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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痛处
    在观若眼中,重逢之前,她和高世如这些年唯一的交集,就只有承平十一年上巳节那一次。
    那时她根本就没有将她放在眼里,拿她取笑过一次,也就该忘了。
    而高世如却已经暗暗恨了她这么多年,弄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来。晏既说永远都不要低估旁人对自己的恶意,果然他是对的。
    观若陡然间又想起来一件事,“承平十四年,你出嫁前一日,到永安宫求见我,是为了什么?”
    “求见?”高世如轻嗤了一声,语气中盈满了货真价实的不屑,“你也配让我用这个词。我是雍王的女儿,是梁朝的郡主,你算是什么东西?”
    不过她仍然回答了观若的话,像是一种别样的慷慨,“我藏了一把匕首在怀中,我要划花你的脸。梁帝若是要治我的罪,那就换一个人去嫁给裴沽吧,我才不在乎。”
    承平十二年过去,长安重新变得风平浪静。
    她以为她是能等到殷观若失宠的那一天的,而她会继续和长安最好、地位最高的少年郎议亲,她很快就能忘记晏既了。
    长安城中所有的世家贵女,也仍然都要羡慕着她。
    然而她在雍王府中等来的一道圣旨,却是要将她嫁到河东,嫁给如她父亲一般年纪的老鳏夫裴沽。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她早已经听过了裴沽好色贪花,风流成性的名声。
    她那个父王只知道听梁帝的话,在梁帝面前唯唯诺诺,却敢回王府压着她。平日里她从不反抗,她给他做父亲的威严,可是他要她在这件事上退让,是绝无可能的事。
    她指望不上他,便只能靠自己。
    可是她求德妃没有用,去昭陵哭那个早已经死去,却还活在梁帝心中的文嘉皇后也没有用。
    梁帝知道文嘉皇后向来不太喜欢她,嫌她扰了她的清净,大手一挥,又让礼部的官员将她的婚期提前了数月。
    一个郡主,长安城中最年轻,也最尊贵的女子,几乎是被赶出长安的。
    最后是德妃屏退了左右,悄悄告诉她,梁帝并不会永远让她呆在河东的。
    他已经有心要动一动裴沽了,等到那时候,她仍然可以回到长安来做她的郡主,也可以再嫁给颍川钟氏将来的家主,她的亲侄儿钟诺。
    她知道德妃恨殷观若,她也惧怕她曾经和文嘉皇后相似的脸。德妃的心思,和她不谋而合,她可以再送一份礼物给德妃,让她不要忘记了她,忘记了给她的承诺。
    是晏既把一切都毁了。
    观若岿然不动,她照准高世如的痛处,狠狠打下去,“雍王的女儿,梁朝的郡主,所以的确应该嫁给裴沽这样在一郡之地有实权,可以影响整个朝局的人。”
    原来袁姑姑那一日拦住了高世如,又是救了她一次。只是她又忍不住开始计算起来,若是那一日她就被高世如划花了脸,到底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高世如会如她所想的那样安然无恙么?梁帝要动河东,总是要先给足了裴沽甜头。
    或许是会的吧。但她没有了这张脸,总归是要被梁帝厌弃的了。
    观若的话音刚落,高世如顷刻抬起了头,目光中的恨毒之意,就算是已经有些习惯她的恨意与偏执的观若亦为之一惊。
    “你以为你就能永远和晏明之在一起吗?你永远只是一个下贱的平民,你继续同他在一起,总有一日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是最恶毒的诅咒,也是观若的梦魇。
    但是观若不会输给高世如的话语的,“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就是要不如你的意。我会好好活着的,你的阴谋与阳谋都伤不了我分毫,不要说只是诅咒。”
    “等你都死无葬身之地了,我也会好好活着的。”
    高世如忽而低下了头去,她好像没力气再支撑她的上半身,无力地趴在了地上。她的左手从伤处移开,捂住了她的肚子,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我……我肚子疼……我……”
    观若到此时才想起来,她还是个有孕不满三月的孕妇,今夜的这一场宴会,原本是为她而办的。她握着剑的手有些颤抖起来,“你不要装了,你方才根本就没有撞到肚子。”
    她的话里到底是有一些心虚,只因她分不清高世如话中的虚实。
    她知道该拿狠戾恶毒的高世如怎么办,她已经用她手中的剑威胁了她许久。可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一个恐有小产之忧的无助母亲。
    高世如整个人卧在了地上,身子藏进了营帐中全然昏暗的地方。她无暇去为自己的右手止血,两只手都绝望地抱着自己尚未显怀的肚子。
    营帐之外的厮杀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营帐之中不断传来呼痛的声音,是高世如腹中的孩子在挣扎着活下来。
    观若持剑的手僵在原处,她脑海中忽然一片空白。高世如其实早已经离开了她剑锋所能触及的范围,她亦没有打算动一动。
    黑暗之中,高世如忽而朝着帐外大喊了一声,“明之救我,殷观若这个毒妇要杀我!”
    观若下意识地望向了帐外,晏既在大步朝着她走过来。他的面颊上也有如裴俶一般的血迹,却并不令她觉得可怖。
    她反而终于放松下来。
    晏既终于回来她身边了,他会带她走,这个漫长夜晚终于要结束了。
    观若目光中盈满了欣喜,她还能活下来,还能再见到晏既,是一件多么好的事。
    她朝着晏既走过去,才迈开一步,晏既却忽而加快了脚步,拔出了他的剑,朝着她走过来。
    剑光映在观若眼中,晏既甚至没有在望着她,目光中并没有一点温存,只有令人心惊的杀意。她愣在了原地。
    晏既和她擦肩而过,她很快听见了剑锋入肉的声音。
    “明之……”
    有人倒在了地上,有长剑落在毡毯上的沉闷声响。鲜血蔓延到了观若脚边,染红了她脚下的毡毯,观若低头看了一眼。
    晏既收回了他的剑,一切都结束了,他终于可以望着观若了,“阿若,我来带你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