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刚在幻境之中，赵乾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过，现在方印喊了她好几声，赵乾依旧没有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儿？
    方印和秦仄归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总不能是被吓到了吧？可是最后他们明明特意安排了赵乾和许祀瑞在楼外的，只需要看着晕过去的王一，然后引导那些从楼里出来的学生不要乱跑就可以了。
    这已经是方印所能想到最轻松的活儿了，既不用面对神出鬼没的镜中人，也不用忍受烈火的灼烤。赵乾应该也不会知道他们差点儿没从楼里出来的事情，不会因为被永远困在幻境里而感到害怕。
    那么她现在这是怎么了呢？
    她不应该害怕的。
    可赵乾现在的状态，惨白的脸色和陷入惊恐无意识震颤的瞳孔，无一不在诉说着她是因为过度害怕而产生了应激。
    会不会是因为七杀的人？之前赵乾曾说过，她的闺蜜苏浅浅就是丧命于七杀之手，如果说是因为这个而感到害怕，似乎一切也都说得过去。
    方印走了过去，在赵乾身边蹲了下来和她平视着，伸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男女有别，其实这个动作，方印对赵乾做来有些失礼，但是此时此刻赵乾俨然已经听不见别人的呼唤了，她可能因为恐惧自动忽略了外界的声音。方印只能通过肢体接触来引起赵乾的注意，把她从过度恐惧的情绪里带出来。
    果然，方印的手落在了她的肩头，捏了一下，很轻但是很有力量感。赵乾就像是突然回神一般看了过来，仅剩的右眼润润的，要哭的样子。
    “没事儿了。我们已经出来了。”怕吓到她，方印的声音放的很轻柔，再加上青年原本的声线本就温润，这一句话简直像是天际最柔软的云一样。像猫咪毛绒绒的肚皮一样治愈又温暖。
    赵乾听得一下就红了眼眶，但是很显然她眼里的恐惧消散了很多。
    小女孩咬了咬下唇，摇了摇头，硬是把眼里的泪意逼了回去：“嗯。我没事儿。就是有点累了。有点儿恍惚。”
    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困了就去休息一会儿吧。我们先守着。一切等赵书意醒来之后再说。没事儿的，这里还算安全。”见赵乾没有倾诉的意愿，方印也不好勉强她什么，只是冲她点了点头让人去休息。
    收回了手，看着赵乾失魂落魄的进了卧室。
    方印一回身就对上了秦仄归的眼睛。发现那个男人正在盯着他看。见他转身，就飞快的移开视线。
    方印似乎在他移开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失落和一丢丢小到微乎其微的醋意。但是很快他就觉得是自己看花了眼。男人微侧着头，面部线条流畅又冷硬，天然的一副生人勿近气场，眉宇间都是浩荡凌然的正气。
    抬手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方印觉得他一定是被幻境刺激傻了，这几天总喜欢把乱七八糟的情绪往秦仄归身上按，他又不是不知道秦仄归是什么人。
    “抱歉。”方印张嘴就是这两个字。他突然有些失笑，这两个字秦仄归天天对他说，轮到他和秦仄归说的时候，倒是怎么听都觉着有些别扭。
    方印继续说道：“我看书意姐赵乾状态都很差，就自作主张说你和我一起看着，让她们去休息了。你要不要也先去……”
    “不用。”秦仄归很少打断方印讲话，他眉头微皱，有些不悦的看着青年，“不用和我客气。”
    说完之后可能是又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冷硬了，浅浅抿了抿嘴巴，眉头皱的更紧了些，补充了一句：“我没事，我和你一起守着。不累。”
    “……好。”方印不知道他怎么了，看起来特别严肃的样子，以为是有什么话要和他说。
    但是等了半响，也没等到秦仄归再开口。仿佛他就只是神情严肃的在和他执勤一样。方印不在搭理他，从衣袖里抽出了幻境结束前许祀瑞塞给他的东西，仔细研究起来。
    【作话】
    秦仄归：qaq老婆对我都没有那么温柔
    第五十六章 救与不救
    许祀瑞最后关头塞给他的，是一张纸条。
    里面硬硬的裹着什么东西。但是当时的情况方印没敢细看这
    里面的内容。
    “一定要来救我！”
    纸条展开之后，里面只有这一句话。里面裹着的东西是一个类似于迷你版手机的东西，但是比手机要薄一些，而且没有开关键。
    方印翻看着手里的小东西，有点儿搞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但是能够在幻境里带进带的，应该是特殊的道具。
    但这是许祀瑞的道具，方印并不能够心领神会就那么顺其自然的获得它的用法。许祀瑞不会无缘无故的塞这么一个小玩意儿给他的。
    方印耐着性子，不知道是触碰到了哪里，那小东西突然亮了。果然是一块儿电子屏幕。上面横横竖竖几条黑线，标了经纬度，另外深蓝色复杂的曲线交织，看起来像是一副地形平面图。
    在电子屏幕的右下角亮着一个红色的点，一下接着一下保持着稳定又有规律的节奏闪烁着。
    似乎是一个定位系统。
    “秦仄归。”方印头也不抬，轻声喊了秦仄归的名字，朝他那边靠了靠，把手掌里握着的电子屏幕往前送了送让他看得更方便一些。
    方印微微仰起头，发现秦仄归已经顺着他的动作在看了。男人神情严肃，低垂着眼眸，嘴角绷出了肃然的弧度。
    迎着暖橘色的烛光，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柔光。融化了原本生冷僵硬的脸部线条。古井无波的眼神里似乎因着光线的原因多了一丝堪称温柔的神情。
    像是余晖半山里，那渺远的一点终年不化的雪顶银辉。
    方印不合时宜的，看得有些呆。
    直到秦仄归开口唤了他的名字，略带疑惑的问他“怎么了”的时候，方印才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睛。
    为了掩饰方才的失态，方印飞快的低下了头，耳根子有点儿发热，但是还是若无其事的指着手中电子屏幕上的红点，说道：“幻境快要结束的时候许祀瑞把这个东西和一张纸条塞给了我。让我去救他。你能看得出来这是哪儿吗？”
    “柳江市，祁明湖附近。”秦仄归仔细端详了半天，语气笃定的爆出了一个地名，他指尖点在了屏幕上的那个红点，解释道：“祁明湖的形状很特别，我曾经在那一带逗留过一段时间，经纬度也都对得上。祁明湖旁边的城镇群落最近的只有柳江市。看这个位置，应该是位于两者之间。”
    “这很有可能是许祀瑞现在所在的位置。”方印看着那个闪烁的小红点，一时间有些纠结。他又问道：“柳江市距离出云镇，远吗？”
    秦仄归没有立刻回答他，应该是在脑海里演算着两地之间的距离，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不远，但也不算很近。”
    方印也没想好要不要去救许祀瑞。七杀看起来不像是好对付的。而且黎明星有着自己的前进目标和规划。方印总隐隐觉得赵书意和秦仄归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还瞒着他，他们不说，方印也问不出什么。
    秦仄归只会丢一句“抱歉”给他，然后垂着眼睛一脸歉意的看着方印，直到方印妥协不再问。
    后来方印渐渐明白了什么样的问题，秦仄归会给他答案，而又是什么样的问题，秦仄归会选择回避。他也就不会什么都问出口了。
    黎明星往山城去的计划很坚定。方印不确定他们愿不愿意节外生枝，多管这一次闲事。虽然黎明星前期进行了搜救的工作，但是上一次大批人马集合过后，赵书意又制定了新的目标和计划。
    很显然以搜救为核心目标的那个阶段已经过去了。
    方印不确定秦仄归和赵书意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柳江市找许祀瑞。如果他们不愿意，方印一个人前往柳江市，一路上的不确定因素和隐藏着的危险也太多了些。而且许祀瑞的位置一直在移动，并不是在柳江停滞不前。
    而且许祀瑞既然向他求救了，那说明他身边有七杀的人，他没办法凭借自己的能力逃出来。方印对他身边的情况全然不了解，许祀瑞也没有同他说过许多，幻境里只顾着争分夺秒的寻找线索，没有什么余力去关心许祀瑞。
    方印看着秦仄归咬了下唇瓣，问道：“从出云到山城，我们会路过柳江吗？”
    他拉过方印的掌心，在上面点了点：“这是出云，这是山城。柳江大约在这个位置。”
    可以看得出来，秦仄归在他手心点下的这三个点并不是呈现着一种三点一线的状态。反而是如同一个三角形一般，呈现出三足鼎立。
    柳江距离出云不远，可是并在他们去往山城的路上。
    指尖划过掌心引起了一点点痒意。方印手指不可控的微微颤了两下，被他很快稳住了。秦仄归的手指已经收回去了，可是那种轻微的带着痒意的触感还停留在掌心的皮肤上。
    方印收回了手，藏在身后不显眼的地方，用力握了握。指甲掐在掌心，痛意驱散了的酥麻，冰冷的理智代替缱绻的思绪。
    “我知道了。”方印张了张嘴巴，说道。
    去救许祀瑞太过于冒险了。脱离了黎明星的庇护，雾里险恶，方印觉着害怕。
    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贪生怕死。
    人类的本性和最原始的诉求罢了。
    他和许祀瑞并不熟悉。没必要为了一个陌生人去冒险不是吗？
    方印垂着眼睛，自我催眠一般的想着。心房在震颤，一股不可遏制的难过翻涌着。无关情分。那是对于一个即将要消失掉的生命所展露出的难过。
    作为一个被求助过的旁观者，方印选择了冷眼相待，生命燃烧殆尽的火里有着他添的一把柴。可是人都是自私且利己的。
    曾经无数个日夜，方印都认为，在时光洪流中总会有某些东西，它们远比活着更有意。他幻想过末世降临之后，如果他是那个天选的救世之子。付出牺牲换来曙光乍现。
    他觉得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成为那个英雄。他会怀着一腔孤勇。
    那是因为都只是幻想，不痛不痒。
    当大雾四起，方印真的面临着类似于末世降临一般的世界，他发现他远远没有自己幻想里的那么正义与勇敢。
    他犹豫，他退缩。他像是每一个普通人一样面对死亡而溃败。
    他恐惧未知，恐惧死亡。他想活着。
    【作话】
    感谢“催更催了一万年”宝贝的三叶虫
    第五十七章 决定
    “方印，你能保护我吗？”
    耳边响起了许祀瑞软软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卑微的乞求和期待。那双狐狸眼里含着熠熠生辉的光，随着他的笑一闪一闪，像是镶嵌着一把碎钻一样。
    方印沉默着没有说话。但是手不受控制一般往起抬了抬，像是想要拉住他一样。可是指尖直直穿过了许祀瑞。
    他出现在了距离方印五六米远的位置，脸色变得苍白，捂着胸口压抑的咳嗽着。
    自从认识许祀瑞之后，这个少年脸上就一直有一种病态的灰白。狐狸形的眼睛多少都与魅惑妖娆相关，不经意的顾盼就流露着风情。但是这双眼睛安在许祀瑞脸上，全然失去了这些特质。
    他的眼睛很干净。偶尔会闪过些狡黠，但是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带着温和的笑意，受病气的影响，许祀瑞的性子并不活泼，甚至有点儿畏缩。
    幻境里时而像个小尾巴一样黏在方印身后。他对方印是信任的。
    可是方印宁愿他没有这份信任。不远处的许祀瑞看着他，眼里蒙上了一层薄雾。方印几乎不敢和他对视。
    许祀瑞的身后伸出了一双洁白如玉的手。
    那手方印不陌生，曾经在熊熊火焰里伸出来低吟着“裂空”时，也是这双手。
    方印想要叫许祀瑞小心，可是无论如何努力，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身体被利刃穿透，他眼睁睁看着那双莹白的手握着刀柄，将利刃一寸一寸送入许祀瑞的胸腔。
    然后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取了脊骨一样，软趴趴的倒了下来。
    是你杀了我……
    方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