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君妃娘娘愿意前来验毒,楚皇后笑脸相迎,没有丝毫芥蒂。
玉屏山的铜锡矿、顾晨箫与夏钰之的结盟、藏身康南的钱瑰的行踪,一桩桩一件件事情摆在眼前,都是慕容薇私下促成。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崇明帝不惜泒出玄霜探寻当日的蛛丝马迹。事实摆在眼前,帝后二人如何不晓得女儿私下与顾晨箫交情匪浅?
几次宫内设宴,君妃娘娘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从慕容薇身上掠过,有惊艳、有慈爱,有时又会含着难以隐藏的探究与关切。
而慕容薇素日落落大方的神情里,在与君妃娘娘目光相接时,总有那么一丝与往常不相符的娇羞与胆怯。
一来二去,楚皇后又如何不晓得,只待明日大礼已成,康南想要联姻的想法便会正式摆上桌面,这才是君妃娘娘肯莅临西霞最重要的原因。
立在彤云阁外,楚皇后瞧着君妃娘娘寝殿里,霞影色的窗纱还映着朦胧的灯火,知道她与自己一样未曾入眠,便要守门的宫人上前通传。
香复披着件耦合色的外衣,慌忙迎出殿来,向楚皇后曲膝行礼,吟吟笑道:“今日月圆,我家娘娘置了些果酒,方才对月浅酌了几杯,如今正在更衣,皇后娘娘请先上坐。”
楚皇后微笑颔首,由香复恭迎入殿内。一缕奇香若有若无,安神而又宁心,瞧不见香炉里有烟气袅袅,唯有淡淡的香气氤氲,舒适而又宜人。
想起慕容薇曾与自己提起,君妃娘娘亦是制香的高手。楚皇后不晓得女儿如何得知,嗅着这淡然的香气,却知道女儿所言非虚。
香复亲手泡茶,又命宫婢去准备果碟,一举一动沉稳而又周全,间或回答几句楚皇后的问话,缜密而细心。
两人说话间,后头环佩叮当,君妃娘娘一袭莲青色长裙,腰间压着一对玉蝉禁步,外裹着柳绿云罗缎的夹襦,轻轻爽爽走了出来,向楚皇后浅浅一礼。
君妃娘娘乌黑的长发几乎垂到地面,只用一根莲青色丝带缚住,正是青丝如瀑、眉目若画。她袅袅婷婷间行走的身姿胜过一众丹青圣手生花的妙笔,比西子与昭君更为夺目。
洗却白日的珠粉,褪下华丽的钗钏,清水芙蓉的样子格外出尘。岁月的年轮几乎不曾在这位早过花信年季的女子身上留下痕迹,她姣好的面貌似是依然停留在早已逝去的少女时代。
两个人互相见过礼,君妃娘娘在楚皇后下首落坐,瞧着一幅意态怡然,其实心里也不大安稳。
西霞宫内发现了苗疆秘毒,她已然如鲠在喉。若不是关系到儿子的终身幸福,她只怕等不得明日礼成,星夜便会叫顾晨箫亲自奔赴苗疆,查个水落石出。
虽然那日慕容薇曾与楚皇后提过,这秘毒虽然出自苗疆,却是千禧教靠卑劣手段取得,不与苗人相关。楚皇后当时并未深究,却一定将疑问存在了心里。
不说楚皇后讶异,那一日君妃娘娘识出毒物,心里的惊涛骇浪也是一叠高过一叠,几欲冲破层层的壁垒。
做为当年整个苗疆最守宠爱的阿黎公主,君妃娘娘自然识得琼脂剧毒的由来。那是她们寨子里最霸道的毒药,一直收藏在历任的大土司手中,并不是随便一个苗人轻易便能得来。
琼脂剧毒无色无味,被不同的毒药牵引,会造成不同的后果。正是因为霸道,才被历任大土司设为禁毒,深深锁在祠堂重地。
据她所知,自己那一脉苗人从不与外人打交道,又哪里会认识什么千禧教的贼人。君妃娘娘也是一肚子讶异,只盼能从楚皇后这里解惑。
楚皇后屏退了众人,将慕容薇自流苏那里得来的剩余琼脂拿在君妃娘娘面前,幽然轻叹道:“扑朔迷离,本宫没有一日不曾揪心,只怕君妃娘娘你心里也一定存着万千疑问。”
一片琼脂足可毙命,这余下的又会是什么目的?
上一次的目标已然是毒杀楚皇后,下一个值得千禧教的动手的人自是不言而喻。想着这些毒药祸乱西霞的江山,千禧教才能渔翁得力。
楚皇后端然握着手中的茶盏,凤目中闪过一丝凌厉:“娘娘远来是客,本不该为着西霞自家的事叫娘娘身处旋涡。只是牵涉到苗人,解铃还须系铃人,少不得请娘娘出手,查个一清二楚。”
君妃娘娘一汪美目中含着不易觉察的隐忧与恼怒,却不是对着楚皇后,而是想到自父亲辞世之后的高谷山寨,如今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她重重承诺道:“我们两人其实都晓得彼此的心愿,既然不是敌人,便好好谈一谈。”
朝着外头招手唤人,君妃娘娘命香复取来自己枕边那枚五彩斑斓的锦囊,拿在手中摩挲半晌,递到楚皇后身旁。
锦囊的刺绣与汉人不同,大黑大红相间的缎面光滑如绸,上头的花样不是玉堂富贵的四时花卉,反而是毒蛇虫兽和几朵颜色与花纹艳丽到诡异的花朵。
毒蛇的冠子与毒信鲜红欲滴,瞧得楚皇后一阵战栗,将荷包推还给君妃娘娘。
君妃娘娘解开荷包,从里面取出一个白绫包裹的物件。再将白绫打开,一枚苗银打就的火凤凰熠熠生辉,彰显了十足的高贵,到似是身份的象征。
凤凰一双美目是两粒莲子米大小的红珊瑚,如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九根栩栩如真的尾翼不知用什么东西点过,殷红的色泽甚至盖过了如火的珊瑚。
虽不晓得是什么东西,但看这样的华丽与考究,必是件苗疆圣物。
那一日君妃娘娘轻易辨毒,不似寻常苗人的行事,楚皇后便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如今见她身旁收藏着如此珍贵的宝物,微微思量间,楚皇后便对君妃娘娘的身份存了深深的探究。
君妃娘娘捧起火凤凰,遥望西南苗疆的方向深深一礼,这才将火凤凰呈在楚皇后面前,声音泠然动听:“世人都晓得我来自苗疆,却少有人知道先父是上一任的苗疆土司,我曾是整个苗寨受人尊崇的阿黎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