才那五个人一样,听风就是雨,被人一撺掇就跑来找我们的麻烦。”
司羽臣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黯淡的瞳孔跟着恢复了一点光亮。
随着司羽臣坚定了自己的信念,顾平生总觉得周围的景物凝实了几分,变得不再那么虚幻。
不是进入了意识海,顾平生都想不到,老板的精神溃散成了这种地步。
老板被兔子摧残过的心灵有的是需要修复的地方,在此之前,找线索,抓兔子。
顾平生将两张兔子面具甩在了地上,当着司羽臣的面,几脚给踩得个稀巴烂。
司羽臣张着嘴巴,二度震惊。
顾平生淡然地解释说:“面具很丑,我现在不喜欢它了。走吧,你陪我去街上转一圈。”
“好……”司羽臣迷迷糊糊地被拽走了。
小巷的路没有上一次长,很快就走到了出口。
出口外面,是成群结队带着兔子面具的人,他们似乎在参加某项游行,一边举起写着游行语的板子,一遍歇斯底里地喊着——
“自由!我们不要龟缩在屏障里面!我们要自由!”
“交出圣子!交出圣子!”
“圣子的能力不是庇护,是囚笼,我们是他圈养的牛马,我们是这个国家圈养的牛马!”
“还我们自由!”
呐喊震天。
听到这些喊话,司羽臣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也是在这个时候,戴着兔面具的人们听到了动静,齐刷刷地扭头看了过来。
雪白的兔子面具上,涂漆画出来的红眼睛好像活了一样,幽深又诡谲地盯着从巷道出来的两个小小少年。
第68章 游乐场专访
兔面具人的视线仿若烈火,顾平生甚至有了被烧灼的感觉。
他立马退两步,挡在了司羽臣的面前,坦坦荡荡地朝后方说:“大人们在游行,等他们过去之后我们再走。”
也是这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让司羽臣震荡的心神得到了安稳,本来想拉着顾平生逃跑的手也停了下来。
几名兔面具人收回了视线,但还有几人在盯着他们看,猩红的眼睛充满了压迫性。
看着挡在面前的顾平生,司羽臣心一横,错步揽上顾平生的脖颈,压低了两个人的脖子。
顾平生听到司羽臣白着唇皮喃喃说:“快点走,快点走……”
奇迹发生了。
似乎是听到司羽臣的心声,为数不多的那几个兔面具人也收回了视线,举着游行牌,跟着队伍走了。
没有在周围再看到一个兔面具人,司羽臣将顾平生迅速地拉回巷子里。
他靠着墙,脸上都是后怕,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吓死我了。”
没听见顾平生开口,司羽臣疑惑地一转头,正看见人摸着下巴,目光略有几分审视。
小伙伴的眼神不对,司羽臣紧张了:“咋的了,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顾平生放下手,悠悠说:“我只是想,也许你的情况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糟糕。”
司羽臣的情况并不是完全被动,他仍旧可以掌控自己的意识海,比如驱赶刚才的兔面具人。
顾平生心想,他们完全可以合理运用这先天优势,没必要跟着兔子的节奏走。
就比如现在他想知道兔面具人们在争夺什么权益。
顾平生说:“发生了游行这么重大的事,街上肯定有人讨论,没准会出新闻报道。”
“我听到脚步声远离了,那些戴兔子面具的人都已经走了,我们可以再出去看一看情况。”
司羽臣表情一变。
看人这神情,顾平生就知道对方接收到了讯号暗示,没给少年反应犹豫的时候,拽着人重新出了巷子。
眼前还是刚才看到的大街,但游行的兔面具人显然已经离开,留下了一地被冲撞后的建筑物。
游行事件已经发酵,普通群众陆续走出,看着面前的惨状,经不住开始讨论八卦这件事。
“他们又开始了……”
“好像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
“这次的人比上次还多……”
顾平生拉着司羽臣瑟缩的手,左右看了看,来到一处橱窗前,盯着里面的黑白电视机。
电视机里,主持人拿着通稿念念有词,而左上角的小屏幕里正在播放游行的画面。
司羽臣的视线有一瞬间的回避。
下一秒,他听到顾平生问他:“我的口袋里面有糖,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被顾平生这么一打岔,司羽臣紧张的心理被带偏,啊了一声:“橘、橘子味?”
顾平生在自己空荡荡的裤兜里一摸,摸出来了三颗橘子糖。
他把糖都给了司羽臣,又说:“还记得老师之前让我们默写的课文是哪一篇吗?就是特别长,你总是背不下来的那一篇。”
司羽臣下意识地拆了糖纸,听顾平生这么一问,跟着开始冥思苦想。
顾平生眸眼闪着隐约的金光,与司羽臣的眼神相对,循循善诱说:“你抓紧时间背几遍,下次还要默写。”
学习的力量是伟大的。
司羽臣吃着橘子糖,满脑子都是课文了,也不再胡思乱想。
在技能的加持下,顾平生很快安抚好了对方,转过头来继续听播报的新闻。
“自石纪67年以来,我们头顶的‘天罩’已经存在了一百多年,感谢神殿与宫廷的贡献,是他们的力量,才让我们获得了这一百多年来的无忧岁月……”
“然而,从石纪178年开始,有一批带着兔子面具的人们开始抗议这项决策,他们认为人不应该像野兽一样呆在笼子里……”
“最早的抗议军起始为179年初1月7日……”
新闻里阐述了事件经过。
这所城邦原先并没有头顶的屏障,但在神殿占卜会出现一项重大的危机之后,他们便开始着手修建起了屏障。
人们与外界断绝联系,在屏障里相安无事,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但因为大家只能活动在屏障里,少了贸易往来和野外开采,资源逐渐紧缺。
当少数贵重的资源开始向着宫廷和神殿靠拢,底下的人们日子却过得紧巴巴的,人们当然开始不满了。
他们质疑根本就没有什么重大的危机,就算有,时间都过去一百多年了,只能是神殿的误判。
甚至有人开始阴谋论起来,怀疑这就是城邦想要操控底下人民的手段。
顾平生看着看着,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时间。
在意识海里,因为主人公的意识没有锚点,如果是虚幻缥缈的梦境,那么时间一般都是模糊和混乱的。
但是新闻播报里的时间太详细了。
详细得就好像……真正发生过的事情一样。
随着事件在电视里被推进,顾平生两人身边的窃窃私语逐渐变大。
他们说出了一个惊天秘闻。
“圣子的力量被神殿滥用……”
“那不是神圣的力量,那是恶魔之力,神圣的力量应该赐予我们财富,赐予我们幸福,而不是让我们痛苦!”
“没准真就和外面的人说的一样,圣子其实不是人,是某个实验室里逃出来的——”
“怪物。”
顾平生将脸色变得惨白的司羽臣按进怀里,冷漠直视不知在什么时候靠近了他们的路人。
路人就像是被人从头捻着脚一样被拉长,瘦长的身影弯着腰盯着脚下的两个小少年,目光幽深静默。
面对这些咄咄逼人的视线,顾平生有很多话要说——
“欠你们的了?”
他眯了下眼睛,字字珠玑:“要给你们带来财富,要给你们带来幸福,还没到晚上做什么白日梦?”
“就是吃口饭都得动手拿筷子,还想着天下有不劳而获的好事,凭什么?”
“凭你们高,凭你们懦弱?凭你们只敢迁怒弱小者?”
在顾平生铿锵有力的质问声中,路人的身高一寸寸地缩短。好像清楚地知道自己理亏一般,他们摇晃着身形散开了。
顾平生冷厉的视线收回,垂头看向缩在他怀里的司羽臣,柔声问:“还吃不吃橘子糖?我兜里还有。”
他人交谈里的圣子、疑似实验室里逃脱的怪物——司羽臣苦笑着摇了摇头。
“小姑子,你一直都是这么坚强,和你比起来,我好没用啊。”
“你比我厉害多了。”顾平生指了指头顶的屏障,“是我的话,可撑不起这么大的东西。”
司羽臣看向头顶的屏障,眼神有点恍惚。
顾平生轻声问他:“我们现在所看到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