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饭局就这样不欢而散。
招待所。
黎老爷子唉声叹气。
“我本来是一番好意,看来是适得其反了。安邦这孩子气性太大。哎,年轻人有意气是好事,我就怕他刚则易折,在外面容易吃亏。”
黎老太太也跟着叹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们老了老了,也管不动儿孙了,就这样吧,你也少操点心。咱们也算是做了该做的事情。”
黎秀慧却道:“爸,我看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不知道有多好,就你瞎操心。那个余安邦,嘴上叫着咱们爷爷奶奶的,那眼睛都长在头顶了,看都不看人一眼,也太高傲了。要不是看在二哥亏待了他,我都懒得应付他。”
“他那个妈,到底是乡下出来的。穿上好衣服也上不得台面。你看她今天,一句话都不说 ,像是来参加丧事似的。”
“还有他们余家那几个,像是几辈子没吃过饭似的,从头到尾就知道吃吃吃,头也没抬。那个余家舅舅,还边吃饭边咳嗽,我看得受不了,乡下人就是坏毛病多。孩子吃饭也不管管,吃的一身都是。”
“你这孩子,”黎老太太瞪了她一眼,“说话不要这么刻薄。你二哥确实对不起他,他们母子这么多年,也是吃了不少苦头。他能来吃饭,没有当场摆脸色,已经算是好的了。再说了,什么乡下人不乡下人的,咱们当初落魄的时候,不也跟他们差不多。”
至于余有粮等人的用餐礼仪,她没有说。嗒吧嘴什么,是有些不文雅。
“那是人家会装。”黎秀慧就道,“余秀莲中途不是跟她嫂子出去了吗,我也刚好跟着出去了一趟。你们猜怎么着,人家就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你还跑去偷听了,不是说去洗手?”黎老太太不满。
偷听不是君子所为。
“您先听我说。”黎秀慧就道,“我也不是刻意去偷听的。就准备去厨房,刚好听到了。她们姑嫂在合计,怎么从咱们家拿好处呢。她那嫂子更是想要从咱们家敲一大笔钱,泥腿子就是泥腿子,一股市侩味。也难怪我二哥跟她过不下去。听二哥说,她大字不识一个,没想到,还挺会钻营。今天不就把你们骗过去了吗。我看她今天跟她嫂子就是一唱一和,要的就是咱们家内疚呢。看爸这样子,人家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不会吧,”黎老太太有些不信,“我看她就是个老实人。”
“老实人骗死人不偿命。”黎秀慧哼声。
黎老太太沉默了。
她心里也有些不太舒坦。
今天,余秀莲嫂子说的那番话,确实将她打动了。她也确实内疚不已。
可如果人家真是装的,那心机可见一斑。
她们一片好心,反倒被人算计,任谁都不太痛快。
“行了,”黎老爷子没好气地打断女儿,“全家就你最聪明,就你知道。你要是不想认人家,也没人逼你认。你不是还有个嫂子吗,你还巴巴想跟人家做亲。”
他说的是舒梅。
黎秀慧撇撇嘴。
彻底被她爸给恶心到了。
舒梅干的,那是人事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脸都丢尽了。
她是打心底里看不上舒梅的。甚至在心底埋怨她二哥不会挑对象。
要是换做她大哥还在,哪里会有这么多破事。
黎秀慧一肚子抱埋怨。
只是,她得承认,舒珍珍本人,看着还行。
嘴巴甜,又乖巧。看着也是个懂事的。如果真能跟自家直来直去的儿子凑成对,那也是好的。
最起码,有这层亲戚关系在里面,她管教起儿媳妇,也顺理成章。
当然,她回头还得去问问儿子,对人家舒珍珍到底是几个意思。要不然,她家那个呆霸王,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事来。
要抓紧时间了。
再过两天,她们就要回去了。过来一趟不容易。
“只希望他们兄弟俩以后不生分了。上一辈的事,咱们也别强求。”黎老爷子叹气,已经不太想管了。
“他们兄弟关系应该还行,”黎老太太就道,“你看,今天定国一直向着安邦说话。安邦看舒家人不顺眼,瞧着对定国还算和善。”
“但愿如此吧。”
黎老爷子随口应着,心下想的却是余家。
不管怎么样,老二确实欠余家的。
要是真像自家女儿说的,余家想从自家拿点好处,只要不是太过分,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也算是一家人。有余家人在旁边劝着安邦,估计只会事半功倍。
这件事,他得好好琢磨琢磨。
舒家那边,气氛就差多。
舒梅才进家门,就大发雷霆。
“公公婆婆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将余家人也请了过去。这是想打我的脸吗。你们是没看到余安邦那样子,好像要吃了我似的。他以为他是哪颗葱。这城里,难道还是他说了算?!”
“你消停会儿。”舒老爷子疲惫地揉着太阳穴,“今天这件事,我事先知情。”
“爸——”
“老头子——”
屋里几人都不觉得看向他。
舒老爷子就叹气:“人家亲家说了,希望我们和平相处,以后帮衬着过日子。他才帮了这么个大忙,我难道要拒绝。倒显得我们家不讲道理。事先没跟你们说,也是怕你们不肯去了。到时候,就收不了场了。”
说来说去,还是自家势微。
要是放在早几年,又何必看黎家人的眼色。
“可今天也太膈应人了。”舒有志也有些不满,“被一个黄毛小子指着鼻子骂,我以后都没脸出门。”
“就是,那小子也太嚣张了。不过就是在城里认识几个人,就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舒老太太也有些意不平,“我活到这把年纪,还要受年轻人的气,想想真是够窝囊。”
舒老爷子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抱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一把年纪还要受年轻人的气,确实够窝囊。
可又有什么办法,人家亲家笑眯眯,明摆着就是偏心。
偏偏她们自家又没本事,而且还是理亏的那方。
想到这些日子,全家为了女儿的事,到处奔波,看尽脸色,还得不到一句准话,人家黎家只出面打了个招呼,就将事情解决了,舒老爷子心里就更难受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家沦落到这地步的。
舒老爷子只觉得疲惫不堪。
“清河呢,清河又去哪里了?他是不是去找那个女人了?”
舒梅突然发现黎清河没进家门,又爆发了。
“妈,爸去学校了。说是今天学校有事。”舒珍珍皱着眉安慰她,“你别想那么多,人家余家走了许久了。”
舒梅却像是着了魔似的:“不行,我要去学校找他。我要亲眼看到他在学校,我不放心。”
说完,不管众人如何劝,急急忙忙就出了家门。
舒老太太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梅子就是丢了工作,才这样的吧,”她道,“就怕再这么下去,清河也要恼了她。”
自从舒梅勉强从学校的破烂事中摘出来,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没有半点原先的风度不说,敏感,多疑,易怒。
全家人都快被她逼疯了。
舒老爷子头痛,对舒珍珍道:“珍珍,你平时多劝劝你妈,这么下去可不行,日子还要过。”
舒珍珍答应着,心底也很着急。
她在想黎家姑姑的话。
听那意思,她似乎是有意让自己做她儿媳妇,她也乐意。
可如果她妈再这么折腾,她怕自己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不行,她妈不能再这么疯下去。
她得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