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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不是西瓜。”田果笑着说,耸耸肩膀,示意那东西在书包里。

    这时,几位住在北极阁二条的老邻居从胡同里过,看见焕然跟田果面对面而站,出了打招呼,眼睛还一撇一撇地看着他俩,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地笑。街里街坊住着,焕然跟田果一起遛弯的事大家都知道了,那消息传得比银行涨利息还快。

    焕然是这条胡同里有名的大龄未婚男青年,他家世好,条件好,挑剔一些无可厚非,本来大家都以为焕然应该喜欢文静温婉型的女人,就像他的初恋女友白雪柔那样,简直是天女下凡万里挑一,没想到居然落在了米田果这个女流氓手里......

    “哎呦呦,那个米田果真有两下子啊,居然把钮家那个厉害的小小子搞到手了,有本事!”

    “看着钮焕然一本正经不近女色的样子,原来是喜欢米田果这种疯丫头类型的啊!”

    “哎呀,人不可貌相!那句话怎么说来的——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喂喂,你说他们俩到什么程度了?”

    “呵呵,以米田果的性格估计早就跟钮焕然......嗯嗯,大家都懂了吧?”

    “真够脏的!”

    邻居们丰富的眼神让焕然脸红,胸口的地方火烧火燎,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但一张口发现自己是个哑巴无处诉苦。但是当看到田果面不改色对着邻居们一一点头问好,就跟什么事也没发生似地,焕然忽然暗骂了自己一句:“傻叉!”

    都什么年代了?男女说句话就是搞破鞋?人家一个大姑娘都不在乎,我在乎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焕然想明白了,与其遮遮掩掩被人无端猜忌取笑,不如大大方方挺起胸膛站出来。脏?谁脏?我们还是你们?居心叵测不怕遭报应啊?焕然觉得自己如果真是一个男人就必须和米田果站在一起抵抗住所有流言蜚语,而不是逃避。

    路灯下,田果的眼睛亮晶晶的。

    “给你两瓶洗发水。”她从包里掏出那两瓶威娜宝放进焕然的车筐里。张莉死活不要这两瓶洗发水,说田果送礼等同于骂人,但田果很坚持,实在推脱不了,张莉两手一摊为难地说:“哎呦,你这人可真够轴的,跟你说实话吧,这洗发水我用过,感觉跟我的发质不对,现在我只用蜂花,这样,洗发水你拿回去,改天请我去南来顺吃涮羊肉怎么样?”

    把洗发水拿回来的时候,焕然英俊的面庞就在田果脑袋里一闪而过。

    想到这些日子他对自己和姥姥的照顾,送出去两瓶洗发水是应该的。没想到今天真是心想事成,刚拐过胡同就看见了他。

    虽然是男人,对洗护用品不甚了解,但刚看包装和名字焕然就知道价格不菲,拿起来看了看,“威娜宝......外国的?”

    “嗯,德国!”

    “特别贵吧?”焕然问。

    田果生怕他不要,就撒了个谎,说:“具体价格不知道,这是我们理发店今天发的,用用呗,看看外国人的东西好使不?”

    一听是店里发的福利,焕然的脸色没有刚才那般紧张了,但还是有点为难和不好意思,把洗发水拿在手里又看了看,说:“这么好的东西自个儿留着用吧,天气热,我刚剪了寸头,就是用最好的洗发水也看不出效果。碱水和肥皂的挺好的,这个,还是留给你自己。”

    说着,就要把洗发水还回来,田果抱着西瓜后退一步,觉得他磨叽就白了他一眼,说:“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放在单位用,碱水和肥皂伤头发,好用那些没到四十你就得谢顶。实在不行就拿回家给婶子用呗,两瓶洗发水而已,又花不了多少钱,至于来回推嘛。行了,你上班去吧,我也该回家了,有时间再聊!”

    田果转身走出两步,焕然忽然推着自行车追了过来,“田果!”

    “有事?”

    他欲言又止似乎再想措词,记忆中田果还真没见过钮焕然这么磨磨唧唧过,“有话就说吧,别玩深沉了,时间不早,晚饭还没吃,我饿着呢!”

    焕然笑了笑,忽而面容又严肃起来,他说:“胡同......最近风言风语的,你......听说了么?”

    风言风语?田果冷冷一笑,“胡同里哪天没有风言风语?住在35号院的王姐是寡妇,上个月就跟买菜的小贩多说了一句话,胡同里就开始有人传她要带着孩子改嫁,闹得王姐哭了一晚上,差点没开了煤气自杀,幸亏蝌蚪及时发现,不然出的就是两条人命。还有住在15号院的李奶奶,明明得的就是普通的消化不良,肚子胀气,你猜有的人怎么说?非说人家怀孕了,你......”

    田果本想问“你具体指哪一个风言风语?”结果钮焕然一抬手打断她,开诚布公地问:“我说的风言风语指的是咱俩,他们说......咱俩的关系不一般,是,是在搞对象,还说了一些,一些更难听的话,你......怎么看?”

    越说到后面焕然的语气就越虚。

    我怎么看?用写一封5000字的报告上交给居/委/会说明一下吗?

    田果看着钮焕然,深深的凝望,眼中眸色黑沉,盖过了头顶渐浓的夜色。她说:“钮焕然,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在乎他们说得吗?”

    ☆、第053章

    你在乎他们说的吗?

    那些毫无根据的流言蜚语,以及不怀好意的揣测与疯狂的嫉妒。

    “我不在乎。”焕然没有沉默太久,似乎一秒钟耽搁的时间都没有,他就开口说道。一字一句,声音低低的却又充满肯定的力量。

    夜幕中,田果黑沉的眸子亮起两团小小微亮的火苗,“我也不在乎。”她说,“嘴巴长在别人脸上,他们想说什么,我管不了,也不想管。我只知道你对我好,对我姥姥好,是因为你有一颗特别善良的心,你觉得我家穷,孤儿寡母过日子不容易,所以平日里能帮一把是一把,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指拿我当妹妹,我懂的。”

    是吗?钮焕然,你只拿田果当妹妹?

    田果这么说,倒让钮焕然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仿佛他是个没有主心骨的男人,思想也被流言蜚语蛊惑,误会田果对自己有非分之想。之前蝌蚪,刘长江,徐强也问过他:“然哥,你跟田果真没事啊?”

    “没事啊。”

    “那......你老往她家跑是啥意思?”

    “没啥意思,她家困难,咱们从小一起长大,能帮一把是一把呗。”

    “那你打算帮到什么啥时候?”

    是啊,钮焕然,你打算帮田果帮到什么时候?一时......还是一世?

    “哥,你要是真对田果没意思,只拿她当妹妹,那听我们一句劝,没事别老找她去,你没想法,不见得她没想法啊!姑娘都爱胡思乱想,你看过台湾的言情小说没?妈呀,里面的姑娘都跟精神病似的!拿男人的关心当爱情,男人要是说误会了,她们就开始寻死觅活!”

    焕然没看过言情小说,听蝌蚪说完,他本能地否认道:“那是她们,田果可不是那样的姑娘。”

    呦喝,还护起短了?蝌蚪说:“你怎么知道田果不是那样的人?是!她跟其他姑娘是不太一样,脾气暴,说话冲,打起架来比男人还生猛,可她终究是一个女人啊,我觉得女人都差不多,而且,你别忘了‘日久生情’这四个字。”

    蝌蚪小学没毕业,听他一本正经地讲成语焕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得得得,一边待着去!什么日久生情?她几岁时我就认识她了,要日久生情早就日久生情了,还用等到这会儿?”

    “你们那时候小啊!小孩子懂什么爱情?还有,你二十的时候,田果刚十五,你敢勾搭她?那不是犯法嘛!”

    “蝌蚪,有事说事,别用勾搭这个词。”焕然不待见这个轻佻的词,冷冷眯起眼睛。

    蝌蚪吓得一缩脖子,赶忙解释道:“对,不是勾搭,是,是,哎呀我文化程度低,总之然哥我觉得你要是真为田果着想,以后就少跟她来往,就算她不多想,胡同里可还有成千上百个喜欢嚼舌根子的人呢!哥,田果也不小了,作为哥哥,你可以考虑考虑给她介绍个对象啥的。毕竟你不能照顾她一辈子,但是她男人行吧。”

    “介绍对象?谁啊?”

    蝌蚪舔舔微干的嘴唇,脸红红的说:“这还用特别指出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焕然眼睛一眯,抬手照着蝌蚪的鼻梁就是一拳。

    “焕然哥。”田果甜甜的声音将焕然思绪拉回,他视线微垂,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是错觉吗,他总觉得田果变得比以前好看了。哦不,田果一直都挺好看的,只不过原来的那种美有点嚣张,刺人眼睛,现在的她似乎有一种江南烟雨的温柔感。

    这叫什么?是不是港台电视剧里常说的那种女人味?

    “你以后还会常来我家吗?”她小声问。

    “嗯?”

    她看着他的眼睛轻轻重复:“我说,你以后还会来我家吗?就像从前那样——婶子做了带鱼给我拿过去一盘,叔叔发了金针菇给我拿过去一份,会吗?”

    “你希望我去吗?”他的脸莫名有点烫。

    “当然希望啊!”她大声说,丝毫不在意周围人投来的异样目光。看什么看?都几点了还不赶紧回家做饭!没见过美女跟帅哥调/情啊?

    她的肯定给了他莫大的鼓励,他说:“放心吧,我可没那么封建,以后该去还去,管别人怎么说呢!”

    “太好了!”如果不是此刻抱着西瓜,田果真想扑上去狠狠抱住焕然,钢铁厂每两个月发一次带鱼,风言风语传出来后,田果最怕的是以后吃不到免费的红烧带鱼了。痴痴笑两声,田果说:“行吧然哥,时间不早我先回家了,你也好好上班,其实我对你没什么想法,就是把你当哥哥,那个......以后单位发了好吃的千万别忘记给我一份哈!”

    说完,田果抱着西瓜屁颠屁颠地走了。焕然缓了一会儿神也骑着自行车走了,慢慢的,眼前的景物从狭窄悠长的胡同换成了灯火通明的马路,可他脑子里却还想着刚才田果说的那两句话——

    我对你没什么想法。

    以后单位发了好吃的别忘记我。

    所以嘞,在她眼中我就是一个免费送福利的傻大哥?

    ***

    厨房里,吴珍正心事重重的低头刷碗,儿子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作为母亲,她很是担忧,总觉得周围人误会了什么。焕然跟田果?怎么可能!

    “嫂子。”钮蓝这时走了进来,袖子一挽,开始帮忙。

    “我一个人来吧。”吴珍淡笑着说,“你回屋休息一会儿,或者去思佳那里,对了,思佳还在哭吗?”

    “我不知道。”钮蓝很冷淡地回道,似乎还是很生气刚才儿子说出的那些话。

    吴珍看来仔细瞧了钮蓝片刻,轻叹一声,劝道:“小兰,思佳只是一个小孩子,刚十岁,说话自然不知轻重,教训几句得了,没必要一直这么生气,对你不好,对思佳也不好,没看报纸上说么,10岁以后孩子就进入青春期,如果父母掌握不好管教尺度,对小孩子成长不好。”

    钮蓝低着头,两只手在洗碗盆里快速搅动,“嫂子,先别说我儿子了,我来这儿,是要跟你说说焕然。”

    一提起侄子,钮蓝似乎连碗都刷不下去了,直起身子看着吴珍说:“刚才在饭桌上你也看见了,难道他不介意,你也不介意?那米田果是什么东西?胡同里有名的小流氓,从小就不学好,打架骂人哪个不会?原来还跑进——跑进——男厕所里过!多丢人,多寒碜,我说都觉得恶心,焕然竟然还跟她一起遛弯,她米田果是不在乎,本来也不是要脸的人,那咱家焕然呢?他可都二十五啦,不赶紧找个对象结婚,天天跟那个姓米的混在一起算怎么回事!时间若是长了,以后哪个姑娘还跟他?”

    钮蓝的话就像一个一个的小刀片,虽不一下致人死地,但字字珠玑,剜在吴珍心上,疼得一抽一抽。

    作为母亲也许最难接受的就是最宝贝的儿子堂而皇之的跟一个被所有人唾弃的女孩混在一起。

    虽然田果身世可怜,吴珍也心疼她,但这跟接受她做儿媳妇是两码事。

    “小蓝,也许我们都多心了。”作为母亲,吴珍还是要护着儿子,“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这男女在大街上走在一起还犯法了?不就一起在胡同里遛个弯,他俩从小一起长大,肯定比其他人要亲近一些,况且田果家又困难,焕然天生的热心肠,能帮一把是一把,就跟哥哥照顾妹妹似的,根本就没有什么想法。外面那些人就是闲的没事干,爱嚼舌根子,哪个邻居告诉你的?是不是那个杨晓红?”

    “谁告诉我的不重要。”钮蓝避重就轻,“刚才你说什么,就跟哥哥照顾妹妹似的?嫂子,你是不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难道不懂哥哥跟妹妹的关系最危险?《柳堡的故事里》哥哥跟妹妹,《小花》也是哥哥妹妹,还有那个《五朵金花》跟《阿诗玛》......”

    “小蓝!”吴珍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那些都是电影,是假的。”

    “假的?那你跟我我哥呢?你们可是现实中的一对吧?”

    吴珍脸红,没想到小姑子这一张嘴还挺厉害,竟然把她跟焕然爸的过往说了出来,幸好这时妹夫唐安平走了进来。

    “嫂子,我哥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刚才来了电话,说今晚有特殊任务,弄不好得明天了。”

    钮蓝看着丈夫,问:“你找哥干嘛?”

    “问点所里的事。”唐安平简短地答,“那嫂子你们忙吧,我先回屋了,明天早会领导给我布置了发言,得赶紧写稿去。”

    “等等!”钮蓝叫住丈夫,“之前跟你说给焕然介绍对象的事,到底有眉目了没?”

    唐安平犹豫了一阵才说:“还在观望。”

    “啥,还在观望?!”

    “你别嚷嚷。”唐安平觉得钮蓝哪里都好,惟独这脾气跟嗓门大了点,一遇到事情就跟炮竹似的,一点就着,丝毫没有中年妇女该有的稳重劲,“找对象是儿戏么?我不得替焕然把把关?上一批来到几个大学生,不是结婚了,就是有对象了,我总不能拆婚去吧?”

    “那上个月来的新员工里有没有合适的女青年?”钮蓝着急,生怕再晚几个月,米田果就把焕然怎么着了。所以得赶紧找一个姑娘让外甥悬崖勒马,不然再往前走就是无底深渊。男女在一起有时没那么复杂,看对眼了自然水到渠成,无论如何钮蓝也不能让焕然跟田果看对眼。

    唐安平觉得老婆过于心急了,合适的女青年说找就能找到?再说了,他去单位是上班的,不是保媒拉线的,一个大男人见到一个姑娘就问人家结婚没?有对象没?这不就是流氓嘛。但唐安平也明白妻子为何心急,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是帮忙也好,还是什么其他,焕然总和米田果混在一起确实不太让人放心。

    虽然没出事,但长此以往下去估计也离出事不远了。

    “放心吧,焕然的事我没忘,看过资料了,上个月新来的员工里有几个合适的,但现在我跟人家还不熟,等熟悉一些了,我自然会问的。”抬头看向吴珍,“嫂子,你也别太着急,焕然办事一向稳重,有主心骨,我觉得他跟隔壁远的那个姓米的姑娘肯定没什么。年轻人嘛,在一起说说笑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咱们得跟着时代走,现在大学里男女生都开始一起跳交谊舞了。而我呢,这边也抓紧时间在单位寻摸合适的姑娘,咱们一起努力,争取让焕然在年底前当上新郎官!”

    ☆、第054章

    田果回到院子时,一个小孩正从里面跑出来与她撞了个满怀。“哎呦!”小孩年纪不大,力气到不小,毛茸茸的小脑袋撞得田果肚子一疼。再仔细看时竟然是王小悦。

    自打香油票丢了,这还是田果在胡同里第一次见到她。

    “小悦!”见王小悦绕过自己就往外面跑,田果回身叫住她。“跑那么急干嘛,吃饭了吗?”

    天已经擦黑了,王小悦的面容在夜色中看不清楚,唯有两只大眼睛充满恐惧地望着田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