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钱却没有这想法。
他如今压根就不缺这点钱。
他问了售货员,挑了一辆颜色鲜艳的小汽车,又选了一个陀螺,就要结账付款。
余秀莲眼皮直跳。
“还是我来,这么贵的东西。”
她不肯让尤钱掏钱。
今天早上出门之前,媳妇给她塞了一叠钱,说是尤钱看病的钱,由她们出。
尤钱拦着没让,现在如果还让他买玩具,回头媳妇肯定得说她。
“不用,说的是我给闹闹买的,就是我掏钱。”
尤钱哪里肯。
余秀莲再小气,那也是要面子的。自然也不答应。
两个人就拉拉扯扯起来。
偏偏尤钱的手受伤,余秀莲又不敢动作太大,也就没争得过他。
尤钱把钱往柜台上一扔,豪气万千。
“赶紧帮我装起来。”
售货员见两个人争着付钱,原本是看笑话的,见钱放在了柜台上,也就开始干活。
她麻利地收好钱,就去拿柜子里尤钱挑中的玩具。
就在这时,柜台前响起了一阵夸张的叫声。
“我的天啊,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不顾脸面,乱搞男女关系,真的是世风日下。要不要去叫革委会的来,看他们管不管。”
售货员抬头,就见一位穿着洋气,一看就是城里人打扮的妇人。
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乱搞男女关系什么的,真要叫革委会的来,绝不是好事。
她可不想在她的柜台前生事。
这么想着,正要上前解释几句,就听到客人自己反驳了。
“哪里来的疯婆子,在这里乱喷粪。”
“我有没有乱说,大家的眼睛又不瞎。”舒梅指着余秀莲的鼻子,“你们两个人是不是拉拉扯扯的,这还是有这么多人。要是在人少的地方,还不知道要干出什么事情来,真是丢人现眼。”
“放你娘的臭狗屁。”
尤钱气坏了。
可他又不是个擅长与人吵架的,偏偏对手又是个女人,不好动手,翻来覆去只会骂人。
余秀莲已经气红了脸。
她认出了来人。
是黎清河的现任妻子。
哪怕无数次告诉自己,她没有做错什么,可站在这个女人面前,她总觉得自己矮了一头。
女人便是如此,即便对那个男人再死心,也会忍不住将自己与他新的女人对比。
外貌,气质,能力,家庭出身,都会想着做比较。
很遗憾,她没有一样能胜过她的。
是以,一旦与她正面对上,她总觉得底气不足。
现在,面对舒梅的大声谩骂,她就更加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辩驳。
她像个傻子似的,呆呆地看着舒梅的嘴一张一合。
她觉得舒梅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比刺耳,却不知道该怎么来反驳她。
一旁的尤钱却急了。
他是经历过最乱的那几年。
虽然这两年不像以前那么严峻,可一旦乱搞男女关系这样的大帽子扣下来,他跟余秀莲两个人都讨不了好。
可他的嘴实在是太笨了。
又急又气之下,竟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清。
眼看着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偏偏余秀莲这个当事人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他快要急死了。
陪着舒梅一起来逛街的王美丽见状,就更觉得她们这方有理。
这些日子,她在家憋闷坏了,好不容易有这样的热闹事,自然是要掺和一脚的。
“你这个女同志,真的好不要脸。大家都明眼看到了,你又不肯承认。这就没意思了。咱们城里可没这个说法。我看呐,你们谁脚程快,去一趟公安局都使得,带坏风气不好。”
她这个寡妇,可是本本分分为邵家守了这么多年。
别人怎么就可以不守呢。
刚刚那舒梅意思,这女人似乎也是个寡妇。
寡妇嘛,就要大伙一样。
王美丽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说话的声音不免都提高了几分,又向周围看热闹的人说刚才发生的事。
在她的描述中,余秀莲与尤钱只差脱了衣服抱在一起了。
这下子,不明真相的众人看余秀莲与尤钱的目光不免带上了不屑。
余秀莲还好,在城里住了这么久的时间,养的白白胖胖不说,穿着上也被梅子改造过,起码看起来像个城里人。
尤钱却是典型的乡下人打扮。
土土的军绿色棉衣,衣领有一半折在里头没有整理好,搭配底下黑色的灯芯绒裤子,再加黑棉鞋,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
有人就不阴不阳地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乡下人,在咱们城里搞些歪风邪气的,确实不能助长,这是给咱们星城人抹黑呀。”
马上就有人附和。
看热闹的女人们就没这么客气了。
对余秀莲指指点点,品头论足,那眼神,几乎让余秀莲恨不得从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售货员原本还想解释两句,可见余秀莲两人被千夫所指,也立马歇了心思。
跟她没关系,她还是明哲保身吧。
就这样,余秀莲与尤钱两人被众人包围着,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尤钱气得脑仁疼。
尤其是发现余秀莲的脸色有点发青。
他怕她的血压飙太高了。
“你没事吧,身上有没有带药,要不要吃药?”
他问余秀莲。
余秀莲此时脑子嗡嗡作响,只会机械摇头。
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在这时,围着他们的人群突然散开,众人让出了一条路来。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周主任”,所有人都站在了边上。
余秀莲茫然地抬头,就见两位一高一矮,穿着制服的中年男同志走到了自己跟前。
“就是你们吗,有人举报说你们乱搞男女关系。”高个男人严肃地问。
“我们没有。”余秀莲急忙辩解,“同志,是他们误会了。我跟这位同志,”她指着尤钱,“我跟他是老乡,我们是一个生产队的。今天就是过来买东西。”
她胀红着脸,呐呐为自己辩解。
“怎么有人说看到你们手拉手,还躲躲闪闪的,一看就是要干见不得光的事。”矮个男人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尤钱,“听说,他还给你钱了。啧,如今的风气,可不敢这样。”
“你放屁,你哪只眼睛看到手拉手了。”尤钱气昏了,他脸红脖子粗,手指头几乎要指到矮个子男人鼻子上,“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