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脸干枯的嘴唇翕动,笑着说:“有人请我杀你,你今日必死。”
杨老道顿时瞪大了眼睛:“大、大杀……”
他冷汗流了一身,一屁股又跌坐在地上,大杀桀桀怪笑着一口咬断了杨老道的喉咙。
影子见陶偶消失的方向就猜到了周通的目的,他一点也没有有人将死的同情心,冷漠地说:“他要杀你,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算是他枉死。”
“我没有要杀他。”影子说这话的时候,周通正在洗手间里洗手,那双白皙的手在水流的冲刷下显出几乎透明的模样,“杀了他会脏了我的手,一条人命十年寿,我还想长命百岁。”
影子沉默下来,一声不吭,心思百转,到底弄不懂周通想要做什么。
周通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双阴阳眼又浮现了出来,阴鱼阳鱼在眼眶之中游走,周通笑了笑,柔声道:“我只是吓吓他,我还不会招鬼摆‘凶神煞’,也没有他的生辰八字。况且,不用我动手,他的阳寿也快尽了,明天,你就能吃到你想吃的东西了。”
杨老道猛地睁开了眼睛,第一反应就是抚摸上自己的喉咙,完整的脖子让他放下心来,可昨夜梦里清晰的触感让他真的有一种被大杀咬断了脖子的感觉。
难不成是使用“凶神煞”的后遗症?
杨老道眉头拧的死紧,一颗心惴惴不安,一双手还在颤抖,总觉着事情还没完。
他有意杀死周通,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出错,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周通背后到底是谁在帮他?难不成是周达?周达已经死了,一个死人能有什么作为?
杨老道摸出腰间的罗盘,慌乱之下他并没有注意到罗盘中心凝出了一个黑点,黑点微微发光,发出轻微的嗡鸣声,似是在笑一样。
第5章 相亲啊
第二天,天气极好,早春的暖风吹得人困意上涌,周通拉开“八珍阁”的防盗门,对着清晨舒适的阳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隔了一条马路,对面翠宝阁门口熙熙攘攘,黄色警戒线拉出一块禁止通行的区域,警察站在警戒线外疏通人群,救护车这时候才姗姗来迟,一众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赶忙从车内赶下来。
穿着黑色缎子唐装的周通将手拢在袖子里,微微笑着看着吵闹的人群。
隔壁卖豆制品的阿姨将车停在周通旁边,问他:“这翠宝阁发生什么了?”
“不清楚呢。”周通轻声说,一脸茫然地看着阿姨,问,“看样子是出了什么事情,你看,警车跟救护车都来了。”
刚从那边过来的人听了他们的对话,晦气地说:“翠宝阁的杨天师今早被自己的招牌砸死了!”他一脸看热闹的样子,说,“我之前被他骗了三万块钱,没法报警,他算天算地,怎么就没算到自己会这么死的?真是大快人心!”
周通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周通看了一会儿后觉着无聊就回了店内,他打开装有青铜戟头的木盒子,果然看到里头的青铜戟头不翼而飞。
半个小时后,青铜戟头飞了回来,落在桌子上,铁锈稍微退去一点,颜色饱满了许多,胡部的图案十分红润,笔笔勾连比先前清晰了很多,也更像是一个仿制品了。
周通把书放下,笑了笑,问道:“吃饱了?”
“嗯。”从青铜戟头里传来影子的声音,他很平静地应了一声,听不出来什么情绪,但周通能感觉到他现在十分满意。
想起昨天周通说要投桃报李,影子暗觉一切都在周通的计划之中,有些吃惊地问:“这些都是你计划好的?”
“也不算全是。”周通谦虚地说,“有计划,也有偶然。我只是能看到杨老道头顶的气越来越弱,猜测他活不过多久。”
“所以你就顺便推波助澜了一把。”
“是啊。”周通笑着给自己倒了杯茶,嫩绿的茶叶在茶水中飘荡,周通抿了一口,说,“我昨日吓了他一吓,惊出了他一魂,让那罗盘能更好地吸收他的生气。今日死在招牌下面算是巧合,正应了那句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吗?”
影子无言以对,看着周通脸上的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个人可真不好欺负,还好他一开始采用的是合作的战略……想到这里,影子十分庆幸。
不远处,捡破烂的老头在翠宝阁门口捡到了个从中间断成两半的罗盘,天池、八卦、九星盘全都扭曲错位,正、缝、中三针齐断,他把罗盘放在手中摩挲了一会儿后直接将其丢进了垃圾桶里,骂道:“什么破烂玩意,我还以为是个宝贝!”
躺在垃圾桶里的罗盘轻轻震动了一下,其幅度之弱仿佛是在做最后的哀鸣,那个青铜戟头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将他跟在杨老道身边吸收了几十年的生气全都吸入了自己的体内,现在他身上所剩的气连支撑他活动都不足以。罗盘还想挣扎着从老头身上吸收生气,却再也无法,戟头不仅吸了他的生气,还毁了它的身体,以后真的与破烂无异了。
***
周通再见到端正的时候是一个星期后,端正回国后刚下飞机就打电话给周通,要带周通去医院检查身体,虽然周通不像以前一样气虚体弱是好事,但是忽然发生了这种变化可不是什么好事,端正脑洞大,什么寿命快到了回光返照之类的都能想出来,生怕自己发小出了什么大事。
周通想了想,虽然这几天身体没什么异常反应,但做个整体检查也没什么大事,也就由着端正折腾,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仪器,做个了全面体检。
体检报告当天就出来了,身体各项指标一切正常,老医生拿着那份相当健康的报告,语重心长地对端正说:“同样是年轻人,你看看你朋友,再看看你自己,嗯?”
端正听见老医生又要开始念经模式,忙一把抓了周通的体检报告,连声说:“哎哎哎,赵院长我知道了,既然没事那我们就先走了,我二舅还有事找我呢,哈哈哈哈,小通,你没事哥就放心了,咱们快走吧。”
周通:“……”
两人晚上在外面吃了饭,端正端大老板请客,a市最高楼的顶层花园餐厅,周围铺着一圈玫瑰花,小提琴,人工喷泉,彩光灯下气氛十分暧昧。周通瞧见这场面都觉着夸张,问端正:“这不应该是情侣约会的地方吗?”
“就是一普通吃饭的地儿!”端正眼神闪烁了下,说,“随便吃吃,随便吃吃。”
周通觉着端正心里有鬼,从小时候开始,端正只要对他撒谎,眼神就会四处乱瞟,周通不动声色,反正随端正那性格,再闹腾也不至于闹腾出什么大事。
俩人刚坐下没多久,红酒才刚上来,就有人从旁边走了过来,叫了端正一声:“端先生!”
端正忙站起来,冲那人握手:“这不是沈公子吗!好久不见了呀。”
端正演技太过浮夸,周通不得不转过头去看来人。
男人长得十分出色,身材颀长,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衬得体型挺拔周正,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一看就苏媚入骨,偏偏这样一张精致的面容下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挂在眼角。
男生女相,招惹桃花。
沈鸿文微笑着应端正的邀请坐了下来,端正给他们三人都倒了点红酒,他笑得十分爽朗,说:“哎呀,真是难得,碰见了沈公子,小通,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宏业集团的沈鸿文沈公子,家中独子,mba高材生啊。沈公子,这位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我的发小,周通,n大文博专业毕业生,现在也是个老板了。来来来,坐下来好好聊聊,聊聊。”
周通一看这场面,顿时就明白过来了。
感情摆的套在这儿,端正在给他相亲。
周通性取向男的秘密从来没瞒过端正,自从他知道自己是同性恋那天起他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了端正。端正一开始有些不能接受,但回头一想,周通喜欢男的女的关他什么事儿啊?周通又不会喜欢自己!要是周通真喜欢上自己了,他倒贴都行啊!但这几年,他也没瞧见周通跟谁谈个恋爱,这么好的样貌跟性格平白蹉跎了可不行!不谈个恋爱,开个荤打一炮也行啊!
抱着这种想法,端正特地安排了这次相亲。
沈鸿文也是个同性恋,虽然没周通那么干净,但是也挺洁身自好的,以前在国外念书的时候有过一个同居男友,但是男友劈腿,还不止一次两次,他一怒之下直接把男的给阉了。
端正知道沈鸿文家世好,性子正直,除了人稍微有点二以外,几乎没啥大毛病,配给周通再合适不过。
端正一颗红娘心熊熊燃烧,倒酒的时候手都在兴奋地发抖,他私下里偷偷观察周通的脸色,很好,没有生气,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可是,周通一直都是微笑的样子啊!可心里头的想法谁都猜不出来!
沈鸿文对周通很满意,对方长相周正,身材好,气质也佳,身上那种东方人的谦和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尤其是当周通好看的眉眼弯起的时候,简直要把他的魂全都给勾了去了,完全是他的理想型。
沈鸿文战斗力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拼命地表现自己的男友力,想要把周通迷住。
可惜周通全程都有在很礼貌地回应,但是却没有表现出多一分的喜欢,就在沈鸿文暗自反省自己是不是哪里表现得不好,惹得对方不开心了的时候,却听周通关切地问他:“看你气色不太好,沈先生最近是不是经常会头疼?”
沈鸿文一愣,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他最近是睡得不太好,经常在梦里梦见一个女人对着他娇笑,他每次都看不清女人的脸,总是在快要靠近的时候,对方就突兀地消失了。
周通温和地笑了笑,因为他能清楚地看见,沈鸿文的眉心缭绕着一点红色的烟雾,一直在他印堂左右不断盘旋。
第6章 十日煞
周通见沈鸿文一脸呆愣的表情,微微一笑,他站起来,对沈鸿文伸出手,虎口微开,手掌稍屈,标准的国际握手礼。
沈鸿文受过国外的教育,又是大企业的世家公子,这种国际性礼节自然是信手拈来,他在周通冲他握手的时候就主动站了起来,对周通伸出了手。
在两人握手之前,周通很快在他手心里扫视了一圈,果然发现他掌心四根手指上各有一个红斑,唯一一个小指没有染上红斑却泛着暗淡的红色,一个浅浅的光晕打在小指中间指节上,颜色再深一点的话与红斑无异。
周通不动声色地说:“重新做下自我介绍,鄙姓周,名通,如端正所说,家中经营着一家小店,这家店……”周通顿了顿,笑得更加灿烂,“这家店所经营的东西可能对沈先生这类受过西方思想熏陶的人来说有些不能接受,但是,我还是希望沈先生能了解一下。我所开的那家店是集风水、鉴宝、卜算、驱邪、捉鬼于一身的天师店。”
周通说话的节奏很慢,语气轻柔,字与字之间有缠绵的尾音连接着,敲打在沈鸿文心里,沈鸿文被他的声音撩得心里痒痒,可听懂周通所说的内容之后整个人都有些云里雾里。
他愣愣地转头去看端正:“他他他……刚才说什么?”
“小通……”端正无力地捂住了脸。
他就知道!周通不高兴了!可不至于用这种方式赶走相亲者啊,情人做不成,做个朋友也挺好的,沈鸿文家里很有势力,不比他们周家差,关系拉近了以后做什么都方便!
想到这一点,端正很是无奈,可转念一想,这正是周通的性格。
周通这个人看着和善谦虚,但骨子里跟竹子一样坚韧,又有一套固守的法则,是个相当有原则的人。
沈鸿文还傻傻地站在那儿等端正的解释呢,端正舌头跟打了结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沈鸿文觉着自己被耍了,脾气上来了点,再想起他的前男友,沈鸿文脑子一嗡,指着周通对端正怒喝道:“所以你这是介绍了个江湖骗子给我?端正,事先我跟你打过招呼吧?我最讨厌的就是骗子!”骗子两个字被他咬得特重。
端正听见沈鸿文这么辱骂周通,当场就站了起来,脸红脖子粗地要跟沈鸿文争吵,结果被周通很冷静地拉住胳膊。
周通还是那张斯文儒雅的笑脸,丝毫不介意沈鸿文的辱骂,他斯斯文文,如春风化雨地说:“我们先坐下,我还有事情要跟沈先生好好聊一聊。沈先生,我不是骗子,你反应过激了。”
周通那笑容太有包容力,让沈鸿文觉着自己就像是个在母亲面前犯错的孩子,冷静下来之后教养也回来了,回忆起先前的措辞,顿时觉着自己这样呵斥别人不太礼貌,他听话地坐了下来。
周通问道:“沈先生脖子上的这只玉貔貅戴了多久了?”
“二十几年了……”愧疚心作祟下,沈鸿文完全被周通主导了,周通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等回答完了他才反应过来周通怎么知道他脖子上挂着个玉貔貅???
周通点点头,说:“貔貅雄为貔,雌为貅,独角貔貅常拿来祈福又名‘天禄’,两角貔貅常用来辟邪祛灾,又名‘辟邪’,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沈先生脖子上佩戴的这块貔貅玉坠应该是两角貔貅。”
沈鸿文木然地点了一下头,紧跟着又点了一下头,断断续续地点了三下后才把系着红绳的貔貅从衣领里拉了出来,果然是一只通体碧绿,品质极佳的两角貔貅。
周通说:“你头疼是因为你发梦,但这几日发梦,虽然对你有所干扰却在梦里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情,是吗?”
沈鸿文顿时瞪大了眼睛,“是、是……我只是梦见个女人一直娇笑着看我,每次她快要靠近的时候我就会从梦里忽然醒过来。”
沈鸿文觉着有些不可思议,但是这么多年的教育让他无法接受周通的说法,他愣愣地看着周通,一脸傻乎乎的样子,眼睛都看直了,哪有一开始见到的风度翩翩的样子,但他打从心底里还是认定了周通是骗子,周通会知道这些肯定是用了什么手段,没准是买通了他家里的佣人?骗子总是无孔不入!
端正一瞧沈鸿文这样就知道这次相亲彻底告吹了,不过沈鸿文敢骂周通是骗子,就冲这一点就决定不能让他俩有什么发展!不顾刚哗啦啦碎了一地的媒人心,端正的护短心就冒了出来,他特别粗鲁地闷了一大杯红酒,说:“小通,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别跟他废话了!”
被端正的一通牛饮逗得一笑,周通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叫来服务员借了支钢笔,又拿起桌子上的卡纸翻到背面空白处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清秀干练的字迹被漂亮地誊写在卡片上,周通把卡片递给沈鸿文,说:“沈先生现在脑子一定很乱,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需要的话可以直接联系我,生意上的事情……我随叫随到。”周通笑得更加灿烂,弯起的一双黑色眸子里好像盛了漫天的星子,阴阳鱼在其他人都看不见的地方隐秘地游动着。
他看向端正,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端正忙站起来,跟上周通:“等等我,我送你回去!”
俩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花园餐厅,就剩下沈鸿文还愣愣地捏着那张写着周通电话号码的卡片发呆。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端正追上周通,不解地追问:“你给他电话号码干嘛啊?我没想到他居然说你是个骗子!真的是……啊啊啊,气死我了,算我瞎了眼!小通,你没不高兴吧?”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端正一哆嗦,一脸便秘地问:“小通,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周通哭笑不得:“……哪跟哪儿啊。从一开始,我就把他当成了我的客人,而且……”周通勾唇笑了起来,一双眼睛漂亮得好似夜空里的星子,“还是一头肥羊。”
***
回到家后,周通就坐在书房看书,a城昼夜温差大,此刻虽然凛冬过去,天气逐渐回温,但晚上还是冷得彻骨,周通洗好澡就钻进被窝里开着空调舒舒服服地看书。
这些书都是从他父亲周达房间搬出来的,山医命相卜五类俱全,够他看个十天半个月的,他不可能只靠着影子给他传输的东西,知识总归是不够用的,多学一点是一点。
青铜戟头一蹦一跳地跳到桌子上,影子从胡部的图案里冒了出来,在周通身前飘荡了一会儿后,问:“你碰上十日煞了?”
“嗯。”周通意外地看着影子,“鼻子够好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