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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敲打
    米饭与豆角,都是汤伽儿的最爱,却怕是难对二公主的胃口。想着那菜不过寻常,汤老夫人说完了又后悔,一时呐呐无言,局促地收住了口。
    慕容蕙却是极认真地点头:“有劳老夫人成全,阿蕙一定不会爽约。”
    孙女虽然欢喜,眼里却含着泪意,想来不舍得就此与祖母分离。汤老夫人何尝不想落泪?祖孙一起生活,从乡下老家到了阁老府,八九年间并未分开。此后宫门寂寂,便要聚少离多,怎不惹得她心内凄凄。
    老夫人却有担当,知道慈母多败儿,不在孙女面前做那小家子气,反而拿话去激孙女:“入了宫可不许淘气,若是叫二公主送了回来,祖母也不收你。”
    汤伽儿嘴角高高翘起,待要反唇相讥,憋了半日也不舍得反驳祖母,只把自己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惹得两位公主殿下笑出声来。
    老夫人为孙女欢喜之余,心里也有小小的伤感,还想着这般大的事体,要早些知会汤阁老一声,便拉着汤伽儿先行告辞:“臣妇这便回去替伽儿收拾行装,再教些规矩礼仪,随时等待公主传召。”
    好不容易有了与自己年岁相当又兴趣相投的好友,竟然这么快便要出宫,慕容蕙有些依依不舍,却也知道汤老夫人说得在理,自己没有强留人家的道理。
    慕容蕙便牵了牵汤伽儿的小手,将她拉在一旁,贴着她的耳边说道:“应承你的事,我一定做到。这便去撺掇母后,你在府里好生等着传召。”
    汤伽儿点头,慕容蕙依旧不舍得放手,又添上了几句:“我在瑞云宫等你,早早吩咐人替你收拾房间。”
    汤伽儿含笑应允,两人在璨薇宫外分手。慕容蕙等不及明天,火急火燎便去了凤鸾殿。
    有了慕容蕙与汤伽儿的投契,慕容薇亲笔书写的帖子便又多了一张。
    立在书案前补上汤伽儿的名字,慕容薇轻轻搁了笔,吩咐璎珞找人送去,此时方才想起还跪在外头的流苏,命红豆叫了她进来。
    芜廊下虽然不直射,六月的天气却如薰笼一般,流苏身上满是汗水,尤其心疼自己那一张吹弹可破的娇颜,将丝帕搭在自己脸上遮阴。
    听得红豆的传话,流苏如蒙大赦,扶着柱子立起身来,拿丝帕拭了拭汗珠,就势往阑干上一倚,揉着自己酥麻的膝盖,好一会儿才敢走路。
    流苏进殿谢恩,慕容薇正用着璎桃与香橙的冰碗,拿雕镂金丝玫瑰的银匙挑起一粒鲜红的樱珠含在唇间,笑得格外清湛。
    见流苏匍匐在绘着春荣秋茂图的青柠色丝毯上,恭敬地叩头谢恩,慕容薇居高临下望着她,眼里带着不常见的戾气:“可有想明白你究竟错在何处?”
    跪了半日的膝盖依旧酸麻,流苏勉力端正了身子,说得楚楚可怜:“是奴婢多嘴,赶在公主面前开口。”
    当的一声,银匙子与冰碗发出清脆的碰撞,震得流苏心上咯噔一下。慕容薇眸中似沁了寒霜一般,抬手示意众人退下,只余了流苏惶恐地抬起头来。
    殿内空气凝滞,压得喘不上气。唯有裙裾窸窣,慕容薇长长的裙摆逶迤,拖过墨玉色大理石的高阶,缓缓走到流苏前头。
    流苏垂着头不敢立起身子,能瞧见慕容薇杏花粉嵌金挖云的高帮宫鞋上,九秋同庆的纹样捧出一朵富贵牡丹花开斑斓,花芯一颗东珠冷凝,似滴冰凉的泪珠,重重滴落在自己心际。
    慕容薇弯下身子,涂着珠红蔻丹的纤手轻轻一勾,便抬起了流苏的下颌。语调温和,眼中冷厉骇人,慕容薇再问道:“抢在本宫前头答话,算不得什么罪过。凭她几品诰命,见与不见都随本宫的心情。你再想一想,究竟错在了何处?”
    宫内换了夏日装束,天青色的月华鲛销流云纹帷幔与丝帐上绣着碧绿的新荷,层层叠叠开得舒展。阳光亦如新织的白练,在澄净的水中浣洗得纹理均匀,处处透着飘逸与干爽。
    流苏心上如沁了冰,背上的汗水慢慢冷凝,化做一丝一丝的寒气,再不敢有丝毫敷衍的神情。她曲膝上前,抱住了慕容薇的小腿,哭得唉唉可怜:“那一日,奴婢不该替暮寒少爷传绿豆汤,还不该在送他出宫的时候与他闲话。”
    慕容薇纤长的指甲掐在她的脸上,稍稍用力间,在她脸上划了一道淡淡的血痕。流苏死死咬住牙,忍住那钻心的疼痛,重重叩着头:“求公主开恩,奴婢再不敢僭越。”
    掐在下颌上的手倏然松开,流苏即担心又惶恐,生怕一张如花似玉的脸留了疤痕。心里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便想着立时便把那在慕容薇耳边嚼舌根的人寻出,千刀万剐才解了心头怒气。
    慕容薇走至临窗的贵妃榻下,懒懒往上头一倚,鼻端重重哼了一声:“若不是偶然听说,我还不在意,你这丫头竟与我有两分相似。难怪难怪!”
    正是生就一双容貌相似几分的脸,才叫流苏生了些不该生的肖想。
    慕容薇的话如冬月寒冰一样彻骨,重重敲打在她心上:“主仆有别,自你入宫的那一日便该分得明白。你守着做奴婢的本份,我自然给你些体面。你要有心僭越,实话告诉你,安国王府里两位侧妃娘娘尚且没什么身份,不用说区区一个通房丫头。生也由得我,死也由得我。”
    许久不曾见慕容薇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说过这么重的话。果然是为了苏暮寒吃醋拈酸,竟有些口不择言。连什么侧妃、什么通房之类的话也一股脑往外倒。
    流苏即害怕又得意,心里打翻了酱油醋一般五味陈杂。
    害怕的是公主的确掌着她的生杀大权,稍稍一个不如意,后宫里死个奴婢就像捏死只蚂蚁。得意的凭她一个丫头,竟叫公主动了真怒,想来公主也瞧出,苏暮寒待她有了情意,公主心里不甘。
    方才提什么面容相像,不过是警醒自己同人不同命,莫要打苏暮寒的主意。