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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弟为何这样 第38节
    “嗯。”宴春闷闷道。
    “那你想出来她如果故意刺激你,你要怎么应对了吗?”
    尹玉宸袍袖扎着,长发在身后窸窸窣窣地轻晃,宴春瞧着瞧着,就上手摸了一把,好长啊,还顺滑,比她的发质好多了。
    “嗯,我可以喝涤灵池的水,吃大补伤药,折磨她。”宴春鼓着脸,恶狠狠地说。
    尹玉宸动作一顿,真想一脚把她踹趴下。
    共生的两个人谁受伤,另一个都好受不了的。她就只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
    不过尹玉宸深吸口气,这辈子的耐心都用在了宴春身上,边擀面边说:“你不要以己度人。你怕疼,她可未必怕。”
    “她想让你失控,差点把你逼得神魂出窍,你得想个办法让她也失控才行。”
    “人生在世,是被七情六欲支配的产物,修者即便是进入了脱凡境,不也会失控么?”
    宴春仰着脸,看着尹玉宸,尹玉宸抬手在她鼻子上弹了下,她鼻子上就沾了面,看着傻兮兮的,像个掏土的地鼠。
    “你要站在她的角度去想,她想要做什么。”
    “啊?她就是个坏东西,我没法带入她……”
    “不是让你带入,是让你踩着她的脑袋去想!”尹玉宸切面的刀敲了下案板,宴春连忙抡圆了膀子呼哧呼哧猛拉风箱。
    尹玉宸声音压得很低,这后堂的师傅们修为都不怎么样,而且他们现在做完了饭,都休息的地方扯闲话去了,没人听尹玉宸和宴春说什么。
    尹玉宸说:“你不是看到过她的记忆吗,你在她的记忆里感受到了吧,她最怕什么。”
    “可我无法感同身受。”宴春有点拧巴,她站在自己的角度无法代入一个遭受凄惨童年的受害者,因为她的童年在天上飞。
    强行被记忆共情的时候,她可怜记忆里的孩子,却无法同情莫秋露。
    “没让你感同身受,让你去抓最强烈的恨和恐惧,”尹玉宸将面下进锅里,用长长的筷子去搅合,声音轻声细语,却如毒蛇爬过皮肤。
    “抓住那些东西,利用那些去对付她,站在她的角度去思考她的欲求,”尹玉宸说:“当你知道一个人的欲求,她的恐惧,她的崩溃,她想要的是什么,你就能夺走她的一切,她就是这么对你的。”
    宴春在沸腾的热气面前,莫名其妙地打了个抖。
    她看着尹玉宸,眼中没有对荆阳羽品行的崇敬,却很想靠上去。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靠在了尹玉宸的大腿边上,坐着小马扎,很上道的说:“她想要取代我,因为我有的她一样也没有。”
    “对。”尹玉宸把煮好的面捞出来,冰凉的,刚被水冲完的手,捏了下宴春后颈,“继续。”
    宴春一缩脖子,整个人都倒在尹玉宸的大腿上,扶着他坐稳,抱住了他的大腿,心里说不出的安心。
    她说:“她想要成为我,想要我的大师兄,想要我的父母,想要我的地位权势……她还想杀她的父亲,还有当初那些看着她母亲去死,却还在羞辱她母亲的人。”
    “师姐真聪明,剩下的师姐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就行了。”尹玉宸把面焯水,放好,做浇头。
    抽空夸赞了宴春一声,宴春顿时美滋滋勾起嘴唇。
    “我要吃肉蛋两掺的,”宴春扒着灶台说。
    “好。”尹玉宸顺手又打了蛋,洗锅子,做浇头。
    香气爆出来,宴春说:“我知道怎么做了。”
    尹玉宸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两个人似亲密,又不带一丝旖旎,极其自然地靠在一起,好似他们本就应该靠在一起,比邻而生。
    宴春等着一碗香气四溢的面出锅,这一刻心里无比安定强大。
    后来的很多年里,宴春回想最多的,就是这一幕。
    她后来明白,爱分很多种,但最健康的爱,大抵就是这个样子。
    像丛林之中大树会树冠羞避,总是会给彼此的生长留下缝隙,绝不干预,不遮蔽,不依附,也不纠缠扭曲,一起面向阳光蓬勃生长。
    第31章 破妄十八 我就是不可替代啊,你也知道……
    面弄好了,两个人就端着去外面吃。
    若是放在从前,宴春肯定一点也不想见到莫秋露,她何尝不知道,莫秋露被她拖进了涤灵池也还敢出现在她的面前,是根本不怕疼的。
    而除了自伤灵府,让莫秋露疼一疼之外,宴春根本找不到其他的方法对付莫秋露。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宴春在后堂被尹玉宸循循善诱了一番之后,就觉得自己还没出手,就已经获胜了。
    她大大方方地在莫秋露的不远处找了个位置,和尹玉宸相对着吃面,眼睛时不时地对上朝着她看过来的莫秋露,宴春就勾着嘴唇,对她笑。
    她不知道自己下意识地在模仿尹玉宸的笑,因为吃面嘴唇也格外艳红,和尹玉宸坐在桌边上一起扭头对着莫秋露,像一大一小两条毒蛇嘶嘶吐信。
    莫秋露东西没吃多少,心口梗着似的难受,但是现在不宜直接去找宴春麻烦,她的拥护者确实比宴春多,但这些师兄师姐都不是怀余白一样没脑子的,不可能为了她哭一哭装可怜就为她“冲锋陷阵”。
    而且尹玉宸那条毒蛇在宴春的身边,他现在的身份可是代掌门首徒,内门弟子不可能不避讳,莫秋露也对他有点打怵。
    于是一顿晚饭竟然很平和的就过去了,还是莫秋露先离开了,一些内门弟子也很快离开,宴春这一次没少吃,自己吃了一大碗。
    有点吃咸了,尹玉宸还去后堂给她弄了一杯甜甜的牛乳。
    宴春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不由感叹,“要是你从小便是我的师弟多好……”
    尹玉宸轻笑一声说:“那怕是不成,我若从小便和师姐一样长在仙山,是不可能会做吃食给师姐。”
    而且没见过人心险恶,没接触过这些邪术,说不定会跟双尊和荆阳羽一起,逼着宴春接受共生颈环呢。
    那样宴春就不会在意他,而是会像对待荆阳羽一样,和他“恩断义绝”。
    尹玉宸只是稍稍想象一下,就觉得不行,他和宴春只能以这种方式相遇,换了任何一种,他都无法帮到她。
    尹玉宸生平第一次感激自己曾经遭受的苦难。
    “她应该会在路上堵着师姐的,师姐做好准备了?要再吃点点心壮壮胆吗?”
    尹玉宸用这种调笑的语气,轻飘飘戳穿了宴春因为紧张,今天吃得格外多的事情。
    宴春有些羞恼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深吸口气说:“准备好了,走吧。”
    俗话说学坏一出溜,宴春被个大坏蛋手把手教着,没可能再被谁给欺负了去。
    回康宁院的路上,尹玉宸和宴春分开走,宴春在前,也在明,尹玉宸在后,也在暗。
    宴春拾级而上,面色淡定散漫,撑得肚子滾瓜溜圆,这是她一肚子的勇气。
    尹玉宸负手跟在宴春身后,身上罩着的是宴春当初用来躲避荆阳羽搜查的归真,没人能够看到他的踪影。
    一路上遇见了几个内门弟子,对宴春都是微微点头见礼,没有谁热络地同她说话,莫秋露也不见踪影。
    眼见着要到康宁院了,宴春以为尹玉宸估计错误,莫秋露今天不会来的时候,莫秋露在康宁院的门口截住了宴春。
    她们用极其相似的脸,在康宁院大阵的灵光下对视,宴春从前都会眼神闪烁,直白地透出妒恨和怨气。
    可今天,莫秋露看着宴春平静无波的眼睛,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透宴春了。
    宴春和她对面站着,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比莫秋露高了半个头,所以她从前是怎么被这个人给欺负住的?
    玉宸小师弟说,谁先开口谁先输,让宴春千万稳住,等到莫秋露忍不住开口,她就赢了一大半。
    因此宴春看着莫秋露,怕自己沉不住气,开始回想她白天看到的共生颈环记载。
    那术法记载,不光是记载怎么制作,并且运用共生颈环,还有举例,可以说每一个例子的背后都是一个凄惨的故事,足以让宴春这样同情心旺盛到往外冒的傻子,只是想一想就露出怜悯之情。
    而后现场就变成了宴春盯着莫秋露,眼神逐渐游离,表情露出了怜悯之色。
    莫秋露脸色则是越来越黑,她不觉得宴春是在走神,她觉得宴春就是真的在怜悯她。她和宴春共生,在宴春的很多记忆里面,看到的都是她悲天悯人不自量力。
    她最厌烦这种人,尤其她知道宴春的怜悯都不是装出来的。莫秋露被宴春的眼神刺得七窍生烟,忍无可忍地说:“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做什么?”
    什么眼神?宴春被她吼得回神,有点迷茫。
    宴春很快想到尹玉宸说,逼莫秋露先开口,自己就胜了一大半,于是笑起来。
    这笑更是刺痛的莫秋露,她深吸一口气,说;“你笑什么?”
    宴春这会儿已经想明白了莫秋露为什么先开口,于是她也开口,无意识学着尹玉宸说话,慢条斯理地说:“笑你可怜啊。”
    “我可怜?哈。”莫秋露也用怜悯的眼神回敬宴春,这会儿周边没有其他人,莫秋露露出藏了许久的真面目,量宴春也拿她没有办法。
    “你该可怜的是你自己吧,以后你可要靠着我活着的。”莫秋露说:“宴水云,你还是不要再试图挣扎了,我又不会弄死你,你每次挣扎的样子,都可怜的让我想笑。”
    宴春看着她,视线越过她看向虚空,她猜测,那里就是尹玉宸站着的地方。
    他肯定会站在莫秋露的身后,为了防止莫秋露被刺激狠了,控制不住对自己动手。
    宴春又露出点笑意,正对着尹玉宸的方向,她从没有过这种感觉,这种哪怕看不见一个人,只要知道他存在,就觉得开心并且安心的滋味。
    “我不挣扎又能怎么样?”宴春视线始终不看莫秋露,而是盯着虚空说:“你就算控制了我,你也并不是我啊。”
    莫秋露心中一哽,嗤笑一声。
    “谁说我要成为你,我只是……”
    “你只是觉得我的一切都太好了,你气不过,你没有,所以你想偷。”宴春打断莫秋露,说道:“从前在内门,因为资质太差,没有长老肯要你,所以你在内门打杂。”
    “但幸运的是你有和我一样的水灵府,又修为低下,所以我父母找上你的时候,你毫不犹豫便答应了共生,当时不是你救我。”
    宴春说:“相反,我才是你的救命稻草。”
    “你这牙尖嘴利,是同那个外门毒蛇弟子学的吗?跟那种人你能学出什么好?”
    莫秋露被戳中内心卑微,却不肯表现,看着宴春故意刺道:“你现在已经沦落到要去和外门弟子混了,你大师兄多么痛心疾首,为了你不被骗,把那个弟子收为徒弟看在眼皮下。你出身这么好,活在这世上,难道就是给人添麻烦的吗?”
    宴春听了这句话,从前她或许会因为莫秋露的指责,觉得她活着确实就是给人添麻烦。
    但是现在她听了莫秋露说尹玉宸,顿时就奓毛道:“外门弟子怎么了?你不也做了好多年的外门弟子,你怎么进的内门?他好歹是大比进来的,你靠的是内门师兄联保吧!”
    宴春知道她一些记忆,就算不想记住,也因为被迫共情而记得清清楚楚。
    她用一种看脏东西的眼神看着莫秋露,说:“给你联保的师兄喜欢你吧,你知道吧?你知道还吊着人家让你进了内门,现在整天粘着我大师兄,你还有脸说玉宸小师弟,你不要脸!”
    宴春像个刺猬,反唇相讥得非常激烈,她不由得任何人说尹玉宸不好。
    莫秋露被哽住,眼神闪烁了片刻,抖着嘴唇,咬牙切齿地说:“哼,我再不要脸,我也不是天煞孤星,我也没有害的双尊修为倒退,害得代掌门为你屡屡坏规矩,坏修为!”
    宴春最听不了天煞孤星四个字。
    命魂镜是她的死结,没人知道她有多么害怕那其中的一切成真。
    她被莫秋露刺激得眼睛都红了,咬着嘴唇,牛一样喘息。
    她视线从莫秋露身上挪开,她又看向莫秋露身后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