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惊动了来人,慕容泠坐在屏风后面,凝气屏息悄悄探看。见夏兰馨眉目皎洁中又透出英武与磊落之意,该是性格十分外向的女子。
一母同胞的妹妹如此,夏府嫡亲的幺孙亦不会差到哪里。慕容泠稍稍前倾着身子,目光绕过夏兰馨,迫不及待往她背后瞧去。
身着苍蓝色四合海浪纹直裰的男子身材高大,一幅神情如山水般朗润,头发以青金石簪子绾起,面目英俊至极。
十二扇的屏风间,慕容薇刻意留大了缝隙,慕容泠端正身姿从其间瞧得仔细。夏钰之那一双剑眉如峰,额头饱满、鼻梁坚挺,满脸的俊朗之气,果真是丈夫口中的忠义之士。
开口说话间,飒爽的男儿又是清泉般朗朗、春风般温煦,叫慕容泠十分满意。
夏钰之手上捧着两个锦盒,分别是夏府老太君和妹妹送给慕容的生辰礼。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他并未替慕容薇准备什么礼物,只是借着这个由头入宫,告诉她一味凉茶社的某些情况。
丹凤朝阳的屏风是苏绣的经典手法,十二幅纱扇五色斑斓,等闲人难以瞧见背后的玄机。慕容薇与姑母精心策划的相看,自以为仔细,却瞒不过这位新任潜龙卫大将军的虎目。
夏钰之看似朗润的目光锐利如箭,分明瞧见隐隐投在屏风上的两幅剪影。
一坐一立,两个身影都是云鬓低挽,步摇轻颤。还有一袭暗青莲纹丝裙的裙角从屏风的缝隙间微微露出,分明是女子的装扮。
想着入宫门时,曾有下属说起,今日陈阁老的夫人带着儿媳行色匆匆,一早便入了宫。正是两府议亲的非常时期,不用思量也能想到,那二位如今便在这璨薇宫内专候,就隐在屏风之后。
夏钰之无事人一般将目光从屏风上移开,保持着霁月清风的微笑与慕容薇见礼。细瞧之下,刀刻斧裁的脸上难得出现一抹不为人知的淡红。
轻咳一声,夏钰之将手中的礼物交给慕容薇,沉声说了句:“阿薇,这是祖母送的生辰礼物。天气炎热,她老人家这几日便不入宫了,要你别嫌简薄。”
一幅通家之好的口气,打小的情谊经得起风霜雪雨的历练,彼此都没有因为身份的转变与平日有什么不同。
慕容薇起身接过,向夏家的方向遥遥福了一福,算是谢过老太君赏赐,这才淡笑说道:“三哥与老太君带个话,夏日炎炎,老人家适合静养。这几日颇为思念浣溪堂的好景致,待过几日阿薇带着妹妹去拜见老太君。”
见夏钰之的目光在案几上蜻蜓点水般一瞥,慕容薇恍然才发觉,方才一时疏忽,姑母与表嫂人虽然避在屏风之后,为她们摆下的茶水与点心却并没有收。
流苏亲手泡了大红袍与铁罗汉,领着人进来上茶。又重新摆下茶点,极有眼色地将方才慕容泠与柳氏用过的杯子收去。
屏风后隐隐露出的裙角已被小心地拖了回去,投在屏风上的身影依旧淡得几乎不可分辨。饮了一口酽酽的铁罗汉,夏钰之明知故问:“我与兰馨似乎来得不巧,阿薇这里方才有客人?”
“是姑母和大表嫂入宫给皇祖母请安,来我这里坐了片刻,如今应该去了母后那边”,反正夏钰之不能查证凤鸾殿的客人,慕容薇含笑解释,自圆其说。
怕夏钰之往下追问,慕容薇顺手将衍圣公的辞典递给夏兰馨:“兰姐姐瞧瞧,大表姐家祖撰写的典籍,上面还有老人家的印章与提词。方才粗粗一翻,果然名品名篇,每一幅作品拿出来都是绝唱。”
夏兰馨喜爱金石,经常拓些残碑碎片,如今见了这么一本厚厚的前人书家辞典,又有衍圣公柳老爷子的手书,简直爱不释手,央求地望着慕容薇:“好阿薇…”
“别的都可,这是方才大表嫂所赐,断断不能送不出”,慕容薇轻轻把玩着手中的泥金团沙扇,露出斩钉截铁的表情。
“阿薇”,夏兰馨秋水般的明眸中一片求恳,牵着她的袖子轻轻晃动:“君子自然不夺人之所爱,我不抢你大表嫂送的这本。只求你,若再去陈阁老府上,请向少夫人转告兰馨对衍圣公的仰慕之情。我是真心喜欢金石,想求一本衍圣公亲力亲为编纂的辞典以做收藏。”
屏风后头,慕容泠慈爱地抬头望着长媳,轻轻挑了一下大拇指。
并州柳家,若论名声的确比不上姑苏云家的名气。可是单凭这一本辞典的精髓,已然是流芳万世的荣宠。
得了禧英郡主如此推崇,柳氏听得心花怒放,想着下次写家书一定将这一笔写进去,叫老人家高兴高兴。
碍着不能出声,柳氏只向婆婆报以微笑,轻轻点了下头,意在允下夏兰馨这本辞典。
拿着自己的嫁妆,替自己的小姑打点她未来的小姑,这是绕了几道九曲十八弯。柳氏脑中转过这样的画面,只觉得有趣,不由拿衣衫轻轻掩口。
慕容泠仔细相看了夏钰之,心知丈夫没有敷衍,面前这一位确是年少英才,不可多得的翘楚,配得上自己的掌上明珠。
怕习舞之人耳聪目明,暴露自己的行藏,反惹得慕容薇不好应对,慕容泠不敢久待。她悄无声息地起身,向柳氏微微做个手势,便由红豆领着,绕后门送出了璨薇宫。
红豆送了陈阁老婆媳出宫,便依旧与慕容薇相约的行事,捧来新采的莲蓬,奉在夏兰馨前头。
慕容薇瞧见红豆,便知道姑母已从后头离开。这才牵了夏兰馨,又叫着夏钰之,进了自己的书房,将众人全部屏退。
房门一关,慕容薇笑得灿烂:“三哥,休要敷衍,快快从实招来,到底哪里见过我的的二表姐?”
夏钰之心内甜蜜,面上却做恼怒:“三哥又不怕别人相看,陈阁老夫人与少夫人双双避在屏风之后,你竟不提前与三哥打个招呼?若是三哥一个不查,偶尔的失仪惹得阁老夫人不喜,第一个怪罪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