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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节
    第三章:当家的

    “刑仁举?大朝奉?”妖娆的女人昂头看着刑仁举,又指着木桩上的喜凤和其干爹,“你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刑仁举摇头:“我是不是他们的同伙,我想,你们应该心知肚明,我从进村开始,就被你们监视着,确切的说,应该是你们的人把我救回来的,但至于为什么救我,我不知道。”

    妖娆女冷哼了一声:“你猜错了,把你带进村子里来的人,不是我们的人,但我知道是谁。”

    刑仁举立即糊涂了,因为这个女人眼前没有必要隐瞒,这么说,昨日自己中暑之后,救自己的另有其人,会是谁呢?

    就在此时,刑仁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看着那妖娆女子,问:“你们不是西南铁唐的人!”

    妖娆的女子蹲下来,托起刑仁举的下巴,像猫一样凑近闻了闻他的嘴,低声道:“对,我们不是,但这没关系,只要其他人以为我们是,那就行了。”

    说罢,妖娆的女子起身来,抬手一挥:“时辰到了,开始吧。”

    话音一落,麻衣村民们将散在周围的戏班子演奏者们往中间的柴堆之上扔去,还清醒着的演奏者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是什么,都在那苦苦哀求着,有些胆小已经嚎啕大哭,抽泣着哀求,极少数的两个人已经屎尿齐崩,吓得浑身抽搐,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刑仁举被扔在最外围,随后周围的那些麻衣村民开始提着火油桶走上来,朝着那些演奏者和柴堆之上浇洒着火油,周围人哀嚎声一片,但刑仁举却突然间冷静了下来,下意识抬眼看着自己跟前那个半遮面的麻衣村民。

    原因很简单,因为跟前这个人淋在他身上的不是火油,而是水,而且是混入了其他某种东西的水,因为水有一股刺鼻的气味。

    半遮面的那人朝着刑仁举眨了下眼睛,待两侧的人浇完火油后,低声说道:“贴地趴下。”

    说完,那人提着空桶离开,返回人群之中,远远地看着。

    刑仁举下意识看着站在戏台之上的那个妖娆女子,女子带着一种怪异又兴奋的笑容,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双手,低声在那像是念咒语一样念着他听不懂的话,随后又在那手舞足蹈地跳着,口称自己已是祝融上身,要严惩这些恶徒。

    舞蹈持续了一阵之后,妖娆女子突然间停下来,单手一举,戏台旁边的一个人扔过去一个火把,她紧紧抓住,对天长啸一声,随后将火把直接扔在了柴堆之上。

    火把落进柴堆,因为火油的关系,瞬间燃烧起来,火焰立即蔓延开来,周围的麻衣村民也在妖娆女子的引领下,开始跳着那怪异可怕的舞蹈,口中发出类似风吹火焰的“呼呼”声,随着火势越来越大,火堆中的人叫声越来越惨烈,他们的舞蹈动作也就越来越疯狂。

    刑仁举趁着这个机会将脑袋和身体不断朝着柴堆下面钻去,用身体将周围的人和柴火都拨开一部分,虽然火焰已经烧到了他的身边,但并没有烧着他身体的任何部位,刑仁举知道这完全与得益于半遮面那人给他淋下的那桶带酸味的水。

    但是周围的气温迅速升高,刑仁举的意识也变得模糊,他知道,就算自己没有燃烧,身在高温的火焰之中,自己也活不了多久。

    就在他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听到周围有人喊叫,随后是大批人离开的脚步声,再然后便是有人冲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他,抗起他朝着远处的林子中撒腿跑去。

    被扛在肩头的刑仁举,微微抬头朝着身后看去,看到在那平坝之上那个柴堆的火焰已经腾起好几米高,毫无疑问,除了自己之外,喜凤和其他戏班子的人已经全都烧死了。

    扛着刑仁举的那人健步如飞,在丘陵地带行走如履平地,跑了一阵之后,那人刹住脚步停下,将刑仁举放下,让他站在一个水塘边上。

    就在刑仁举准备道谢的时候,那人却直接一把将刑仁举推进了水塘之中。

    刑仁举落入水塘,在其中挣扎着,闻着水塘中也有一股刺鼻的怪味,如同先前那人淋在自己身上的那桶水的气味一样,就在他挣扎着从水中冒出来的那一瞬间,却看到那人已经蹲在水塘边上,瞪眼看着他,同时问:“你是刑仁举?”

    刑仁举用手抹去脸上的臭水,呸了两声后,回答:“我是山海关久安当铺的刑仁举,你是谁?”

    那人摘下自己半遮面的那块布,又摸索着脸颊一侧,随后将易容的面具直接取了下来,露出一张漂亮纯真的面孔,笑道:“我就是你想找的西南铁唐的当家人。”

    刑仁举看着眼前这个有着纯着面孔,年龄看起来不过20岁左右的女孩儿,还有她那与头部很不协调的魁梧身躯,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女孩儿意识到了什么,站起身来,将衣服中那些填充物取了出来,顺势也脱下了那身宽大怪异的麻衣,随后叉着腰站在那,冲着刑仁举笑着。

    可即便这样,刑仁举还是在摇头,因为这个女孩儿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能扛着自己跑那么远?而且健步如飞,如履平地。

    女孩儿看出了刑仁举的疑虑:“西南铁唐家的人都是这样,算是天生神力吧,就算不是,也必须从小锻炼,所以,我们的身高都不高。”

    女孩儿挽起袖子,带着自信的笑,给刑仁举看着自己胳膊上的肌肉。

    刑仁举这才相信,往上爬的同时,问:“昨天是你救了我?”

    “对。”女孩儿书旗一根手指头,顶着刑仁举的额头将他顶回池塘之中,“至少再泡一刻钟,然后跟我去河边清洗,否则的话,你的皮肤会溃烂的。”

    刑仁举微微点头:“这是什么水?”

    “这原先是石灰池,多年来石灰基本上都沉淀下去了,加上后来村里人将废水倾倒在这里面,因为有石灰的关系,无法形成沼气,不过却可以阻燃火油。”女孩儿说完,表情一变,很认真地说,“我叫唐夏霜,我也不知道我是西南唐家的第多少代传人,也不知道是多少代当家的,因为西南铁唐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刑仁举一愣:“啊?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为何?”

    唐夏霜冷冷道:“民国二年开始,军阀混战,家里人要不是被抓了丁,要不就是被抓去什么兵工厂里面干活儿,一直到前年,我才发现,我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刑仁举摇头:“对不起,可是,为什么会这样?你们为什么会坐以待毙?”

    “树大招风。”唐夏霜苦笑道,“清末的时候,唐家就忘了祖训,开始壮大自己的买卖,与炮哥会有了直接接触,广收门生,扩大自己的势力,但是你不管再怎么扩大,你都比不过那些有兵有枪的大帅们,今天东边来个大帅,明天西边又来个大帅,今天问你要钱,明天问你要人,到头来,什么都没了。”

    刑仁举微微点头:“难怪那年我在孝城遇到了定波兄的时候,他为何要一语不发,只喝闷酒,原来是这样,他当时还说,也许以后西南铁唐的当家人都会是女子,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了,是因为原先唐家的规矩是当家人绝对不能是女子,后来传了女子的话,外人也不得而知,不会将注意力集中在唐家的女人身上。”

    刑仁举所说的“定波兄”便是上一代的西南铁唐当家人唐定波,他曾经在孝城救过唐定波,后来唐定波也去过山海关下的久安当铺探望他,并告诉他,如果有困难,可以随时去川西北找他。

    这就是刑仁举之所以要千里迢迢来这里的原因。

    唐夏霜只是微微点头,也不再说话,等着一刻钟过了之后,这才带着刑仁举去山下的那条盘江支流小河中仔细清洗,同时才道出那些冒充西南铁唐的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唐家的所在的村子早在十年前就毁于战火之中,后来冒险迁移到才了蔡村,原因有两个,其一是唐家祖辈铸铁所用的铁矿就在蔡村之上,那个大井就是矿井的入口;其二,蔡家算是唐家的远亲,确切说,应该是百年前唐家的一个分支,为了这口铁矿才改姓为蔡,守护铁矿,目的就是不让外界人知道唐家铸铁的来源。

    刑仁举在树丛中穿上唐夏霜弄来的衣服时,同时问:“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简单,唐家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蔡家人想要继承唐家的一切,但可惜的是,他们没有唐家的手艺,而铁矿他们又直接卖不出去,不过他们发现在铁矿周围,还有丹砂矿。”唐夏霜背对着刑仁举站在那,“可惜的是,他们也没有打磨丹砂矿的手艺,只得去外面寻找卖家,大概是五年前,第一批买家来了,那批卖家认为蔡家人老实,决定霸占这个矿井,蔡家人则发现这批买家很有钱,于是在买家对他们下手的当夜,先把那批买家给制服了,第一次杀人越货他们就尝到了甜头,便决定以此为生。”

    随后短短一年内,蔡家人杀掉来这里探寻丹砂矿的五批买家,官府方面也派人来调查过,但最后都无功而返,因为蔡家人将自己装成了受害者,让官府都认为是买家占了他们的便宜后逃离。

    不过,蔡家人清楚丹砂矿的意义,他们需要人帮助他们开采丹砂矿,因为他们自己要从头学起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蔡家人开始派人外出,在各处有针对性地散播这里存在丹砂矿的事情,吸引懂行的前来,帮他们开采的同时,他们也故意伪装成被那些心怀叵测的买家控制,等那些放松警惕之后,再寻找合适的机会一网打尽。

    刑仁举换好衣服后,走出来:“一个活口不留?”

    唐夏霜道:“一口不留,不管男女老少,全部杀死,开始还用刀枪,后来干脆直接烧死,说什么祭拜祝融,虽然唐家是供奉火神祝融,但从来不会用活人来献祭,他们这样做,是想让外界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已经几乎消失的唐家所为。”

    刑仁举又问:“那你呢?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说起来就很复杂,我父亲姓唐,但我母亲姓蔡,我生下来之后,因为唐家已经开始逐渐走向没落,于是我爹在当家的指示下,将我母亲和我送走,送到成都久住了一段时间,随后再回来,回来的时候就直接回到了蔡村,对外宣称,我娘是在成都嫁了人,生下了我,与唐家无关,蔡家的人也没有闲心调查这些事情,在我懂事之后,当家的就一直偷偷教导我,为西南铁唐留下最后一颗种子,我们毕竟不是什么真正的江湖门派,只是一群手艺人而已,但可悲的是,忘了在乱世之中隐藏自己。”

    刑仁举微微点头,正要开口再问的时候,唐夏霜却是先发问道:“刑先生,当家的曾今也交代过,如果你有一天来这里寻求帮助,唐家上下必须鼎力相助,你说吧,只要我能帮得上你,我一定尽全力。”

    刑仁举眉头微皱:“你不需要我帮助你解决蔡家的事情吗?”

    唐夏霜却是冷冷问:“他们有几百人,我们只有两个人,怎么解决?去报官?官字两张口,加上蔡村有几百嘴巴,他们信谁?乱世之中,当官的都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者,我帮你,并不需要什么交换条件,唐家讲信用的,当家说过的话,一定算话,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唐夏霜的言语之中透露出的那种冷静和老道,让刑仁举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西南铁唐会变成今天这样,更没有想到唐夏霜根本不让他帮助重振唐家,这让他内心很是不安,反而觉得有些对不起上一任当家唐定波。

    不过,唐夏霜说得对,他以一己之力又能做的了什么呢?对方那可是上百人呀,而且都是些已经泯灭了良心的疯子。

    唐夏霜看着刑仁举:“到底要我帮你做什么?”

    刑仁举思索了半天,从贴身的衣服夹层之中抽出了一双筷子:“帮我藏一双筷子。”

    “筷子?”唐夏霜皱眉,“什么筷子?”

    唐夏霜接过筷子的那一刻,下意识道:“铁筷?”

    “嗯。”刑仁举点头,“是定波兄帮我打造的铁筷,周围有机关,必须要按照正确的方式转动筷子上面的机关,才能拿出其中的东西,这里面的东西是……”

    “我不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唐夏霜立即制止刑仁举说下去,“我只想知道,你想让我怎么藏,藏多久?到时候是你亲自来取,还是其他人来取?如果是其他人来取,他会什么,我又应该怎么回答?”

    刑仁举摇头:“我不会来取,我也希望不会有人来取,但觉得那不可能,不管我布置有多周密,总会有人解的开,所以,只要有人来找你或者你的后人要这双铁筷子,你就给他,所以,你得活着,你得儿孙满堂,你的重振唐家。”

    唐夏霜深吸一口气,明白刑仁举的用意是为何,他不想唐夏霜在困境之中自暴自弃。

    刑仁举看了下远处的村庄:“你在这里等着,不要离开,一个时辰左右,我就会回来。”

    唐夏霜点头,刑仁举飞速离开,一个半时辰之后,刑仁举返回,手里还拿着一个用布匹包裹着的东西。

    唐夏霜看着刑仁举递来的那东西,问:“这是什么?”

    “丹砂。”刑仁举认真道,“这是我在一个时辰内,在矿井内能找到的最好的丹砂,你藏好这块丹砂,有机会去成都找到供宝斋的万小宝,然后他会给你一笔钱。”

    唐夏霜眉头皱起:“你在可怜我?”

    “等价交换。”刑仁举摇头,“你别误会,这是规矩,你帮我藏东西,我必须给你钱。”

    唐夏霜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那块丹砂:“我能问一下吗?这东西值多少钱?”

    刑仁举看着那块丹砂道:“很多钱,足够你重振唐家的钱,你自己保重。”

    刑仁举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唐夏霜问:“你去哪儿?你就不想知道,我会将东西藏在什么地方吗?”

    “我要去湘西。”刑仁举停下来道,“我刚才已经说了,我不会回来取东西,我也希望永远都没有人来取这件东西,所以你藏在什么地方我不想知道。”

    唐夏霜举起那双筷子:“那我不如把这双筷子熔了!不是跟简单直接吗?”

    刑仁举转身道:“那你就惹上大麻烦了,因为我会将留下其他的线索,让来找这件东西的人知道,这个物件在你们唐家的手中。”

    唐夏霜紧紧攥着筷子:“刑仁举,你是什么意思?你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

    刑仁举平静地说:“当家的,我懂你为什么不愿意重振唐家,可是你也应该懂我为什么要这样多此一举,有些东西虽然不能现世,但也不能让它永远都尘封在历史当中,也许你还是不懂,那很好,那就永远不要懂。”

    刑仁举说完转身离开,很快便消失在了树林当中。

    唐夏霜站在那,一直等到刑仁举行走的动静彻底消失之后,这才放下手中的筷子,低头仔细看着。

    此时,从另外一侧的树上跳下了那个妖娆的女子,女子慢慢走到唐夏霜身后不远处停下,低声问:“当家的,要带人去追吗?他可是个人才。”

    唐夏霜露出个怪异的微笑:“不用了。”

    妖娆女子探头看着她手中的筷子,唐夏霜则是扭动了几下,将筷子打开,看都不看,又道:“和我猜想的一样,这双机关筷子里面什么都没有,这个刑仁举很聪明,他已经把东西藏起来了,就在蔡村,应该在矿井里面。”

    妖娆女子微微点头:“当家的,他到底要藏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昨天你要说有个大买卖送上门来了?”

    唐夏霜把筷子递给妖娆女子:“上一任当家的死前说过,如今天下知道奇门在何处的,只有刑仁举。”

    妖娆女子道:“您的意思是,如果他真的把线索藏在了蔡村,我们顺着线索找下去,就可以找到奇门?”

    唐夏霜笑了:“你觉得呢?吩咐下去,搜索全村!”

    唐夏霜说完,带着期待的笑容朝着矿井的方向走去,妖娆女子迟疑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刑仁举离开的方向,这才快步追上唐夏霜。

    而在远处的黑暗中,潜伏在一颗树下,将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刑仁举慢慢起身,却是笑了。

    第四章:内讧

    时间,现在。连九棋来到哈尔滨前一天,中国渤海湾,某艘大型货轮之上。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人生,就有人死。”

    货轮底舱内,凡孟跪在那,双手高举着那块玉璧,听着站在自己跟前,西装革履的连九棋的话。

    凡孟很害怕,真的很害怕,他从来没有这样怕过一个人,也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身上没有缺点,也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一眼就能把自己心思彻底看透的人。

    所以,他连抬头扫一眼连九棋的勇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