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紧点头。以为这就是人事部经理了，但职业装女孩嫣然一笑：“这边请。”
    谭丽莎跟着穿过工作区，一路上暗自观察公司环境。这里跟普通办公室也差不多：开敞式办公，以格子间区分。员工的工位上都摆着不同的玩具或者盆栽，显出一些活泼的气息。
    职业装女孩走到一间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一下门，里面说“进来”，她就打开门，对谭丽莎做了个手势：“请进。”
    谭丽莎进了办公室，只见桌子后面坐着个中年女人。中等身材，齐肩卷发，一身薰衣草色的温婉西装。按说这是非常标准的办公室淑女的温婉打扮，但配上她那鼻直口阔，浓眉大眼的国字脸，整个人气场十足，不怒自威。
    这张脸若是长在一个男人身上，可称相貌堂堂。但在女人身上，就让人觉得威武有余，妩媚不足。
    谭丽莎知道女人一定是个公司领导，但到底是谁，心里却没数，顿时后悔自己没有跟姚望问清楚。原来姚望的公司比自己原来的公司正规百倍，她真不应该什么都不问就跑了来。她努力回忆了一下，想起当初姚望说，会跟副总打个招呼。那么，想必这位就是副总了。
    副总语气平和，但略带严肃地问：“小谭是吧？”
    “对。”
    “姚望发过来的简历也不太清楚。我看你之前做过设备维护和销售？”
    谭丽莎暗自脸红，姚望发来的简历，是她写的。也是当时不够重视，写得不够详细。她说：“对，都做过。”
    “哪方面的设备？”
    “主要是中小型中央空调。还有一些厂房用的大型吸尘器净化器什么的。”
    “我们这里没有这种大型设备。你销售是做什么的？”
    “也是销售这些设备。”
    “线上做得多还是线下做得多？”
    “线上？”
    “就是网络销售，电商，网店，做过吗？”
    副总这几个问题让谭丽莎心里发虚。她好像没有任何这位副总期待的工作经验。她只能硬着头皮承认：“没做过。我们这种设备，主要都还是传统销售方法。因为要安装，要设计，所以都是线下专人服务。”
    副总说：“那你们这个销售主要还是个技术服务。你还有什么别的工作经验吗？技术型销售在我们这里没什么适合的岗位。”
    谭丽莎鼓起勇气说：“姚望跟我说，他准备开个餐厅……”
    “姚望的餐厅项目还早得很。很多前期工作都没落实。”副总打断她：“你有什么职业技能吗？会作图吗？”
    “作图？我会机械制图！”谭丽莎以为可算有个自己擅长的了。
    “不是那种作图。是美工作图。ps会用吗？”
    “呃……不会……但我可以学……”
    “ps不是一两天能学会的。”副总再次打断她：“公司里没人有空培训你，也不可能等你培训好了再上岗。”
    谭丽莎僵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情况和姚望说得好像完全不同。她突然意识到，她其实根本没有拿到正式的录取通知书。如果这副总宣布自己没法用怎么办？
    正在惶恐，副总说：“你这样的话，只能从头开始了。三组那边缺一个运营助理，你试试看，怎么样？”
    谭丽莎没想到对方居然不但给了她一个职位，还是这样商量的口吻。她简直感激涕零：“没问题没问题！我保证好好干！”
    她甚至都没敢问运营助理到底要干什么。运营助理就是擦桌子扫地，她也先答应了再说。
    这时桌上的手机响了，副总扫了一眼，接起了电话。副总听得多，说的少，偶尔回复几句，基本就是一连串斩钉截铁的“不行”。
    等挂了电话，副总站起来，对谭丽莎说：“你的合同等会儿我让秘书送过去，现在先带你去运营那边。”
    副总带着谭丽莎出了办公室。路上员工看到她们，纷纷点头哈腰地主动让路，并且殷切微笑：“杨总。”
    谭丽莎才知道这位副总姓杨。而自己跟在杨总后面，享受大家的注目礼，好像狐假虎威里的那只狐狸。
    杨总带谭丽莎来到一个格子间前，一个三十余岁的男人正在电脑上忙活，见到杨总连忙殷勤地站起来。杨总说：“小刘，这是新来的运营助理谭丽莎，没什么工作经验，你带一下。”
    小刘恭敬地说：“没问题。交给我就行了。”
    杨总对谭丽莎说：“有问题你就问刘总监。”
    谭丽莎赶紧说：“好的好的。刘总监好。”
    杨总转身就走了，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所到之处，员工如风吹麦浪，又是一片点头哈腰。
    杨总走出十步之后，小刘就挺直了腰杆，变成了刘总监：“以前做过电商运营吗？”
    谭丽莎说：“没做过。”
    刘总监站起来，叫隔板那边的一个短发女孩：“阿典，来新人了。这是莎莎，你带一下。”
    阿典应声站起来，是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短发女生，看起来比谭丽莎小好几岁。她隔着隔板对谭丽莎招手：“过来吧。”
    刘总监把一张卡和一张表递给谭丽莎：“这是实习期的员工卡。你签个字。”
    谭丽莎接过员工卡，在表上签了字，走到隔板的另一侧。这边是一条长桌，上面摆着一排电脑。不像经理的座位，是单独的格子间。阿典指着旁边的空位，说：“你就坐这儿吧。”
    “好的，谢谢。”
    “那你把昨天咱们组负责的店铺的销售流量数据表做一下吧。每天都要统计一次。excel会用吧？”
    “会用。”谭丽莎其实不太会用，但想着问题也不大。
    阿典简单给她讲了几句怎么查数据，就把单子发过来了。谭丽莎一看，眼都快瞎了。这密密麻麻的销售流量数据表上全是细碎的小格子。有的看得懂，比如“回访客数”“拍下总数”“成交”。有的看不懂，比如“uv”，“pv”。
    她不想一上来显得太白痴，就偷偷搜索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独立访客和访问量的意思。
    虽然谭丽莎尽量想表现得老练一些，但填表过程中，总免不了有搜索搞不定的事。好在阿典态度不错，虽然谈不上多么亲切，至少也有问必答，简单快捷。
    谭丽莎没有填过这么复杂的表格，很怕出错，就小心翼翼地把数字一个个填进去，填完又检查几遍。正在填表，一个秘书走过来，送来一份试用期合同。谭丽莎问：“现在就签啊？”
    秘书笑道：“不用着急。你拿回家慢慢看，明天带过来也行。”
    等秘书走了，谭丽莎赶紧快快地翻了翻，看到薪水并不高，比她之前还低了一点。她有点失望。不过可能是实习期，回去再细看吧。
    把合同放到包里，她继续填表。终于填好了第一张，又开始填第二张。每一张都是一个店铺。这些店铺都大同小异，但是名字和地点却不同。猛一看，似乎是一些毫不关联的相似店铺，原来背后都是一家。
    这种工作并不难，只需集中精神做就好。谭丽莎做了一会儿，正有点熟练了，刘总监站起来，说：“好了，大家放下手里的工作，吃饭了！”
    马上周围一圈同事站起来，谭丽莎也跟着起身。站起来她发现大部分人都没还坐着工作，他们这一簇人因而显眼得如旱地里的葱。
    刘总监带队往外走，阿典提醒谭丽莎：“赶紧存档，现在去吃饭了。带着你的员工卡。”
    谭丽莎盲目地跟着大家往外走，到了一楼的餐厅。环境居然相当不错：明亮的店堂，漂亮的浅色餐桌和餐椅，配色雅致温馨。取餐是半自助式的，大家沿着长长的柜台和放托盘的架子走过去选菜。
    主菜有八种，荤素搭配，都是可口的家常菜：土豆牛肉，清蒸龙利鱼排，麻婆豆腐，西红柿炒鸡蛋，宫保鸡丁，鱼香肉丝，炒青菜，烧茄子。主食有米饭，馒头，打卤面，凉面。除此之外，还有两种汤，几样点心小菜，和水果盘酸奶饮料若干。
    谭丽莎看了看菜价，发现并不太便宜。她本来也要减肥，就只选了一荤一素。刷卡时才发现员工卡里有钱，而扣掉的钱数还不到标价的一半，比大学食堂还便宜。
    收款员问她：“要热饮吗？”
    谭丽莎一怔，阿典在一边替她说：“要。”
    收款员给了她一个杯子，阿典解释说：“那边有热茶和咖啡。随便喝。”
    餐厅里已经坐满了人，但是有一片长桌却完全是空的。大家径直走过去，谭丽莎注意到餐桌上有个标牌，写着“预定座位”。
    阿典带着谭丽莎去接热饮。谭丽莎好奇地尝了尝，茶就是茶包，咖啡就是速溶的。但好在热乎乎的，无限供应。
    回到餐桌，刘总监再次把谭丽莎介绍给团队。大家也都跟她简单打了招呼，然后就埋头吃饭。
    刘总监对谭丽莎说：“午餐时间是四十分钟，够肯定是够的，但也要注意别超时。”
    谭丽莎点头，赶紧吃起来。她选的是清蒸龙利鱼排和炒青菜。虽然是大锅菜，味道居然相当不错，食材也并不含糊。她说：“这鱼排还挺好吃的。”
    刘总监说：“当然了，这里菜单上的每一样菜，都是杨总亲自定的。”
    谭丽莎说：“鱼肉也新鲜，真挺好吃的。”
    刘总监意外地看她一眼：“莎莎挺识货啊。食材也是咱们公司自己的东西，质量不一般的。。”
    这时谭丽莎看到旁边长桌的人吃完了，集体站起来离开。很快又有一组人坐下来。时间衔接得刚刚好。
    他们组吃完饭后，大家都默默地把自己的桌子收拾干净，然后才站起来离开。他们离开食堂时，看到下一组人正过来落座。等回到办公室，还看到陆续有一组一组的同事站起来去吃饭，她这才意识到原来这里吃饭的午休时间轮流来的。
    这井然有序的午饭让谭丽莎对公司好感顿生。以前的公司中午吃饭最烦人，说是中午十二点到一点吃饭，但到了时间大家都不肯做出头鸟。直到有人饿得受不了，试探地说一句：“去吃饭吧？”大家才假装不那么积极地站起来去吃饭。
    但到底吃什么也是头疼。周围的小餐厅都吃遍了，中午总是人多，有时候还要等上菜等半天。回来晚了，老板就叽叽歪歪。
    而在这里，到了时间总监就带着大家统一去吃饭。而且，就冲这个品质优良的食堂，这份工作就不会错。
    这时她手机响了，一看，是姚望，还有几个姚望的未读信息。这一上午她忙着工作，忘了姚望也忘了看手机。
    她正要接电话，阿典说：“接私人电话去楼道里，不要超过五分钟。”
    谭丽莎点头致谢，到楼道里去接电话。姚望兴奋地问：“怎么样？青姐人是不是很好？”
    “青姐？”谭丽莎反应过来：“你是说杨总吗？”
    “对啊。青姐人超好的。干得还适应吗？”
    谭丽莎想着青姐不苟言笑的样子，觉得其实自己对这位副总人到底好不好根本没顾得上细想，光顾着害怕了。
    她说：“挺好的。你们公司食堂的饭挺好吃的。”
    “哈哈，那当然。这个食堂对外是盈利的，点评分数很高呢。青姐亲自抓的项目，没有不靠谱的。”
    “你不在公司？”
    “我最近来得不多，茶室马上要开业了嘛。对了，下个礼拜是开业派对，到时候咱俩一起去吧。”
    “咱俩？”谭丽莎的心狂跳不止：“好啊好啊。”
    “还有一件事，茶室需要准备一些茶点，你比较内行，帮着参谋一下？”
    这时阿典出来了，对谭丽莎做了个催促的手势。
    “晚上再说行吗？”谭丽莎连忙说：“他们催我回去上班了。”
    “哦，对。我都忘了你在上班了。晚上你回去了告诉我。”
    谭丽莎回到座位上，突然觉得刚才的场景十分荒谬：老板要跟她打电话闲聊，却被别的员工叫回去工作。姚望这个做老板的也是奇怪，他说话的口气，好像这根本不是他家的公司。
    谭丽莎又开始填表。她埋头苦干，终于在下班前把所有的表格都填完了。她把表格给阿典看。阿典一下子就给她指出了几处纰漏。谭丽莎赶紧拿回来修改。终于做完了，阿典又发了一堆表格过来。
    就这样，在姚望公司工作的第一天，谭丽莎完全没有见到姚望的面，填了一大堆表格，晚上快九点才回家。这是她最近以来，第一次下班没有去健身。
    唯一的好处是，公司食堂晚上也开饭。还是很好吃，而且换了菜。
    谭丽莎回到家，到了楼下，又看到了那辆劳斯莱斯。她看到tiffany坐在后排，正侧过脸，背对着谭丽莎，与她旁边的人说话。
    谭丽莎想等tiffany一起上楼，就站住了等。可半天tiffany也没有下车的意思。谭丽莎不由得向车里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与tiffany说话的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那人平头，黑衣，眼睛不大，对着眼前的女孩微微笑着，可却越发显得城府颇深。
    跟这个男人一比，陈明硕看起来就不那么像总裁了，他更像个金领。这人才更像个总裁。而且是那种脚踩黑白两道的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