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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9尘间烈火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老伯爵神色有些恍惚,似乎回到了那个惊人的夜晚“希瑞殿下创造了奇迹,整整叁个日夜后,他打开了房门,优雅而流畅地翻开了海因里希大人的手札。”
    “一页一页,一张一张,在滴水粒米未进的叁日之后,依然保持着仪表和从容。所以,再也没有人提出任何的异议。”
    “能够破除勇者限制做到这些的,只有获得了神爱之人——希瑞殿下被光明神认可了,我们作为祂世俗的子民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他明明跟我说……”云曦震惊地回忆起那一个祥和的午后,与她还不算相熟的王子殿下分明称自己打不开勇者传承手札,还希望她能够来告知里面的内容。
    ……不对,现在想来,他彼时的言行就非常怪异。
    “我们引领世人,也只有我们能引领世人。”
    希瑞听到她说这句话时,心中该有多讽刺呢?天选的勇者,注定是高尚而受人尊崇的。他费尽一切赌上所有打开的,决定命运的魔盒之书轻松认她为主。就算是个柔弱少女也能自降临时得到高贵的身份和认可,有无数人为她铺路,也有无数人期待着她。
    那种天真愚蠢,而又正直的模样,是否早就刺痛了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留下了恨的种子?
    看着云曦若有所思的沉默模样,里昂长叹一声,问道“您觉得殿下可怜吗,勇者大人。”
    “不。”尽管里昂的话触动到了她,帮助她回想起来过去被她忽略的细节,但云曦仍然果断地否定了“他有什么可怜?因为降生在那样的家庭,有着并不高贵的母族出身,就可以做出那些事吗?”
    “费尽心思得到了王位,建立了帝国,这些都是常规的手段,甚至配得上一句称赞。可他背叛人类勾结魔族,将大门拱手敞开于昔日征踏国土的仇敌,这是足以将他推入一万次绞刑架的罪恶。”
    回想起在皇宫时他撕碎面具的模样,和那些求助无门的绝望日子,施暴者难道还想得到什么可怜?
    云曦对希瑞恨之入骨,唯有他——是绝不能原谅的。她会用最深最烈的火焰把这外表光鲜的恶魔烧成灰,撒往天空祭奠人世间因他死去的亡魂。
    “世上有很多人遭受比他更深重的苦难,而他使界门松动,是一切的第二元凶——甚至可以说是罪魁祸首,如果没有他的帮助,魔王绝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卷土重来。”她咬牙“希瑞·德默克多·莱顿,不配得到任何的同情。”
    云曦甚至有一种猜想,希瑞并没有中约修亚的催眠,他至始至终都是清醒的。
    “——但那也是神的选择。”里昂苦闷地叹息“神选择了这样的人成为我们的王,或许代表他已经不再爱着世人。”
    “事实上,从二十年前起,也只有圣女大人曾短暂聆听到祂的神谕,与以往的盛景难以相提并论。”这个虔诚的信徒无奈地说出了事实“神若要抛弃我们,我们别无选择。”
    “……不。”她沉默了一会,站起身来,目光如炬。
    “神?”
    “假如神确实抛弃了这片大陆,任由魔族消灭我们,也该让祂看看人的意志。若您真的虔诚,该做的是让祂再次见到自己造物的不可替代之处,而不是悲观地等待着黄昏。”
    “人类永远不会轻言放弃,我亦是如此。”她伸出手,交给了里昂一封小小的信件。
    ……
    老伯爵通知传送阵已经准备好了,由于耗能巨量,它位于郊外,云曦准备出城和特洛伊他们汇合。
    赛加的城内还勉强保持着风平浪静,让她稍微好受了点,如果快的话,还来得及……
    “姐姐,姐姐——”
    一个可爱小姑娘抹着嘴巴,哒哒地向她走来“姐姐好漂亮,像铜像上的勇者大人!”她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自己,云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摸小女孩的头。
    “安娜——回来——”不远处,像是女孩母亲的人正在无奈地呼喊着自己的孩子,对云曦露出了歉意的眼神。
    小女孩东张西望一会,才神神秘秘地在她耳边窃窃私语“姐姐,有一个哥哥让我把这个东西给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透着淡淡的红“说是给你的礼物,姐姐,你们是恋人吗。”
    她用魔力扫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问题,有点尴尬地在女孩的期待下拆开了信件。
    里面的东西却让她怔在原地,整个人像是被丢进了冰窟一样寒冷而难以喘息,仿佛又被丢进了不愿回忆起的那个幽深梦魇。
    是她的照片。
    不是那些淫辱的,羞耻的,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她在赛加城门伫立的照片。
    下面有一行飘逸的花体小字,用着她再熟知不过的字体。
    “给我挚爱的未婚妻。”
    “安娜——快走啦——”女孩完成了任务,听到母亲的急迫呼唤,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她的周围死一般的寂静,过了一会,有一双熟悉而恐惧的手从后面伸出,将她紧紧揽在了怀里。
    “好久不见,云。”优美动听的声音此刻却不亚于地狱深处恶魔的私语“旅行还开心吗?不过差不多该回家了吧。”
    “没叫上我,有点难过呢,是因为我之前太忙没空陪你,生气了吗。”魔鬼的声音听起来遗憾又惋惜“没关系,之后我们会有很多时间。如果你很喜欢这里的话……嗯,干脆婚礼后,就在赛加度蜜月吧。”
    “'大家'都很想念勇者大人啊。”他捡起了一缕白发,轻吻着,话中却是暗藏杀机的威胁“我没有杀了他们,也没有用酷刑折磨,你看,我还是很在意你的想法的。”
    云曦没有说话,只是僵在原地。
    “奇怪。”希瑞慢慢笑了,原本英俊优雅的脸逐渐扭曲“云为什么不同情我呢?”
    “你已经知道那些事不是吗,云待在暗塔一个多月就受不了,我可是和母亲的尸体在那里整整一年。忍受腐烂的臭气和发霉的餐食,还有父亲时不时的殴打,这样的日子是我前半人生的常态啊。”他叹了口气,似乎想不明白她的反应。
    “所以我变成这样,也是能理解的吧?为什么不可怜我呢?”
    “同情我,可怜我,然后——爱我啊?”说到最后,希瑞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起来,他的力道大到令人难以承受。
    “你不是最有同理心,最善良正直的勇者大人吗?”
    “——连你,也不愿意看着我吗?”
    “……”
    “希瑞。”她平静地站在那里“我对其他人愿意开口,劝阻他们,说服他们,不代表我原谅他们,只是那些家伙还有一丝可以再利用的价值。”
    “而对于你,我一句废话也不想说,也没有那个必要。”随着这句冰冷的宣告,勇者大人如愿以偿地察觉到抱着她的手臂变得僵硬,不一会难以置信地,无法维持地松开了。
    “人间级(第二级)炼金造物,药剂’尘间烈火’。”云曦理了理衣装,居高临下地看着半跪在地上,捂着胸口,额头冒出冷汗的他。
    “这可是我百忙之中抽空专门为你配的,我想了很久,也只有它最适合你。”云曦早猜到希瑞会阴魂不散,卡尔罗斯那时默认她的逃跑就是佐证,代表他们要么放弃了她,要么准备来玩个老套的——在猎物自以为逃出去的时候再次狩猎,彻底粉碎她的希望。
    很显然,以他的执着,是后者。
    “你的学术成绩这么好,不用我来说这是什么吧。”
    “加入制作者的血液,对吸入者越是仇恨,对方心中被火烧灼的痛苦就越是强烈。真不愧是……咳咳……”她半蹲下来,抓住那头灿烂的金发,咬牙切齿地一扯,引得他闷哼一声。
    “觉得我很弱,很好欺辱对吗?”她的瞳孔中燃烧着滔天的烈火“可是我那时,空手随你离开,毫无反抗之力受你欺辱,是因为我那是信任你!
    “——我信任你,我将你当成重要的同伴!”
    那么失望,那么痛苦的嘶吼,让她彻底爆发了。
    “你呢!做了什么!居然还敢提什么同情,什么原谅,真是笑死人了!”
    “不是最喜欢我的头发吗?”云曦缓了缓,笑着说。“所以我——把它涂在了我的头发上,别人闻到了当然没事,你的话……我猜猜,现在应该痛得要死吧。”
    “真可惜,我现在还不能杀了你,还不是杀你的时机……”脾气很好的勇者大人也废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内心血腥的冲动“你可以试试看,恼羞成怒,把他们全杀了,继续你可笑的和约,假如你不怕以最凄惨的姿态痛苦至死。”
    “啊,对了,解药也说一下吧。”她闲适地开口“之所以只归到人间级,因为尘间烈火的解药也太随处可见了。”
    “就像童话故事一样荒谬,只要一个'爱之吻',不管是亲人,爱人还是友人的,都可以轻松破解毒性,听起来很简单啊。”
    “……可是这世界上,有人真心爱你吗?”
    她贴着背弃世人的魔鬼之耳,轻声地嘲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