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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32)
    孟璟一听这声音如此熟悉,扭头之际果见是那段家小姐来了,孟璟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尹秋她们如何了!
    段宁见了她当即喜上眉梢,乐道:她们好着呢!就是被明月楼和九仙堂堵起来打了!
    孟璟说:这还叫好?言毕便要调些人下山去,但一想到宫里的人若是走了,岂不给了贼人可乘之机?便只嘱咐弟子们照看在此处,就要急匆匆地下洞去。
    你干什么?段宁一把将她拉回来,往底下看了一眼,你知道这洞有多深吗就往下跳?摔死了怎么办!
    掌门已经逃了,她有圣剑在手,万一伤了师叔我可以及时医治!孟璟说着,顺势将段宁一摁,爬到她背上去,快!背我下去!
    段宁只感到一份轻飘飘的重量贴上了她的后背,不禁结巴道:你你你要点脸啊?你一个大男人往我身上爬什么!
    你又不是不知我是男是女,这时候害什么臊!孟璟催促,来日我给你赔礼道歉,快走!
    段宁在这紧张的时刻哈哈大笑起来,背着孟璟从洞口一跃而入,途中还不忘讨价还价道:赔礼道歉就不必了,我上次跟你说的事考虑一下啊!
    孟璟对这话充耳不闻,两人在半空一阵飞跃,落下地去,先前跳下来的弟子们却都还堵在这地方,只有满江雪不见人影。孟璟一看,发现这底下居然足足设了八道门,每一道门后都是一条通道,也不知究竟通往何处。
    师叔走得太快了,我们进来时她就不见了人,也不知道她到底走的哪个门啊!
    段宁身先士卒,随便挑了道门,边走边说:我去探探!
    孟璟正要叫她不要胡来,段宁就一个飞身入了内里,这地道四处都点着长明灯,倒是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视线还算清明。孟璟唤了段宁几声,只听那门里传来什么叮叮咚咚的声响,随即便光影闪烁。没过多久,段宁就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叫道:里头有机关!搞我一身泥不说,还差点把我活埋了!
    孟璟稍显不耐道:你既要跟着,就不要擅做主张,出了事谁负得起责?
    说完这话瞧见段宁一身黄泥,身后的通道里还留着一串她的脚印。孟璟心念一动,想到这地方常年无人走动,地面都积着厚厚的灰,人要由此过,必会留下痕迹,便立即朝另外几个门看去,很快就瞧见其中一道门内也有一串杂乱的脚印,说不定就是满江雪和谢宜君留下的。
    孟璟果断道:走这边!
    谢宜君在通道内疾驰着。
    心口怦怦直跳,后方不断传来震颤响动,连带着地底也晃得厉害,她落了满身的灰尘,气喘不停,每跑出一段路都要回头看看身后。
    渐渐的,那剧烈的摇晃感消失殆尽,也不知是玄铁被人炸开了,还是满江雪已经放弃追她要从别处堵截,谢宜君虽未宽心,但也受不住眼前阵阵发黑,扶着墙壁停了下来。
    她昨夜吃的药剂量重了些,那药能让她体温升高营造出病得不轻的假象,虽说距离喝下解药到此时已过了段时间,但药效还未过,她又心惊胆战,与满江雪对话过程中生怕她随时杀了自己,之后又一路狂奔,也不知满江雪到底有没有追来,她终究是害怕的,心绪不平之下,人就更加如惊弓之鸟一般,两腿都在打颤。
    手腕上的佛珠不断传来怡人的檀香,谢宜君垂眸看着那珠子,灰暗的面容溢出几分难以分辨的神色。
    为什么要杀沈曼冬?
    这个问题,谢宜君也想了很多年。
    当初年轻气盛,心里积着仇怨,眼见南宫悯替她灭了如意门,她心里想着,如意门没了,沈曼冬必会回到云华宫,她一回去,师父定要将掌门之位传给她,那她谢宜君不就再也没机会了?
    可如今想来,沈曼冬是知道她父兄被杀害的真相的,只要她告诉沈曼冬自己想当掌门,沈曼冬一定会谦让于她,绝不会与她争抢,但现在想明白的事情,那时候却分毫也未浮上心头。她只知道沈曼冬没了,掌门就势必会落在她手里。
    然而事到今日,她才幡然醒悟过来,沈曼冬何其无辜,她有什么必要去死?
    只要杀了师父一个人就可以师父死了,剩下三个师妹没人会跟她争抢掌门的!
    可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做下了错误的决定,倘使她没有杀了沈曼冬,她也一样能当上掌门,又何至于落到今天这地步?这些年,她藏着这个秘密,看着满江雪为当年的事愧疚,看着尹秋一天一天长大,她没有后悔过吗?她当然后悔过!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做了恶事,就总有东窗事发的一天。而一步错,则步步错,担惊受怕过了半辈子,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但她仍旧要活下去,没人想死。
    没人想死!
    地底阴寒,如置身于冰窟,寒气入体,使得人禁不住发起抖来。谢宜君运转真气将体内残留的药都逼了出来,减轻了不少眩晕感,她站起身,余光里忽然凝了一点星子般的寒芒,照亮了她的眼角。那光点由远及近,带着磅礴的杀气,隔着越缩越短的距离十分强势地激发了她体内的血液,沸腾之中却又含着刺骨的凉意。
    一柄长虹贯日般的长剑倏然间袭至眼前。
    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谢宜君心头大骇,急忙祭出圣剑相挡,只听铮!的一声,凝霜被狠狠击飞,又在下一刻落进了一只筋骨分明的手里。
    谢宜君想也不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拔腿便逃,她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看满江雪,也着实没料到她会这么快就追上来。两人在通道里你追我逃了一阵,察觉到身后的人隐隐有追赶上来的迹象,谢宜君咬了咬牙,抬手以掌风拍去墙壁上的某个灯盏,一道沉沉铁门便自上方骤然降下,顿时就将满江雪堵在了后头。
    回去罢!谢宜君心脏狂跳,哪怕手握圣剑也不敢与满江雪正面交锋,只能高声喊道,看在我们师姐妹一场,你放我一条生路!
    满江雪眼里没有半点温情,冷道:你让我放你一条生路,那当年你怎么不放师姐和师父一条生路?
    我的确做的太过绝情,但我现下已经后悔了!谢宜君红着眼眶,可一切早就来不及了,也无法挽回,你就算是杀了我,曼冬和师父也不会活过来!
    那铁门同样是以玄铁所制,满江雪试了两下没能打烂,寒声道:我说过,我没资格越过小秋和梦无归要了你的命,你既然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于情于理也该当面给她二人一个交代,再说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出了这么大的事,今后不止云华宫,整个中原武林听说后都不会再容得下你,你若还有几分良心未泯,就该主动站出来为当年的事向所有受害者赔罪。
    谢宜君趔趄几步,泪水不受控制地滴下来,她看着满江雪,像是一瞬苍老了许多。谢宜君说:我心中悔恨不假,但也没傻到束手就擒。江雪啊,你是我们几个之中年纪最小的,又身世坎坷,当年你被曼冬和师父带回来后,我也是疼过你的!我痛恨师父,嫉妒曼冬,排斥温朝雨,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这些年来,我对你不够好吗?我无亲无友,只把你看做唯一的亲近之人,你扪心自问,我待你如何!
    你对我的好,就是派人在惊月峰监视了我那么多年,满江雪说,别自我感动了,你不过是要将对师父和师姐的愧疚投在我身上,你当真要对我好,就不会三番两次对小秋下手,你明知道我看重她,你的所作所为与芝兰没有区别!师姐和师父都是被你所杀,这是不争的事实,绝非是你对我好不好就能一笔勾销的罪孽。
    算我求你!谢宜君一边后退,一边哀戚道,只要你肯放我一条生路,我从此远走他乡,改名换姓,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眼前!你放心,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自会将圣剑暗中送到你手里,有你和晚疏在,云华宫不会垮,你拿着圣剑更不会怕了南宫悯。我我如何有颜面去见尹秋和晚疏她们?那比杀了我还难受!你放过我罢!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满江雪送出长剑,越过铁门上的空隙直冲谢宜君而去,谢宜君仓皇转身,却见凝霜在半空中折了个弯,剑柄极其灵性地敲在那灯盏之上,铁门即刻快速上升,满江雪接住凝霜,一眨眼的功夫就已到得谢宜君跟前。
    两人同时出了剑,一劈一挡,火花乍现,那飒飒剑风比寒风更甚,擦过面庞时宛如刀割一般,谢宜君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圣剑虽强悍,能够挡住凝霜,但满江雪的力道依旧从剑身蔓延了过来,谢宜君虎口发麻,整条手臂犹似被巨锤抡砸而过,疼的她险些连剑也拿不稳。
    满江雪还未见过圣剑到底有何威力,是以不曾掉以轻心,她挽了个剑花,想挑了这剑,谢宜君当然也不是吃素的,匆忙闪身避过,两人身轻如燕,在这通道内缠斗了片刻,谢宜君不欲伤了满江雪,只好瞅准时机继续向后窜逃。
    谢宜君原本以为有圣剑在手,她或许能倚仗兵器之利压住满江雪几分,可从她登位以来,每日累于案牍,练剑的时间不多,功夫虽未退步,却也没有精进。而满江雪在惊月峰日日都不曾落下功课,她比过去更加不容小觑,时隔多年再度交手,谢宜君发现自己竟然还不如从前,她从前还能拼着一口气与满江雪对打多时,而现在却不行了,她在满江雪面前连几十招都过不了,只有逃命的份。
    更不提她内心深处其实并不想和满江雪作生死较量。
    就这般躲闪一阵,谢宜君十分狼狈,被满江雪逼得毫无办法,只得狠下心催动真气回头与她交起手来。圣剑发出低低剑鸣,那剑柄上的夜明珠光华暴涨,刺的人双目生疼,发觉谢宜君开始有了主动进攻的意思,满江雪不退反进,迎着那烈烈寒光直面而上。两把剑碰撞在一起,撕扯开尖锐声响,谢宜君咬紧牙关,再不肯留情,手中圣剑舞得虎虎生风,一顿劈砍挑刺下来,满江雪耳尖一动,忽地听到一丝极其低微的迸裂声。
    她翻身避开一击,落地之前飞快垂眸看了一眼,瞧见凝霜的剑身上已有两道细小裂痕,剑刃也多出了不少豁口。
    满江雪眉头微蹙,这才见识到了圣剑的厉害,逐冰和凝霜乃是师父请铸剑大师亲手锻造的好剑,多年来身经百战,锋利不减,可在圣剑面前,凝霜却这样脆弱,居然没打多久便成了这副模样。
    只这一个思索的空当,谢宜君又灵巧跃开,与她拉开了一定的距离,满江雪正要接着追去,谢宜君却在此时猛地一跺脚,满江雪足下一轻,地面霎时裂开一个豁口,她防无可防地向下坠了一截,欲飞身而上时,头顶又好巧不巧砸来一块四四方方的巨石。
    阴影袭来,眼前光线乍然间变得昏暗,一切发生得很快,满江雪根本来不及做出应对,她在坠落的过程中听到底下有水流声,便知道这地落不得,谁知道那水流到底是什么?说不定人掉进去就会被溶成渣子。
    满江雪闷哼一声,凭着感觉在附近的墙壁上踩了一脚,借力腾飞而起,想一掌将那巨石击碎,然而未等她出手,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道裹着金丝的长鞭倏然间自一侧扫来,恰到好处地缠在了那巨石之上。同时,又听什么人鬼哭狼嚎地尖叫了一声,那巨石便在盖住豁口前被长鞭猛力往边上一拽,未能落得下来。
    满江雪顺势翻身而上,稳稳落了地,回头一看,段宁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冲身后全力奔跑的孟璟哭喊道:快来啊!我手断了!疼死我了!
    师叔!
    弟子们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满江雪没空管段宁,二话不说就又朝谢宜君的身影追了过去。
    段宁疼得眼泪直掉,在地上打着滚,孟璟把她按住,检查之后才松了口气,喝道:不要乱动!只是脱臼而已,我给你接回去!
    别别别!段宁惊恐万分,示意弟子们跟上满江雪后才嚎道,先把我打晕!
    孟璟迟疑了一下,一个手刀砍在段宁脖间,段宁惨叫一声,骂道:你怎么这么没用啊!你没吃饭吗!
    我没打晕过人!孟璟情急不已,急中生智道,糟了,你后面有鬼!
    段宁表情一变,以为是谢宜君又搞了什么机关要杀他们,忙回头道:哪里有鬼
    孟璟见她回过头去,赶紧捏着段宁的手臂眼疾手快地将她骨头一接,段宁始料未及,先是一嗓子亮出来,随后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好在进来前背着药箱,里头一应俱全,孟璟火速摸出药瓶给段宁闻了闻,段宁倒抽一口冷气,白着脸醒了过来,愤然道:你骗我!
    别废话了!孟璟拖起她就走,快去保护师叔!
    段宁疼得大汗淋漓,但也没忘用另一只手揽着孟璟施展轻功,二人赶到时,那地方又不知触发了什么机关,弟子们在前头挥着长剑砍伐流矢,满江雪则在一片混乱中一掌击中谢宜君左肩,将她打得口吐鲜血,仓促倒地。
    段宁见之大喜,急忙轻点足尖掠过去,想用鞭子将圣剑抢走,可她骨头适才接好,手只抬了一半又哎唷连天地收了回去。谢宜君后背甫一沾上地面便侧翻滚去一侧,满江雪欺身逼近,没有傻到用凝霜与圣剑硬碰硬,而是在谢宜君还未稳住身形时刺向了她执剑的手。
    电光火石间,凝霜快如闪电,剑尖势如破竹般贯穿了谢宜君的手腕,血水飞溅。岂料谢宜君受此重创却好似不痛不痒,连声音也没发出来一星半点,她紧紧握着圣剑,脸色惨白地将手腕抽离出来,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狠厉,强忍着锥心刺骨的痛全力反手一斩。
    铿锵!一声脆响,凝霜承受不住这样的重击,轰然断裂,残破剑身飞射开来,又在撞上墙壁后无力落下地去。
    任你武功盖世,也敌不过这把剑!谢宜君双目赤红,纵跃之间割伤了满江雪的臂膀,恨声道,你非要逼我到这一步!
    血水蔓延,很快染透了那里的衣料,一股难言的剧痛遍布开来,似火烧,又似雷电噼啪缠绕。满江雪眸色冰冷,并不在意这小小伤口,即便没了兵器,她也没打算就此放过谢宜君,仍要穷追不舍。
    身后弟子们解决了两旁的流矢,纷纷冲到此处,孟璟拔了一人的剑朝满江雪掷去,满江雪抬手接住,只一下,那把剑又被谢宜君拦腰斩断,根本半点用处也顶不住。
    满江雪步伐一顿,颔首一看,不过眨眼的功夫,整条手臂已经鲜血淋漓,她用衣袖将那伤口一抹,发觉那地方竟在无声溃烂,变得血肉模糊。
    这剑是经由最毒的烈火千锤百炼而出,一旦被伤,若不及时处理,你浑身都会烂掉!谢宜君胸口起伏,声音有些发颤,凝霜都如此不堪一击,何况你赤手空拳!江雪,就此打住罢,我实在不想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