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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冬意发现水杯忘拿了, 打算去食堂买瓶水, 明天上课再顺便拿回来。
刚买了一瓶水, 准备离开食堂的时候, 她就被人叫住了。
“沈老师。”
沈冬意转过身来,“宋矜?有什么事吗?”
在她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生。
宋矜神色淡淡,把手里嫩黄色水杯递给她,说:“您水杯忘拿了。”
“谢谢,麻烦你了。”沈冬意微笑地接过来。
见宋矜站在原地没有动,沈冬意有些疑惑。
她在九班上了几节课,也看出来宋矜的与众不同。
他和其他学生不一样,太过安静了,不说话的时候一点都不像个学生,让人捉摸不透。
“你还有事吗?”沈冬意问道。
宋矜瞳孔低沉,“嗯,可以请教几个问题吗。”
沈冬意惊讶地看着他,在上课的时候她发现宋矜大多数时候不会听讲,基本上都是自己学习。她之前遇到过这种人,通常都非常聪明,有一套自己的学习体系,性格多多少少也有点怪异。
她没想到宋矜居然会请教自己。
“好,我们旁边坐着聊吧。”沈冬意点头道。
“嗯。”
两人在食堂找了个位置坐下。
沈冬意问:“你有什么问题吗?老师尽量为你解答。”
宋矜沉默地低下头,沈冬意也没催促,只是耐心地看着他。
“沈老师,您觉得在罗雁声眼里,您和我是一样的吗?”
良久后,宋矜迟疑地问了出来。
沈冬意愣了一下,没想到宋矜会问这种问题。
她没有吃惊太久,思考数秒之后,她摇了摇头说:“大概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
“不止是雁声,在其他人眼里我们也是不一样的。我是老师,我和雁声是同龄人、是同事;你是学生,和他年龄不同、身份不同,和我自然也是一样。”
虽然不知道宋矜为什么这么问,她还是在认真解答。
宋矜眸光下滑,所以无论罗雁声对宋矜多好,没有人怀疑罗雁声喜欢他。而罗雁声明明只是帮沈冬意搬了一次行李,他们就觉得罗雁声对她和其他人不一样。这仅仅是因为身份不同而已。
在其他人眼里宋矜和罗雁声是不同年龄段的人,而在罗雁声眼里,他也只是个孩子。
和陆川一样,宋矜对他来说,也是个小孩子。
“谢谢。”宋矜朝她颔首道谢,又说:“还想提醒您一件事,帮您只是举手之劳,请不要误会,毕竟罗雁声是个老好人。”
“谢谢您为我解答,再见。”
在沈冬意还在回味他那句话的时候,宋矜已经起身离开。
沈冬意怔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在罗雁声解释跟她为什么上课睡觉和今天帮她搬行李之后,沈冬意的确想过,罗雁声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
宋矜来找她其实是为了说这个?罗雁声对她没意思?
不过没关系,罗雁声没有别的想法也正好。虽然她对罗雁声是有些好感,只可惜听说他没什么学历,家里也不富裕,注定和她不是一路人。
罗雁声和几个高二年级的打了一节课,宋矜都没出现过。
可能他是有作业要写吧,白天把作业写完,晚上就不用留堂了。
晚上,陈扬说他下周就转去教体育,所以这两天多帮罗雁声做一点。
正好罗雁声要早起兼职,这两天就帮他分担一些,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罗雁声走向校门口的时候,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今天他一整天都没和崽崽说上话。
以前就算他忙吧,宋矜中午还来食堂吃饭,至少中午打饭的时候还能跟他说两句话。今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宋矜来也没来。
“不行。”罗雁声停住脚步,总感觉有点不对劲,于是他转身就往高一教学楼方向走。
走到教学楼的小花园往上一看,三楼角落教室的灯还亮着。
宋矜果然还没走!
罗雁声心中一喜,可以陪崽崽写作业了!
他一路迈着欢快的步子跑上了楼,刚走出三楼楼梯口,九班教室里的灯就一下子全灭了。
罗雁声听到关门声,一个身影朝这边走了过来。
“宋矜?”罗雁声看不太清楚,怕认错了人,低低地喊了一声。
灰暗阴影处的身影顿了一下,将头偏向一边,语气没有一点起伏:
“你不是回去了吗。”
“真是你啊,我还怕认错人了。”罗雁声松了口气,向他靠近了两步,“你作业写完了?”
宋矜神色冷淡,点头,“嗯。”
走廊里静谧无声,罗雁声也不知道怎么了,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吧。”
两人僵持数秒,宋矜率先打破了沉默。
说完,他走向罗雁声身后的楼梯口。
当他和罗雁声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罗雁声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
“宋矜,你怎么了?”
昨天直到他们分别前,宋矜都表现得很平常。从那以后他们没说上一句话,今早自己给他送糖葫芦他也没有出来,罗雁声真的有点不明白,宋矜为什么会表现得像生气了一样。
宋矜凝视着罗雁声拉住他的手,温热掌心贴着他的手臂。
罗雁声堂堂正正光明正大,那自己呢?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像个疯子一样去追寻他残留的气息。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想推开罗雁声的手。
“我做错什么了吗?”罗雁声忐忑不安地问。
“没有。”宋矜摇头道。
你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我。
“那你今天为什么不和我说话?我早上来找你你不理我,中午也不来我这儿打饭,下午叫你一起去打球你也不去,我一天都没有跟你说上话了!”罗雁声沮丧道。
他苦恼地皱着眉头,有点不知所措。
听完他的话,宋矜瞳孔放大,脸上出现怔愣之色。
从没见过这样的罗雁声。
他平时好像有用不完精力,永远开开心心挂着笑,丢脸的时候、被人瞧不起的时候、打球输的时候、被人拒绝被人开玩笑被人赶下球场,他脸上也没有出现在任何一点沮丧。
可是……
现在……
宋矜低眸看着罗雁声,眼神炙热滚烫。
“一天没跟我说话,会让你这么不安吗。”
宋矜声色低哑,在浓稠的黑夜显得有几分微妙。
罗雁声永远都是这样大大方方,不屑于隐藏。
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对啊,你每次生气也不告诉我理由,我都得自己慢慢猜,虽然有时候没猜对,你也莫名其妙好了,但我就更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了。”
宋矜忽然向罗雁声走近一步,身形完全挡住了走廊背后的灯光,像一张黑色的大网将罗雁声牢牢网住。
不知为何,罗雁声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感,从宋矜身上传来的。他不自觉地紧贴在阳台边缘,眼里带着些新奇,就这么骨碌碌地看着宋矜。
这股从宋矜身上传来的压迫感,和上次在操场上感受到的不一样。
这一回,罗雁声明显感觉到宋矜没有生气,而是……隐约有一点愉悦和难以置信。
“为什么要和我说话。”
宋矜的语气平铺直述,看着他的眼睛,罗雁声却感觉自己在被他步步紧逼。
或许是他们靠得太近了?
罗雁声呼吸乱了,夜风贴着他的耳畔徐徐地吹,给罗雁声降了点温,“我就是想跟你说话啊。”
你是我的崽崽,我想跟你说话有什么问题吗?完全没问题啊。
“不想和其他人说话?”宋矜继续问。
“想。”罗雁声老实巴交地点了下头,又说:“但我最想跟你说话。”
宋矜抿唇笑了一下,周身的压迫感荡然无存。
罗雁声见他笑了,悄悄松了口气,“你不生我气了?”
宋矜声音软了几分:“我没生你的气,我生自己的气。”
生自己气?
“你做什么坏事了?”罗雁声狐疑地问。
教学楼里空荡荡的,宋矜眸子黑压压的,“我喝了你喝过的水,怕惹你生气。”
“害,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
喝水就喝了呗?自己为什么要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