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蒹葭的仗义出手,里头确实有慕容薇的缘故。徐昭仪将心比心,铭记罗蒹葭的恩情,对慕容薇的好感自然又添一重。
璎珞斟上一壶花果茶,领着几个小宫婢摆果盘攒盒,冲二人微笑曲膝:“清秋晚凉,怕夜间走困,奴婢拿红糖煮了花茶,请公主与昭仪娘娘品鉴。”
徐昭仪素日睡眠不好,并不敢饮浓茶,这一壶热热的花果茶当真是锦上添花。她品了一口向慕容薇谢道:“公主瑶台之姿,底下人自然个个蕙质兰心。臣妾浅眠,白日都极少用茶,却是喝这个才好。”
“昭仪娘娘谬赞”,慕容薇盘膝坐在大炕上,手握璎珞递上来的茶盏,笑得随意而自然。
因这些日子阿萱不住紫霞宫,慕容薇到去东宫探望过两位弟弟几次。与徐昭仪说起阿萱的聪慧与好学,徐昭仪颇为自谦,到是极为推崇慕容芃对幼弟的教导与关爱。
深知徐昭仪并非过来闲话,待再次续了茶水,慕容薇便含笑垂询她的来意。
徐昭仪亦是开门见山,抚着自己衣襟上淡赭色的流苏坦白道:“臣妾无事不登三宝殿,是想求公主的恩典,过几日在紫霞宫设个小宴,专程拜谢嘉义亭主救命的恩情。”
一重是因为自己当真与罗蒹葭不熟,贸然相邀对方不见得履约。另一重也为着楚皇后那日的提醒,重视慕容薇这个牵线搭桥之人。
徐昭仪立求做到八面玲珑。她本是宫婢出身,瞧惯了主子的脸色,如今因着儿子更处处添了小心,自然走一步算十步,一步也不肯踏错。
生怕慕容薇拒绝,徐昭仪手里绕弄着鸦青色的丝帕,款款说道:“臣妾虽不才,也能下厨做得几样点心小菜。公主届时瞧瞧,若能尝得一二,便是全了臣妾的心意。”
纵然再过一段时间徐昭仪便位列四妃,她行事依旧小心谨慎,言语行动充满了恭谨,慕容薇自然晓得她言下未尽的意思。
罗蒹葭若是肯去紫霞宫赴宴,看得自然是自己与夏兰馨的脸面。徐昭仪这是一并记下她二位的恩情,委婉表明态度,自己是知恩图报之人。
出身与地位不同,行事自然不同,往日里瞧不起徐昭仪瞻前顾后的小家子气,总觉得宫婢出身的人配不上做父皇的小妾。
两位娘娘即使位列九嫔之尊,每年难得的几次相见里,也总是畏手畏脚,殷勤陪着小心。如此脱不去宫婢的做泒,令慕容薇瞧着便烦心。
慕容薇那时曾讥笑这二位虽然一朝换了身份、改了装扮,满头珠翠却洗不去骨子里为奴为婢的卑微。
连带着对阿萱,因是徐昭仪所出,纵然再乖巧懂事,她也从来不假辞色。以至于当年徐昭仪怕阿萱吃亏,暗地里嘱咐阿萱见了自己都要绕着走。
昔年自己在康南皇宫受制,撞得头破血流。被那些高品阶的宫妃碾压,又被顾正诺的德妃娘娘狠狠羞辱。辗转应对间,才算真正明白了宫里头生存的不易,也晓得了当年两位昭仪娘娘为何如履薄冰。
徐昭仪虑事周全,这是她的好处。白白送到自己手上的人情,若是一位推脱,反而显得矫情。
慕容薇当下便笑道:“举手之劳,昭仪娘娘只管定下日子,本宫替你约她二位。紫霞宫头殿里那些紫藤花依旧荼蘼,咱们边赏花边饮酒,也是赏心悦事。”
连地点也一并定下,省了徐昭费心参详。徐昭仪喜不自胜,想着自己来时瞧过皇历,八月初三那日便好,便征询慕容薇的意见。
当下定了时间,徐昭仪满意而回。慕容薇忠人之事,第二日便写了帖子,遣人分头送去夏府与罗氏药铺。
不到晚间便接了两家的回音,夏兰馨与罗蒹葭都是亲自在帖子上回信,允下准时入宫。偏是罗蒹葭客气,帖子上多提了两句。只说领宴便好,当日不过举手之劳,无须提什么恩情与答谢。
罗蒹葭的回帖写得谦逊,慕容薇有意使众人交好,命流苏直接将帖子送到紫霞宫。徐昭仪得了好消息满心欢喜,再细瞅罗蒹葭的回帖字字珠玑,没有半分居功的自傲。虽未见面,却对这位嘉义亭主心生好感。
离着正日子还早,徐昭仪草拟了菜单,满面春风再过璨薇宫与慕容薇斟酌。如此的郑重其事,到惹得慕容薇扑哧一笑:“昭仪娘娘往日代我母后携理六宫,正经的宴席不晓得安排了几回,轮到自己宫里头设个小宴,偏如此小心翼翼。”
徐昭仪无声而笑,发上一支点翠的步摇轻轻在额间晃动。
她轻绞着指间的丝帕,谦谦说道:“不怕公主笑话,宫里的宴席都有定例,臣妾只管照章办事。这一回毕竟不同,若是办得隆重些,只怕嘉义亭主拘束;若是简薄些,又难表达臣妾的心意,当真难为。”
说来说去,便是想从自己这里打听罗蒹葭的喜好,也显得一番诚心。
慕容薇唇带笑意,心内却是一片唏嘘。罗蒹葭本是出身寒门,幼年随着母亲学医,何曾受过什么富贵。
后来那几年受了那许多磋磨,行事小心里更加了忐忑。只怕替兄长抹黑,若不是慕容薇将她的旧事一笔揭过,她连与兄长团聚的勇气都没有。
同船自扬州回姑苏时,据与她同屋的紫陌说起,罗蒹葭话不肯多说半句,夹菜也只夹自己面前那一两样,生怕一步行差踏错惹了别人笑话。反是紫陌瞧不过,将些鸡鸭鱼肉多多夹到她的碗中。
唯有一次,罗蒹葭瞧了桌上的一道雪月桃花,见那蛋清色白如雪,鲜红的虾子如同明月中开出的鲜艳桃花,目露惊羡之意。
她不仅向紫陌请问菜名,还含羞带怯多多用了两筹,显得极为陶醉。
紫陌当时唏嘘这弱女子的可怜,不经意将这件事说与慕容薇和夏兰馨,今日若不是徐昭仪探问,慕容薇几乎记不起这一节。
见徐昭仪目光殷切,慕容薇轻叹道:“嘉义亭主素日简朴,徐昭仪不必太过隆重,反而叫她拘束。我鲜少与她一同用膳,所知不多,只晓得她并不忌口,很喜欢那道雪月桃花的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