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周小满无语凝噎了。
原来,彭寡妇自从知道队上要捐钱修路,就颇有微词。她觉得,有这个钱修路,不如用来救济队上的穷苦人家。只是没人理会她,她也没办法。
昨天下午,她跑去丁会计家问了账,知道总数额之后,当时就在丁会计家闹了一场。被丁会计家泼辣的媳妇赶出来了。
原本,这事也就算完了。
可今天一早,她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带着孙女,就在余有粮家门口发疯。
非要余有粮拿钱出来给她养孙女。
捐出来的钱是用来修路的,这是全队的共识,余有粮自然不会答应,彭寡妇就在门口撒泼。
先是大骂队上的人不管她寡妇的死活。之后,周小满也看到了,见骂人没用,索性就想用自残的方法来逼人就范。
“我也没料到她会这样不要脸。”丁会计有些抱歉地对周小满道,“她来问的时候,我就说了。而且,你舅妈也一道,我以为大家都知道了。”
她这话说得委婉。
其实她当时想的是,既然刘秋香跟彭寡妇一起来了,肯定就是保密那件事不算数了。
她以为,周小满家里谁又后悔了,又不好意思与队上的干部说,就让刘秋香出面。
没想到,竟然捅了这么大个篓子。
早知道,她什么都不说就好了。
“怪不得你。”周小满道,“有些人,总会想方设法闹事,是咱们预料不到的。”
丁会计只是苦笑。
确实,要论不要脸,整个生产队,彭寡妇若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周小满与丁会计聊着天,那边厢,彭寡妇又发难了。
“……也不只是我一个人日子不好过,柳寡妇,高二娘,王麻子家,日子都过不下去了。队上有这么多钱,怎么不拿点出来给我们。我们要得也不多,只要能吃饱饭就行。修路什么时候不能修,难道比人还重要。而且,如今的路又不是走不了,这么多年了,也不见你们出不了门。你们说,是不是?”
后面这一句话,是对柳寡妇高二娘等人说的。
后几人自然是点点头,表示赞同。
这是对好口风一起来的。
周小满算是看出来了。
她问丁会计:“高二娘,还有王麻子家,如今还过不了日子吗?”
至于柳寡妇,她选择性忽略了。
自从包产到户,比起大公社那时候,各家的生活水平都有了质的飞跃。
那些头脑灵活,肯吃苦,肯干的,早就过得滋润得很。
比如如今的余卫民家。
余卫民进城务工,每年能赚不少钱。彭兰香则种果树,养鱼,卖黄鳝,辛苦是辛苦些,一年到头,赚的钱,比男人只少那么点。
“怎么会好过,”说起队上这几个人,丁会计也头痛,“虽然是各家干各家的,可人家懒散惯了。就种地吧,也没有什么难。每年收的稻子,每亩都比别人少一百多斤。交完公粮,剩下的就不多了。而且,别的事就不做了。农闲的时候,就东家走西家串,也不想着做点什么变钱。”
这就是大锅饭吃惯了的后果。
以前不觉得,分出来之后,日子就每况愈下了。
看到别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只会眼红,怨天尤人,恨老天爷不公,从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逮着机会可以占便宜,那脑子比谁都转得快。
这样的人,活该一辈子受穷。
周小满两辈子见过不少这样的,对他们实在是同情不起来。
周小满走神间,胳膊就被人扯了一下。
她偏头看去,就见彭兰香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此时,正焦急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问。
说话间,就发现在场不少社员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她有些莫名其妙。
“……你们家那么有钱,再捐点钱出来。我们的日子好过了,路也能继续修,不就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了吗?”
彭寡妇朝周小满走过来,脸上的凶神恶煞,已经被讨好的笑取代。
呵。
周小满冷笑。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你是大学生,如今又是老师,你的思想觉悟,肯定比一般人高很多。拿点钱出来,对你们家来说也不算什么。你就行行好,看在我可怜的孙女的份上,看在王麻子到现在还没娶媳妇的份上,高抬贵手,要得不?”
彭寡妇说着,又朝王麻子等人招手。
“你们也来求一求她,人家拔根腿毛,就够我们吃好穿好一辈子了。”
柳寡妇高二娘王麻子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闪烁着,都朝周小满走过来。
高二娘是豁得出去的,牙一咬,就要给周小满跪下来。
被眼疾手快的余安邦给拦住了。
“我媳妇活得好好的,你磕什么头。也还没到过年的时候呢,给大家拜年太早了点。”
他两只胳膊死死钳住高二娘,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彭寡妇这几个瘪三,平常脑子不够用,今天想的倒是挺美。
这是把他们全家架在火上烤呢。
“我姓周,我男人姓余。你们又姓什么?”周小满淡淡地看着他们。
言下之意就是,非亲非故的,老娘凭什么养你们。
周小满曾经在乡下也是出了名的泼辣,此时又冷着脸,余安邦还凶神恶煞站在旁边,高二娘等人有些犯怵,各个都不敢吱声了。
彭寡妇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今天这事,完全是她挑起来的。
他余安邦既然那么有钱,拿点钱出来给他们花,又不会少块肉。
果然像别人说的,越是有钱人,越是抠门。
可她又不能来硬的。
余安邦发起狠来,连她这个寡妇都敢打。
可要这么放弃,她又不甘心。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要不趁着这个机会大闹一场,她还得继续过苦哈哈的日子。
想到这,彭寡妇心下发狠,又将火力对准了余有粮。
“你们吃香的喝辣的,不管我们的死活,我反正日子也过不下去了,那就大家都别想好。别的队上都拿钱出来救济过得差的,就咱们队上没一点表示。大不了,我找根绳子在你们家门口吊死,死了一了百了。我这孙女也跟我一起去死算了。”
说着,抱着彭毛妮就要往余有粮家墙上撞。
队上的干部们吓个半死。
大家手忙脚乱,又是一通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