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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抱抱
    赵苗凤在服装厂做女工,一个月休一天,这天是周日,林江慕正好也休息,赵苗凤抱着儿子来串门。她儿子叫赵安铭,比江夜大叁岁,小名大虎,人如其名,看上去虎虎的,壮实的小胳膊拖着小木椅跑来跑去,而江夜坐在她身侧,脑袋靠着她的腿,看着在屋里瞎闹腾的赵安铭。
    赵苗风跟她抱怨着车间里的一些女人间琐碎的小事,林江慕认真听着,时不时安抚宽慰几句,赵苗凤眼中的积郁散去,心里也敞亮起来。
    “小慕,我看你比那些大学生还聪明。”
    林江慕弯起眼角,说:“姐,你可别夸我了!”
    很多时候赵苗凤都会局限于某件小事,并为此怨念不已。比如在车间,那些靠关系进来的女工只会偷懒耍滑,她们这些闷头做事的老实人心中不平,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将埋怨憋在心里。而林江慕却没跟着她一起指责那些偷懒的人,而是从另一种角度宽慰她,你认真细心手艺熟练,又愿意脚踏实地做事,就算以后离了工厂,也有更多的出路,等攒够了钱,大可以自己租个店面自己当老板去。
    她这一番话醍醐灌顶,一下就将她从死胡同拉了出来。
    她暗暗讶异于江慕的眼界,将这番话记到了心里。“大虎这孩子是跟了我,一看就不是个读书的料,等以后他大一点,我把他带过来,你教教他。”
    刚聊到孩子,两人只听沉闷的一声撞击,孩子的尖叫声响起,两人看过去。只见方才还撒欢着的大虎傻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江夜。两人顺着目光看过去,江夜被大虎甩过来的凳脚砸到了额头,小孩好不容易养好的皮肤破了个大口,左额角汩汩地冒着鲜血,瞬着脸颊往下流。江夜低头看了看,新衣服上几滴血珠晕染开来,很刺眼。
    他也不哭,完全感觉不到疼似的,直直地盯着始作俑者。
    大虎吓坏了,明明是他闯了祸,自己却先发制人哭了起来。
    “小慕!快,我们去医院,这可怎么是好,要是把阿夜砸坏了怎么办。”她像没头没脑的苍蝇似的,急的往门口快跑了几步,又跑回来。
    林江慕说:“姐,你帮我去张医生那买点消毒水和纱布。”
    “行!行!”
    “姐,没事儿,伤口不大。”她用干燥的毛巾给他的额头止住血,一边又对急忙跑出去的赵苗风说,“你慢点,江夜没事,血已经止住了。”
    “妈妈!妈妈!”赵铭安看着赵苗凤匆忙跑出去的背影,哭得更大声了,双手不住地抹着眼泪,看起来可怜极了。
    “大虎,你是不是要跟弟弟道个歉呢。”林江慕对正哭得认真的小孩说。
    赵铭安一下止了眼泪,往前走了一步,不安地瞄了几眼他沾着血的脸蛋,又怯怯地低下头,小手抹了一把眼泪,抬起来:“阿夜弟弟,你疼吗?”
    江夜没说话,只是抓着林江慕的食指。
    赵铭安撅着嘴,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大虎,你看弟弟流了那么多血都没哭,你作为哥哥,就更不能哭了。”
    赵苗凤风一般地跑进来,边喘气边把药盒放下,“小慕,药来了!阿夜现在怎么样?”她说着,瞪了一眼赵铭安,把他一把扯到背后,“这小孩真的是皮的无法无天了!我下次再也不带他过来了!小慕,真的是对不住……”
    江慕给他清洗伤口,碘酒消了毒后,用纱布一圈圈包好。
    江夜一声痛都未喊,连眼泪都没掉。看得赵苗凤更心疼了。“小慕,大虎这死小子不会把阿夜的脑袋砸坏了吧,咱们明天还是去市里的大医院瞧瞧吧。”
    “不用去医院。”她用湿毛巾把他的脸擦干净,把他抱到大腿上搂着,“江夜,没事的话就眨眨眼睛,别让你凤姨担心了。”
    江夜倚在她怀里,听话地眨了眨眼睛。
    赵苗凤心都化了,“怎么会有怎么乖的孩子,姨明天给你买好吃的。”
    晚上睡觉,她把江夜额头的纱布拆了,伤口还没有完全结痂,她用消了毒的棉签擦拭着伤口周围,再重新将他的脑袋裹好。她把药箱放好,扭过身,江夜的身子挪到了她旁边,手试探地抓上她的睡衣衣摆。
    系统:“小江夜想让你抱着他睡觉。你心疼心疼他吧,可怜孩子,受伤了也没有妈妈哄。”
    林江慕啪嗒把灯关了,整个空间陷入黑暗,系统还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林江慕躺下,在黑暗中找到孩子的位置,手轻柔一揽,一个小脑袋便贴上了她。
    她轻抚着江夜的背,轻声说:“睡吧。”
    一双小手隔着衣服紧紧地抓着她腰间的肉。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系统:“呜呜,宿主,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她:“闭嘴。”
    而之后的每天,关灯前她将江夜裹得好好的,再次醒来,这小孩就莫名其妙出现在了她的怀里。她睡相很好,从来没有抱着什么东西睡的习惯。有天,她关了灯,没有立刻睡,大约一个小时后,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小孩的动作熟练,轻轻掀开被子,脑袋一拱一拱地钻进了她的那一床。
    系统:“宿主,你别拆穿他哦,小孩子也要面子的。”
    她轻轻哼出一声,小孩就不敢动弹了。她收拢手,把他抱进怀里。天气冷了,小孩的身体热,抱着还挺舒服,就当暖水袋了,她想。
    破闹钟响了将近二十分钟,她才从暖和的被窝里爬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碎碎念着:“好困……不想上班……”,而早就被闹钟吵醒的江夜在一旁看着她。
    她穿好衣服,从衣柜里拿出江夜的衣服,丢到床上。
    “自己穿衣服。”
    她端着一锅粥从厨房里出来时,江夜扶着墙壁,一步一步从楼上走下来。林江慕嫌他走得慢,过去把他拎起来,放到桌前。他的面前已经摆好了一小碗白米粥。
    他没有先吃,习惯性地看向她。林江慕快速披上一件老式褐色风衣,钥匙装进兜里,“江夜,我上班去了。”他的视线跟随她而去,直到她消失在门口,他垂下眼睛,看着面前的粥好一会儿,才慢慢拿起勺子。
    中午林江慕回来给江夜做饭。自从江夜学会走路后,每天林江慕回来都会看到,江夜在院子角落坐着,望着她来的方向,不知道等了多久。
    而这天她比以前晚了半个小时,她打开大门,江夜就站在门的后面,仰着头看她,仿佛在问“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心仿佛被人一把捏紧,她把江夜抱起来,说,“今天有点忙,回来晚了,是不是等很久了?”
    他用力地抓着她的衣服,抿着唇什么也没说,她却感到他的不安。
    “好了别怕。”她摸摸他的背,“肚子饿不饿?”
    中午他吃的比平常少很多,吃完后,他便静静地看着她。林江慕走时,他跟着过来,她在大门口等他走到跟前,她俯视着他,说:“放心,我会回来的。”
    然而一切就是这么不凑巧。下班后,她抄近路回去,一头栽倒在一条没人的小路,两个小时后才被偶然路过的人看见,系统说,她由于这段时间高强度的工作量而造成极度劳累,这才一时体力不支晕倒了。
    她扶墙站稳身体,跟好心人道谢。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寒颤,脑子也阵阵发沉,“糟了,我可能要发烧了。”她跟系统说。在系统的帮助下,她找到卫生院,值班室里就一个打盹的男医生,也快准备下班了,医生给她量了体温,39.1度,她挂上水,昏昏沉沉睡去时,系统突然在她脑中大叫,“完了,小江夜!他还在等你呢!”
    “现在几点?”
    “快十二点了。”
    “他没等到我,应该去睡了……饿一顿没事的。”
    “可是小江夜他怕黑呀!”
    “水挂完了叫我。”她闭上眼睛,眼前浮现那一双总喜欢盯着她看的乌黑眼眸。
    凌晨一点半,她走到家,钥匙好几次都没对准孔,浑身哆嗦着打开门,她跨进门槛,感觉到腿边的异样。她低下头,怔住。在稀薄的月光下,有个小孩蜷缩着靠在门背后,可怜地抱住自己的双腿。他等到了她,眼睛像是夏夜里的萤火虫般亮着。
    看着他依赖的目光,她的心软成了一滩水。眼睛发酸,她立刻将他抱起来,门锁上,往里屋走去。
    她把他抱到卧室,用被子裹住他的身体,打开灯,她看见江夜被冻得通红的脸颊。
    “对不起。”
    他发现她又要走,连忙伸出冰凉的手抓住她。
    系统:“呜呜,小江夜好可怜呐,我哭啦,呜呜。”
    她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没发烧。“我给你去打盆热水,先洗个澡,嗯?”他应该听懂了,但仍没松开手。
    “乖乖的,好么?”她认真地看着他,指腹碰了碰他的脸。
    他总算松开了。十分钟后,她端来热水,简单地帮他擦了个身,换上睡衣。
    “肚子饿不饿,我给你煮点吃的?”
    他摇了摇头。
    “好,现在也晚了,不好消化,明天早上多吃点。”
    林江慕一上床,一个小身体便贴了过来,张开手要抱抱。
    系统:“小江夜真的很害怕,你亲亲他吧。”
    她抱住江夜,轻抚着他的背,“睡吧,你放心,我不会走的。”她哼着自己也不知道在哪听过的旋律,直到怀中小身体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平顺,她对着漆黑的前方,又低声说了一句。
    “江夜,我会努力的,所以。”
    “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