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身为玄门中人,应当知道借他人阳寿为已用是什么后果的。”
银花婆婆点头道:“我何尝不知这是会招来天谴,所以你们刚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日子也到头了。”
胖子道:“您儿子一直还活着?”
“死了,其实早就已经死了。”银花婆婆摇着头道:“后面不久就咽气了,后面就是我老太婆造的孽了,一直没给儿下葬,躺在那儿十几年了。”
风起云捂住鼻子道:“那不成一堆白骨了。”
银花婆婆摇头道:“没有,就像睡着了一样,就是比先前干瘪了一些。他们都说我没把老伴下葬,其实老伴的骨灰早就埋了,是我这个儿子不肯走,我也就没舍得,才酿出了后面的祸事。”
查文斌说过,在没有做防腐处理的情况下,任何不腐烂的尸体时间久了,都会变的有问题。老婆婆是观仙婆,又岂会不知这其中的道理?
“若是没第一遭胎死腹中,或许您儿子早已归七投胎了,可您的七星阵让他尝到这个甜头。他本是死于非命,阳寿未尽,便可用替死鬼的法子让自己继续逗留人间。殊不知这么做,是却犯了人神皆不能忍的大错。
但您知道,这些因为您儿子死去的人,必会有莫大的怨恨。所以您,将它们困在了601,并以这四件法器作为阵眼,布在东南西北的四角。
银花婆婆,今日您能交出这些东西,想必心中也是有了答案。就算它现在是鬼,但毕竟也是您的儿子,要您亲手杀子,恐是谁都无法做到的。”
那银花婆婆又点了点头道:“老身愿意以死抵罪,但求你能放他一马,给他下辈子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这个要求,查文斌会答应吗?
他沉思了片刻后,道:“放不放过,不在于我,而在于它们。我相信婆婆每日焚香烧纸也是给这屋子里冤死的人,但这对于它们而言,岂是我一句放过就可以说服的。今日之事,我并非是为活着的人来讨公道,而是为那一屋子死了的人。若是就此休矣,恐这些亡魂日夜都会哭泣,如今您楼下阵法已撤,谁敢保证这些受了莫大冤屈之鬼,不出去拉上几个垫背的。”
风起云道:“人活着是一口气,死后成鬼也是为了一口气,活着的人需要赎罪,死了的人也要赎罪。婆婆,您爱子,但不能建立在别人丧子的基础之上。”
银花婆婆没有再说什么,她又摸了摸这张桌子,她或许在想,若是让时间回到从前,会不会今天的结果能不同。
她默默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条,把篮子留下,便转身离开了。
“什么东西?”
查文斌合上那张纸道:“诊断书,癌症晚期,半年以前的,还有一枚钥匙。”
这一晚,查文斌没有去501,因为他知道,银花婆婆会去做她该做的事情。
次日一早,小区里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这些老街坊纷纷都捧着手中的碗筷站在院子里看看是谁家的谁又要不行了。四个白大褂,抬着盖着白布的两具担架从501匆匆走了出去。上车时,担架滑落了一下,其中一具担架上露出了那间灰色的对开襟衣裳的一角。
风起云站在走廊里,看着从这边出,又进了那边院墙的车道:“银花婆婆走了。”
“嗯。”查文斌转身进了屋,桌上是胖子刚刚买回来的早餐,还是昨天巷子口的那一家。查文斌特别叮嘱过,多买两份。
几天后,中介小哥重新来取钥匙时,发现这六楼正有工人在进进出出,连同五楼也在一块儿粉刷着。两套房子,对着医院那头的窗户,无一例外全都给封死了。
“几位大哥,这房子刺激吗?”
“还行!”胖子把一份合同递给了他道:“恭喜你,又多收了一套凶宅,楼下那套也委托你一块儿卖了。卖完之后,钱分别打给这些人,这是委托书和遗嘱,就全权交给你了。”
“这……”小哥一时也弄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却又听查文斌道:“放心吧,从今以后,这里不会再有凶宅了。其实凶的从来就不是宅子,而是住在这里面的人罢了。”
正如那中介小哥所言,五千年的土地,哪块没死过人?哪块又没埋过人。凶宅这种事,只要追溯下去,往往到最后都会得出一个结论,人远远要比房子凶的多。
路上,胖子问道:“查爷,你说人死之前,是什么感觉?那个老太太怎么就知道自己一定活不过今晚呢?”
“她本就是通阴的仙家,多少总是知道点的。这一路走下来啊,我真觉得楼言说的有道理,有时候得去替那些死去的人想想,它们又是否是公平的。”
风起云道:“所以,那一屋子被困在里面的,你一个都没有收。”
“嗯。”查文斌道:“换做过去,想都不用想,先净了屋子才是首选。可这一次,忍住了,倒不是想给自己贴多少金,着实是因为自己过去犯过不少错啊!我现在开始明白一点了,为什么都说做道士,不发家,损阳寿,折运势。其实往往有时候,我们自己在做事的时候,没有考虑周全,是自己去破坏了天道规则,所以才会招来责罚。”
风起云道:“其实,做阴事,也要分能不能做,怎么做对吧?如果做的事情是合乎天道的,也就不存在什么天谴了。”
“正是如此!”查文斌道:“哎,这个简单的道理,千百年来,竟然无人去深究。以至于,连我们自己都对自己有了偏见。可见,道士不发家原本是个悖论,只不过你有没有做原本你该做的事情罢了。”
胖子笑道:“心态又涨了!哈哈哈!这就是跟查爷在一起最大的不同,不管做什么事儿,他总能最后在那件事中领悟到什么。及时同样的一件事,做过无数次,可他每一次都又能有点新发现,此等境界果然不是我们这些凡人所能领会的。”
超子已经在重庆这有些魔幻的高架桥上转了很多圈了,他索性把道行给彻底关了,因为这东西根本不能判断他是在桥上还是在桥下。“下一站去哪?走在这高架桥上,连道行都不好使了。”
查文斌道:“那你就想去哪去哪,不设目的地,一切随缘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