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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皮子 第167节
    福满仓被打的眼睁不开,脸颊肿老高,嘴巴也歪了,仍顶着个猪头叫嚣:“来啊,再来打过,今天不把你们这两个蚂蚱干死在摩天岭,老子以后不叫福满仓。”
    那二位赶忙摆手:“不打了不打了,没力气了,实在打不动你了。”
    “那俺可走了,你们别追,敢追俺还揍你们。”
    “不追不追,你走吧,十八年后我俩再来找你,到时候咱们再打过。”
    福满仓以为这十八年是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的意思,觉得这俩人真能吹牛逼,赶忙跑了。
    时年,福满仓三十三岁。
    跑出那片树林没多远,就见白狐狸领着一群小狐狸等他,福满仓一愣,白狐狸叼着一个花环,爬到他肩膀,将花环戴在他脑袋上,发出一声长啸。
    一群小狐狸也跟着嗷嗷叫唤,还有的蹦起来给福满仓鼓掌。
    福满仓赶忙抱拳,对狐狸们说:“诸位客气了!就是两个不值一提的怪人而已,实在不是俺的对手,下次见了,俺一定把他们的蛋黄打出来请你们吃。”
    惦记四叔的安危,福满仓下山回村,到了近前便听到四叔家传来悲戚的哭声,他的心悬起来,转过弯看到院里贴了白纸,挂着白布,便是嗷呜一嗓子,哭喊道:“四叔啊,满仓来晚了。”
    他六哥从屋里出来,抹着眼泪说:“没来晚,快进来看看,真他娘的稀奇,比人们说你是金甲大将下凡还稀奇!”
    福满仓进屋,见他四叔穿着寿衣,坐在棺材里发呆,老伴和儿女围在旁边抹眼泪。
    福满仓愣了,问六哥:“俺四叔是坐着死了,还是坐着等死?”
    “死了,又坐起来了。”
    福四叔缓缓扭头:“满仓啊,刚才……刚才……刚才咱是不是见过面?在山里!”
    “是啊,你不是刚跑回来么?”
    六哥道:“说什么胡话,你四叔下午跌了一跤,死过去两个时辰,刚刚才活过来。”
    “怎么可能,俺刚刚还见他来着。”
    福四叔让他俩不要叫嚷,便说自己下午摔了一跤,昏死过去,后来在颠簸中醒来,便发现自己被铁链子绑在一头黑牛背上,旁边还跟着一只高头大马,行走在一片黑雾的山林,不知要去哪里,就在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满身冒金光的福满仓从树林里蹦出来,一刀砍了牛头,反手剁掉马首,拉着他跑回村子。
    几人各执一词,分不清谁说的是真,但福四叔从棺材里坐起来总归是值得庆贺的事,一家子欢欢乐乐的喝酒吃席。
    几天后,还魂的福四叔才回过神,无比激动的跟村里人说,福满仓打跑牛头马面,硬把他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
    有人去问福满仓,福满仓笑道:“哪有!俺确实打了两个怪人,但不是牛头马面,只是长的像了点,可能是山里不干净的东西勾了俺四叔的魂儿吧!你们谁看见牛头马面,告诉俺,俺剁了它俩的头请咱村的人喝骨头汤。”
    当事人矢口否认,村里人也将信将疑。
    半年后,有个村里人上山对福满仓说:“仓哥,俺去县城给媳妇买镯子,城门口碰到个拄拐杖的小老头,让俺给你捎句话,他说他有个宝贝要往外地送,问你愿不愿意走一趟,要是愿意,今晚二更天到蒲子店村口的土地庙找他,报酬丰厚。”
    福满仓就下山去了,二更天有个蒲子店村里人过来,给了他一个没有锁的木盒子,福满仓打开一看,是一株老山参,便问那人:“送去哪里,给俺多少镖资?”
    那人说:“送给你的,有个老头让俺跑个腿,把这玩意给你送来,没说别的。”
    福满仓一头雾水的回了山上。
    福四叔就在这天夜里安然离世。
    丧事期间,村里的老人说:“娘咧,感情阎王爷想收老四的命,还得先把满仓儿支开。”
    福满仓笑道:“俺真有那么厉害,让阎王爷滚蛋,俺下去当阎王爷,保管你们长命百岁,永远不叫鬼差上来拿你们。”
    老头们乐了:“那感情好,你加把劲,争取在俺们死之前干上他一任。”
    福满仓在村里的亲人相继去世后,他便很少下山了,反倒是进山打猎的晚辈们喜欢往那座石屋里跑,让福满仓看看他们这一趟的收获,要是能被他夸奖一句,非得高兴到整夜睡不着觉。
    福满仓,就是摩天岭的王。
    不过十几年过去,当年那叱咤山林的猎人王,已经成为年过半百的老人,即便看上去依然沉稳健壮,可如今的他已经有点驼背了,眼珠子也有点糊,想用弓箭射三十米外的灰兔子,全靠兔子主动往箭上撞。
    石屋里,福满仓蹲在篝火旁,一边看着炉上的水壶,一边听大根讲述弟弟被害的经过。
    大根哭着说完,又给福满仓跪下,求他帮二根报仇。
    福满仓说:“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明天再说。”
    大根走后,福满仓将烧好的热水倒进桶里,脱衣洗漱,一只没有尾巴的白狐狸从床底下钻出来,跳到床上挠耳朵。
    福满仓看看白狐,再看看自己映在水中的满身伤疤,苦笑两声:“猎人王?呵!”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次险些死在山中野兽的手下,他踩烂蛇蛋被一只蟒蛇勒过,恰好用小刀划烂蛇胆才没有死,也被一只野猪挑飞过,捂着流出来的肠子跑到山下找大夫才捡了一条命,他还被老虎撵的跌下山沟,一脑袋扎进什么软乎乎的东西里,然后就晕了,等他醒来,白狐狸在旁边守着,他满脸臭味,旁边还有一坨压扁的熊粪。
    要不是白狐狸把他拖出来,摩天岭猎人王就他娘的被屎糊脸上,憋死了。
    更别提砍狼的事。
    那次他碰见八只野狼,靠偷袭砍死一只却也被挠了一爪子,他忍着疼爬上树,野狼在树下蹦起来咬他,是血腥味引来一只黑熊才把野狼吓跑,结果黑熊坐在树下舔着嘴唇望着他,最后是林里跑出一只小鹿,又把黑熊引走,而他砍死的另一只狼,是踩了福四叔的陷阱,被他捡个便宜……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福满仓从没有虎啸山林,他觉得自己和其他猎人相比,仅仅是胆子更大一些,底气更足一些,运气又好了太多,人们津津乐道的猎人王传说,只是他满身的新旧伤疤,好几处都几乎要了他的命。
    可就是这样才让人奇怪。
    他咋总死不了呢?!
    翌日,挎着猎刀,背着小包袱的福满仓敲开大根家门。
    他对满脸激动的大根说:“拴个驴车,带俺去刘家堡屯子看看,俺老寒腿犯了,走不了七十里路。”
    第三百五十八章 老黑毛与猎人王1
    七十里路,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在民国八年那个交通不便,通讯不畅的时代,只够刘家堡屯知道摩天岭有个很厉害的猎户,人称猎人王,也只能让摩天岭的人听说过刘家堡屯有个黑毛老仙,是个喜欢扒人裤子的黄皮子妖。
    所以他们互相鄙视。
    黑毛老仙?有本事来扒俺们满仓的裤子!
    猎人王那么厉害,咋不见他帮俺们收拾老黑毛?
    那天日暮时分,时年五十一岁的摩天岭猎人王,来到了黑毛老仙的扒裤儿沟。
    老槐树下。
    福满仓仰着头看了一阵,扭头对大根笑道:“这老黑毛咋不让俺脱裤子?怕俺一泡童子尿呲醒它么?”
    这一刻,大根对福满仓的崇拜无以复加,别人都恨不得躲开八丈远,绕着老槐树走,只有猎人王,敢站在老槐树下拿老黑毛开玩笑。
    不过此时的大根并不知道,福满仓特意多带了一条裤子,就在他包袱里,为了避免光屁股进村的尴尬。
    福满仓用猎刀敲敲槐树干,叫道:“毛儿,出来,俺叫福满仓,给你送礼来了,你不出来可别怪俺砍你的窝窝。”说完,福满仓用猎刀砍了两下,毕竟不是斧头,只砍出浅浅的刀痕。
    老黑毛没有露面,大根带福满仓进村。
    到了家里,老丈人问大根,怎么又回来了?
    大根介绍福满仓。
    他老丈人对福满仓说:“你就是猎人王呀?俺听说过你,但你听俺一句劝,这里是刘家堡屯子,不是摩天岭,你那下套挖坑的手段在这里行不通的,俺知道你砍过白狐狸,可白狐狸能跟老黑毛比么?俺就问你一句,老黑毛能把纸扎人变成活人人,骗大根去上吊,你咋破它的妖法?”
    这还真把福满仓问住了。
    为啥福满仓整天宣传他那一套胆子够大底气够足的歪理邪说?
    因为他就没见过妖法!
    妖精能附体活人,能通过拿法让人疯癫或者受伤,还能让纸人骗活人上吊,可福满仓既没被附过身,也没被拿过法,更没见过纸人复活,那些邪门诡异的黄皮子,狐狸精,一见他就抱头鼠窜,更有一次,村里人说十里地外有一座荒废好久的破庙,夜里亮着灯光,有两个外乡人在里面被吸干了血,请福满仓过去看看。
    福满仓夜里过去看见庙里亮着灯,有个人影在窗前走来走去,可他一推门那人就扑通倒地,是个头戴黑布抹额,头发里插朵野花的小脚老太太,已经死了不说,尸体还僵硬了,福满仓把她背回村里询问谁家丢了老娘,结果村里人发现那老太太是个僵尸。
    这个事说出来又是很长的故事,这里就不罗嗦了。
    总之一个意思,福满仓一靠近,僵尸都得扑街。
    而诸如此类的事,福满仓经历过太多,他觉得没脸子还没有山里的狗熊厉害,装神弄鬼就是为了吓唬你,你别被它吓唬住,它们就没辙了。
    他对大根丈人说:“你不用替俺担心,黄皮子的妖法拿不住俺,俺以前在山里没少杀它们,只要胆儿够大,气够粗,它们就是一群畜生,没关系的。”
    老丈人面无表情对大根说:“听着耳熟不?上次说这句话的人是啥下场,还记得不?”
    大根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福满仓跟这比自己小几岁的死老头说不清道理,便自顾自给二根上了香,看着棺材里没了生命的年轻人,唏嘘感叹一阵,便去当晚二根睡过的屋子休息了。
    夜深人静后,福满仓心里还惦记着老黑毛,他想琢磨个办法把老黑毛引出来……
    大根丈人抱着铺盖进来,爬上床,到福满仓身边躺下。
    福满仓问他:“你咋不回自己屋睡?”
    大根丈人说:“怕你步了二根的后尘,大半夜去砍老槐树。”
    还别说,福满仓正准备这样做,他不怕妖法,却也没有念咒降妖的本事,只会拿刀砍。
    福满仓让大根丈人相信他,大根丈人死活不信,就是不让他去,俩小老头在床上折腾到后半夜,沉沉睡去。
    第二天上午,福满仓正在院里听大根丈人讲老黑毛的故事,隔壁黄山村的扎纸人方老头,愁眉苦脸的进了院。
    大根热情道:“方叔,你怎么有空过来?”
    方老头哭丧着脸说:“快,给俺拿条裤子,俺带着儿子打老槐树前过,黑毛子盯上俺家娃了。”
    大根老丈人埋怨道:“你明知道那地方蹲着个货,还要从它面前过,多走两步绕一下,能累死你?”
    “俺进进出出好几次了,从没出过事,谁能想到它突然管俺儿子要裤子。”
    “那你倒是一个人来呀,带你儿子干啥?”
    “俺不是害怕嘛,带着儿子给俺壮壮胆儿!”
    大根老丈人无语道:“你好端端的往俺们屯子跑啥?”
    大根回屋拿了条裤子,方老头顺手接过,盯着福满仓说:“俺来看看哪位贵客来了你家。”
    “你咋知道俺家来客人了?”
    方老头又垂头丧气起来,往墩子上一坐,叹息道:“快别提了,俺那又出事了,昨天夜里跑了个纸马。”
    大根丈人以为老黑毛作妖,让方老头赶紧说说。
    方老头说,昨天清早,他的彩糊铺还没开张就有人砰砰砸门,他开门一看,是村里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方老头赶忙请她进屋,问她有什么事?
    老太太掏出一块银元,让方老头扎个跟膝盖一般高的小马驹,还要涂成红色,扎出汗血马的感觉来。
    方老头问她要干啥,她让方老头别管,想赚这一元钱就赶紧动手,方老头一个月也赚不到五块银元,便没有多问,立刻开工,不到俩小时就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