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烟烟面无表情:“你先别得意太早,我能否顺利得到灵脉尚且是个问题。”
方寸世尊哼道:“得到灵脉后,结契人肯定是陆雨歇,对付他,你还没辙吗?”
唐烟烟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即将抵达灵脉所在地,唐烟烟与方寸世尊分开,各自御剑飞落在林中。
陆雨歇等人已经到了。
开采灵脉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修士们熟稔地前去帮忙。
因为灵脉脆弱,修为过高之人不宜亲自动手,所以陆雨歇只需充当门神即可。
唐烟烟视而不见地越过陆雨歇,径直走到遥远的灵脉尾部帮忙。
她将灵力幻化成铁锹,沿灵脉生长纹路,小心翼翼地隔空指引它掘土。
气氛多少有些窘迫。
玄英宗诸位弟子都见识过仙尊无度宠爱唐烟烟的秀恩爱场面,如今两人看到彼此,都跟没看见似的。
他们当事人不尴尬,他们都替他们尴尬。
太尴尬了。
中途,宋怡然走过来,她递给唐烟烟一杯仙露:“你若累了,就休息会儿吧。”
唐烟烟看都没看宋怡然一眼:“不必。”
宋怡然没有收回手:“烟烟……”
唐烟烟蓦地抬头:“宋怡然,你是特地来看我笑话吗?你想笑就笑,何必惺惺作态,还摆出一副很懂我很关心我的样子?”
宋怡然面色发白:“我承认我从前对你有偏见,也因为一些事情恨你,但我们是一起历经生死的人,如今我心中只有修炼,也并没有笑话你的意思,我……”
“你少来,那次论剑台,你不是想杀了我吗?”唐烟烟抬高音量,她猛地用灵力拂开仙露,透明液体瞬间洒落在宋怡然身上。
两人这番吵闹,引得周围修士纷纷看过来。
宋怡然难堪又愧疚,她正想当众承认事实,向唐烟烟道歉,忽听对面女子讥讽道:“宋怡然,我向来看不惯你这副装柔弱装可怜的样子,你以后少来我面前恶心我。你还不滚是吧?那我滚。”语罢,转身就走。
“唐道友,你过分了。”云翩大步走到两人身旁,他板着脸,看着唐烟烟的眼中满是失望,“唐道友,我理解你心情不好,但你有必要迁怒别人吗?”
“呵,云道友是来伸张正义,还是来英雄救美呢?”唐烟烟勾勾唇,不屑地睨两人一眼,然后在玄英宗弟子谴责愤怒的目光下离开。
“唐道友你……”
眼见云翩要追,宋怡然抓住他衣袖,摇了摇头。
因着这桩事,玄英宗弟子开采灵脉的同时,免不得议论纷纷。
“唐道友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就是就是,从前看她在仙尊面前笑意盈盈,又可爱又漂亮,现在变得好刻薄好尖酸。”
“哎,可能是伤透了心吧。”
“就算伤心,她也不能把气撒在别人头上啊。”
“那你要她怎么办?抛弃她的可是仙尊,她能去找仙尊吵架吗?还是去找仙尊哭诉?”
“反正我不喜欢她这样,不能因为可怜,所有人就必须哄着她,她以为她谁啊?”
“我觉得你说得对,凡尘仙尊明明是失忆了,如果没失忆,仙尊怎么都不可能喜欢上她吧。”
……
连续数日,唐烟烟对这些背后的坏话无动于衷,偶尔听到,她也权当没听到似的。
至于陆雨歇,作为仙尊,宗门弟子对他又敬又畏,自然不敢让他察觉半分。
但陆雨歇还是敏感地察觉到,唐烟烟,似乎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第六十章
此处灵脉体积颇大, 修士分作几批,轮流开采与休息。
野桃林中,方寸世尊站在树下, 仰头望向正坐在枝头啃桃酥的唐烟烟。
漫天粉色中,她一袭浅绿衣裙,是属于这个年纪女孩的娇憨与可爱。
眉间划过一丝不忍, 方寸世尊谨慎地往周围丢了个阵法, 才对唐烟烟道:“你近日行为乖张, 惹得诸位修士心生不满,是故意的?”
唐烟烟懒得回话,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方寸世尊也不恼:“大约五日, 灵脉便会开采完成, 经商议,灵脉将置于仙域灵鹊峰下, 介时陆雨歇会独自前往灵鹊山结契, 你记得在他行动前予以阻止,并将灵脉抢夺过来。”
唐烟烟咽下最后半块桃酥, 从枝头跃下,颔首哦了声。
方寸世尊叮嘱道:“切记结死契,灵脉是你今后保住性命的最大利器。”
唐烟烟再度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气氛短暂沉寂。
唐烟烟在鸟鸣声中说:“那我走了?”
方寸世尊蹙起眉头,忽地沉声道:“你可以恨老夫,但入魔域后,万事小心, 你可以不向我传递信息, 你的首要任务是拿回陆雨歇的另一半魂魄。”
唐烟烟侧眸望向方寸世尊, 并无任何怨恨道:“这是我自己选的路, 我不会恨你。”
“那你为何突然改变主意?老夫与你提议那日,你分明非常排斥。”
唐烟烟伸手接住被清风吹落的一片桃花瓣,轻笑一声道:“我这个人不喜欢原地等待,既然我和陆雨歇之间已成死局,试着闯一闯别的路也不错!当时听到世尊你的那些话,我确实很气。不过仔细想想,仙域各地我已走遍,也是无趣得很,去魔域走一遭挺好的,就当开开眼界吧。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既然陆雨歇的魂魄是因我而丢失,那我势必要替他寻回来。”
方寸世尊望着唐烟烟,眼底逐渐浮出笑意。
他有预感,她可以。
他也相信,她可以!
……
开采灵脉的大半月里,魔域贼子数次前来挑衅。
他们心知灵脉夺不过来,便变着花样给仙域找不痛快,拖延他们的进度。
这日清晨,魔域贼子又来了。
他们降落的地点恰巧是唐烟烟工作的地方。
双方无话可说,见面就是打。
因唐烟烟近日招人讨厌,旁的修士不愿搭理她,都隔得远远的,此时魔域搞突袭,远处仙域修士没能立刻发觉。
唐烟烟以一敌一大群,当然讨不到好。
被魔修击中的刹那,唐烟烟趁机放出动静大的术法,刚放出,她只觉身旁一阵清风拂来,下一瞬,她的腰已被人稳稳搂住。
熟悉气味涌入鼻尖,是浅淡的雪松清冽。
半空有桃花拂来,粉粉嫩嫩,让人如坠梦境。
唐烟烟怔怔望着陆雨歇侧脸,随他翩然落于地面。
陆雨歇将唐烟烟救下,同时,仙域修士们奔过来簇拥而上,将寻衅滋事的魔域贼子打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
见唐烟烟并无大碍,陆雨歇松开手,转身离开。
赶来的修士纷纷装忙,或埋头整理袖摆,或装作与身旁的人闲聊,但他们的余光却紧紧粘在仙尊与唐烟烟身上。
“陆雨歇,”看着那道皎若玉树的背影即将走远,唐烟烟蓦地冷声开口,“你给我站住。”
陆雨歇眉头微蹙,几经犹豫,还是顿住了步伐。
围观的修士们眼睛都亮了。
唐烟烟仿佛没看到周遭那些人,她眼底只有陆雨歇,女子如清水般透澈的口吻含着质问,以及怒意:“陆雨歇,你说你不是陆大宝,只是仙尊陆雨歇,那你为什么要匆匆赶过来救我?你不是说我们之间只是仙尊与宗门弟子的关系吗?你为什么还要在意我?”
空气沉寂,连鸟鸣声都突然停止了。
陆雨歇没有回头,纵然他心有疑惑,纵然他心在滴血,他仍是面无表情道:“你既是玄英宗弟子,本尊自然应该赶来救你。”
唐烟烟嗤笑:“只是这样吗?陆雨歇,你是不是没有心?”
陆雨歇沉默无言。
唐烟烟偏过视线,抬袖拭去脸颊泪痕,她嗓音含着细微沙哑:“好吧,我懂了,陆雨歇你确实没有心,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好强求的?请仙尊放心,我唐烟烟绝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既然你认为我们之前的过往不值一提,那我唐烟烟今日索性当着所有人的面,彻底与仙尊划清界线,让大家作个见证。从今往后,我和你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你是喜是悲,我是生是死,都与彼此再没有半分干系。日后遇到对方,我们权当互不相识,做最最最陌生的陌生人就好。”
语罢,唐烟烟决绝转身。
围观弟子被吓到,纷纷垂下头,还自发地为唐烟烟让出一条道路。
唐烟烟在人群中走远,再无踪迹。
气氛凝滞,不知谁带头,不过呼吸间,原先站在此处的人,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生怕自己被落下似的。
陆雨歇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指甲嵌进掌心,入骨般的剧痛弥漫在五脏六腑。
陆雨歇面色惨白,尽管他眼中弥漫着疑惑和不解,但唐烟烟那番掷地有声的话深深刺痛了他。
他丧失了理智。
他没办法再去思考唐烟烟的异常。
他只觉得痛,他被湮没在无边无际的痛苦的深渊里……
两日后的黄昏,灵脉开采完工。
陆雨歇机械化地带着灵脉来到灵鹊峰,他孤身立在山顶,暮色中,天空化为一团阴沉幕布,而峰下,是浪涛汹涌起伏的大海。
祭出缩小无数倍的幽蓝色灵脉,陆雨歇开始结契。
刚捏出法诀,陆雨歇便察觉到有人御剑而来。
陆雨歇蹙眉,回眸的瞬间,他看到一抹浅绿身影翩跹落在几株梨树旁。
是唐烟烟。
圆月清凌凌挂在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