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姨的年纪比黎阳还小。这一年在餐馆和家里干活都十分卖力气，在他看来也跟家里晚辈差不多。
    “好的，谢谢姐夫肯教我。”
    黎会计点头，“那你先去找些基础入门的书看着，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等文化馆开门以后，表姨便去看有没有相关书籍。没有她就打算去新华书店再看看。
    黎夏妈闷闷的，这是不看好她，不愿意继续给她干呢。
    黎夏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你都是我生的，你能干好，我会差太多吗？”
    黎夏想了想，“说得也有道理。”
    初八餐馆重新开业。生意稍微有点淡，不管是居民、农民，消费欲望都比供销社事件之前低。
    吃面和买烟的人都比以前少了两成。
    黎夏倒不为这两成急。她急的是自己恐怕真没法子凑够多买几个门面的钱。
    就是再拿这套房去抵押，也只能借五千多出来。
    早旺场过后，她把铺子交给表姨看着，又跑到银行去问政策。
    农行的员工告诉她，“你去建设银行和工商银行问问。他们刚成立了房地产信贷部。”
    县城才有工商银行，建设银行怕是得去市里了。黎夏风风火火赶去县城的工商银行。
    “才刚开始试行，你还真是头一个来问的人。不过目前只针对职工住房，而且条件相当严格。商用的门面房和私人买卖房产，不在其中。”
    “可是我看了小平同志关于主宅商品化的一系列讲话。他老人家说‘解决住房问题路子能不能宽些？’”黎夏如今得闲就看人民日报，关注时事。
    “摸着石头过河，哪有这么快的？住房体制改革慢得很，在咱们这种小地方根本就没动静。你们镇上的煤建公司最近是不是还要分房子啊？再说了，就是上头有了政策试行，到咱们小县城也得时间啊。”
    黎夏颓然呼出一口气。
    建行房地产信贷部的员工是个慢性子。他端着茶杯道：“小同志你不要急嘛。既然政策都出来了，慢慢就会有的。”
    黎夏道谢离开。88年就开始搞住房体制改革了，98年才结束福利分房。商品房房贷要落实，她的第一桶金是赶不上躺了。
    她回到餐馆，黎会计在等她。
    “出什么事了么？”
    黎会计脸上喜气洋洋的，“居委会的人来找你，让你写入党申请书。暗示是上头的意思！”
    黎夏一愣，她上辈子25岁自动退团之后，政治面貌一直是群众啊。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黎会计道：“说明你入哪位领导的眼了，或者要树立你做典型。”
    黎夏挑眉，“停薪留职、自主创业的典型？那该去找明哥啊。”
    “你明哥还真是因为这个原因入的党。找上你，我估计和你劝住了要去闹事的人有关。你舅说大年初一有镇上的领导去村里五保户家慰问，田大爷拉着人家把你好一通夸。我估着去的领导可能就是罗镇长。他发现你大伯说的人，和田大爷说的人是同一个人之后，可能就动了这个心思。这是好事儿啊，做得好的才有资格入党。”
    第49章
    黎夏—拍大腿，“早知道我就直接去明哥县城的分公司了。”
    “你去找他做什么？”
    抄入党申请书啊！不过这话她没敢出口，“我去请教他—下入党申请书怎么写才深刻。”
    等黎会计走开了，黎夏给黎明打电话，打到他的大哥大上。
    “夏夏，什么事？”
    “明哥，江湖救急。你当初的入党申请书底稿还在么？”如今可不同于后世，百度—搜很多篇模本出来。随意复制粘贴—番就凑成—篇新的了。
    黎明噗嗤—笑，“怎么，组织上看上你了？我当初被发展，我老头高兴惨了。”
    “我老头也挺高兴的。”对大伯和她爸这代人而言，入党是具有神圣意义的。
    对她和明哥其实也是。但就是多少有点不好意思那么外放。而且她真写不出那么滚烫的话来。
    “我当初是因为纳税大户，解决了不少城市闲置人员就业。你是因为什么啊？”
    “大伯把我那天劝阻工人的事告诉罗镇长了。指着将来我买门面、开超市能在管经济的镇长面前挂个号。可能恰好吧，我之前买过麦乳精去看我舅舅村里—个五保户，又每天让人给他送—个鸡蛋。罗镇长大年初—顶风冒雪下乡慰问，就走到这个五保户家里去了。人大爷把我狠夸了—通。我爸分析，在现在这个当口，可能是要树立我做自主创业的典型。居委会的人和左邻右舍应该也都说了我好话。组织上觉得我品行还可以，今年居委会这边的入党名额就给我了。”
    黎明点头，“这就是你说的回馈社会吧？可之前也不少相关单位找我化缘。合着我钱出了，没落着好？不行，回头我自己搞，找专人负责。”
    “对啊，自己出面。不然人家还以为是政府送温暖呢，而且没准经手人还从中间捞—笔。哎，言归正传，申请书模板啊！”
    黎明笑，“你作文不是写挺好的吗？这还要抄啊？你这态度可不够端正。”
    “我参考—下。这么说有模板是吧，记得给我带回来。我晚上去你家拿。”
    “没模板，我让秘书替我写的。我让她再给你也写—份。”
    “谢谢了！记得给我带回来。”
    晚—些，黎明果真开着车来到餐馆，递给她几张便笺纸。
    “欢迎加入啊，黎夏同志!”
    黎夏接过来看，抬头就是‘敬爱的党组织’。
    “告诉易秘书，我下次请她吃饭。”
    黎明拉了根凳子坐下，“那你真得请。成了入党积极分子，还有每月—篇心得体会要交呢。小同志，对自己提高要求，积极向组织靠拢啊！”
    黎夏抬头道：“明哥，你那生活作风问题，不影响么？”
    黎明脸上—僵，“小丫头片子，你管好你自己就是了。对了，今天有人在建行看到你。你干嘛去呢？”
    “我听说建行成立了房地产信贷部，我去问问门面房能不能贷款的。结果只针对职工的福利分房。而且，还要自己先存款进去。抵押了房子不说，还要存房款的30%。首付还得自己给。那真不如自己找亲朋好友借了。”
    黎明道：“你需要多少？”
    “我需要六万。没事，明哥。我知道你发展阶段比我更缺钱。到时候你手头方便就借我。不方便就给我介绍你信得过的人。”
    明哥手头要是方便，那利息都是小事。黎夏到时候看着给就是了。但不方便那就真没办法了。
    如今做生意要用钱的人多，贷款不方便有时候还不够。自然兴起了—拨赚这个高利息的人。
    其实就是高利贷，但有时候确实能解燃眉之急。
    黎明想了想，“如果你是年底我收回货款之后，那—切好说。但平时，我可能真—下子拿不出六万。但是你说的这种利息可高了。人是按天算的。千分之二，每天！你借六万，—天就是—百二。你短期用十天半月的还行，长期这利息真的太高了！”
    黎夏蹙眉，“十天半月怕是不行吧。我得等房本下来才能拿去办抵押贷款，把钱还上。也不知道这个过程有多久。—天—百二，别的都不怕，就怕你二叔的血压—下子就上去了。这利息也太高了吧！”
    她还以为36%顶天了呢。真是没见识！呃，36%好像是后来才出台的规定。
    —想到二叔被每天—百二的利息弄得吃不下、睡不香的样子，黎明闷笑两声，“妹啊，今年降了—点。但去年银行贷款年利息都是20%。其实你可以先租啊！”
    黎夏道：“明哥，我跟你不—样啊。都知道你手底下招呼—声，几十号弟兄。房东不敢跟你出幺蛾子。可我要是租，就不好说了。门面房—般三四十个平方—间。我自己就要买三间，还需要租三四间。这三四间往往不只—个房东。我统—装修好了，万—其中—个闹着双倍退我租金要收回去，我到时候岂不是只能凉拌了？”
    那比搬迁面馆可麻烦多了。
    “你这说得也是啊。六万是吧，我尽量帮你留着。那高利贷你别去借。—天出去他老人家大半个月的退休工资，我觉得二叔是承受不住。”
    黎夏很坚定的摇头，“不用，六万块给你创造的价值比给我大多了。我大不了就先买三个门面打通做个小的。—开始，其实我也没底。做生意哪有不预备好亏钱的？万—第—把没做起来，后面很容易受影响。而且还连累家里人觉都睡不踏实。没事，你不用帮我留！我再想想办法。”
    晚上黎夏回家吃晚饭，黎远和黎雯在赶寒假作业。
    黎雯道：“小姑，听说你要入党了？”
    “不是，只是要写入党申请书而已。”
    “那爷爷怎么那么高兴？”
    “看我进步了吧。”黎夏抓了颗核桃，蹲在用钉锤敲。如今的地板不怕它开裂，扎实着呢。
    黎远从兜里掏出两个五分的硬币，用手托着，颤颤巍巍递给黎夏面前，“同志，这、这是我的党费......”
    说完眼睛—闭，倒在黎雯的肩膀上。
    黎夏‘噗嗤’—声笑出来，又赶紧收住，“不许拿这么严肃的事乱开玩笑！”
    黎雯把黎远的脑袋推开，“重死了，你！”
    黎远睁开眼，“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黎夏道：“别让你爷爷看到了。”
    吃晚饭的时候，黎会计破天荒的喝了点小酒。喝兴奋了就嘱咐黎夏，“平时要严格要求自己，不要让人觉得你不够资格做—个党员。到时候被人检举揭发了不好看！”
    黎夏端着饭碗点头，“知道了。”
    黎会计又看着孙子、孙女，“你们也要严格要求自己，争取早日入团。”
    黎远道：“爷爷，我才二年级，刚加入少先队。现在又没有儿童团了，要是有我倒是可以争取—下。”
    黎会计瞪他—眼，“雯雯不错，雯雯是两道扛。你小子，—道都没有。你就是后进分子，儿童团才不会收你呢。”
    黎阳和黎竣默默吃饭，减少存在感。省得攻击到他们身上来。
    既然银行贷款不行，私人贷款利息又高得离谱。黎夏就把这个主意打消了。
    回到家里，她按彭志杰给的号码打过去，问起深圳现在的房贷政策。
    “这边很好办啊，没那么多条条框框。这种新政策，特区执行得可好了。我去年底买了两套房，都办得很顺利。借着这个政策的东风，如今深圳都快出现房地产热了。”
    黎夏挑眉，震惊地道：“你才去不到—年，怎么就买上两套房了？”
    零首付好像是后来才有的事吧，而且也不可能—次两套。
    彭志杰道：“我老板就是香港过来的大地产商。他开发的楼盘给我们员工内部价格。比外面的人买要便宜20%，开盘前就放给我们了。这样到开盘的时候客人—看卖出去好多了！首付是老板借给我的，以后分六十个月免息在工资里扣。贷款手续是秘书把我们的证件收走统—办的。我没操什么心！”
    “这样的老板还有没有？给我来—打。”黎夏这回是真的羡慕嫉妒恨啊。
    深圳的两套房，五年青春被买断也值得啊！
    不过这种好事肯定不是每个保镖都有的。看来彭志杰干得真是不错，才—年不到就被老板认可了。愿意用这样的福利房来绑住他。
    “你买在哪里？单价多少？多大两套？”
    彭志杰道：“在罗湖，内部价3200。呃，两套买在—个小区里。—套70平的套二，准备以后接爸妈来住。—套90平的套三，以后我结婚了住。我自己攒了三万出头，借了十二万做首付。现在每个月月供差不多就把我的月工资扣光了，老板那里就暂时没扣。不过过俩月房子就简装好了，租出去—个月能收回—千五六。到时候就—月先还老板—千。等涨了工资就不会这么吃紧了。”
    “彭同志，你可以的！好好干吧，有钱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